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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凤栖迟张嘴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发现自己什么都解释不出来。他从前觉得坦诚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品质,现在自食恶果,反倒怨怼起从前的坦诚。

      江行攀住他,说道:“师父,你放我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这样很没意思。”

      凤栖迟情绪倏地激动起来,“放你走?一个人去鬼哭塔救那个魔童?”

      他抱住江行,一步一步往前逼近,将他禁锢在床角的方寸之地。

      江行觉得不适,想推开,又被他拽住了手腕。

      无可奈何的江行只好偏开脸,面无表情,任由对方动作。

      凤栖迟眼眶泛红,脸埋在对方颈窝,他在心里闪过了许多阴暗的想法,譬如将对方禁锢起来,在神医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像以前一样,无忧的生活着。

      可看着江行的脸,那念头又打消了,成了深深的无力。比起失去江行,他更惧怕对方脸上的厌恶,惧怕明明两个人相处在一起,他却从来没有走进对方心里,惧怕会将他推的越来越远。

      凤栖迟走投无路了,发出呜咽的哭声,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江行。

      使了一个障眼法,方才素净的房间成了一片亮眼的红,桌上燃烧着喜烛,门上贴着囍字,两人换上了喜服。

      江行穿这一身喜服刚好合身,鲜艳的红衬得他的肤色更是如雪的白,可惜没了那双眼睛。

      凤栖迟等这一幕等的太久,他伸手轻柔的抚摸对方的眼睛,想象在以前,江行没瞎时,那双眼睛里流光潋滟,一眼看过来,春色横生。

      如果那时他们成亲了会怎样?江行一定会心生欢喜,迫不及待却又不乏少年人的羞赧。

      凤栖迟说:“苌泓,师父可以代你……代你去救他。”

      江行似笑非笑:“师父就不担心,这一去就回不来了?那这样,即使我原谅你了又有什么意义。”

      凤栖迟松开了手,起身,刚刚的喜房如同镜花水月,顷刻碎了,成亲的另一位主角甚至都不知晓自己被迫成了一次亲。

      凤栖迟闭了下眼,苦笑道:“那又如何。比起那些,师父更愿意你活下来。”

      聚灵台那次他鬼迷了心窍,没能护凤苌泓周全。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让江行重蹈覆辙。

      江行不说话了。

      凤栖迟起身:“睡了那么久,是不是饿了?师父去弄点吃的给你。”

      江行慢吞吞地说:“想吃师父下的面。”

      凤栖迟应声:“好。”

      ……

      兴许是方才将话都说完了,吃面时,两人都很沉默,只有凤栖迟偶尔会叮嘱他:“烫,慢点吃。”

      江行吃面喜欢放葱花,还喜欢放上一勺辣子,辣子拌上牛肉,唇齿留香。

      难得的,他觉得自己麻木了许久的味觉又回来了,一碗面吃的很香。

      面吃完了就有点昏昏欲睡,江行打着哈欠,撑着下巴看凤栖迟收拾桌上的残局,尽管看不到,还能想象到对方修长的手指握住筷子,一边嫌弃地擦掉桌上洒落的葱花一边无奈地摇头。

      这是以前的事了,以前的凤栖迟就是这样的。

      在江行走神间,他听见凤栖迟温柔地说:“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师父会为你带上门。”

      江行闻言也不矫情,爬上床,在眼皮子沉沉下坠时,还不忘冲凤栖迟道了声谢谢。

      他睡的很快,几乎刚一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昏睡,呼吸声绵长安稳。

      凤栖迟擦了下手,走到床前,贪婪又眷恋地在对方的脸上流连。

      眉山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凤栖迟弯腰,轻柔地为床上的人拈好被子,生怕冷风能钻空子冻着他。

      他讶道:“不是刚醒没多久么?这么快又睡着了?”

      凤栖迟直起身:“我在面里下了点药,对他的身体没什么伤害,只会睡到明天早上。”

      眉山惊叹:“想不到啊,有一天神医谷谷主也会做出下药的勾当。”

      凤栖迟睨了他一眼,眉山讪讪,十分狗腿地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现在叫我过来,是想让我帮你点什么忙?”

      凤栖迟垂眼:“我想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

      “你疯了?”眉山下意识斥道。

      凤栖迟十分冷静:“他不愿意欠人人情,如果在他醒的时候这么做,他肯定不会接受,只有趁着他昏睡的时候,才能进行。”

      眉山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不停的摇着头:“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眉山咬牙:“这是生挖,一个不留神,你俩都得瞎。”

      凤栖迟答:“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眉山知道自己劝不动了,在瞪着对方看了一会后,败下阵来:“行吧行吧,需要我做什么,都说出来吧。”

      凤栖迟出门:“工具在我房里,你过来和我准备一下。”

      声音渐渐远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转身离开房间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疑似睡着的江行忽地坐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复杂地望着凤栖迟离开的方向。

      凤栖迟说的对,他确实不喜欢欠人人情,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地把江长乐救出来。

      不能再拖了。

      江行覆上白绫,掀开被子。

      下了许久的雪歇了,风吹在脸上。

      江行拢住自己的衣服,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云边镇聚灵台是镇里用来祭祀的地方,自八年前后这里荒废了下来,只余中间一座塔,那是鬼哭塔的化身。

      江行走了一天一夜,来到塔前。
      高达九层的塔,经八年风化,依旧屹立不倒,塔内万鬼齐哭,是曾经死在阵里的怨灵,还有江长乐。

      在风中站了一会,江行没有贸然地走上前去推开厚重的塔门,因为塔前站了个人。

      “哥哥,你还是来了。”

      江行拢了拢自己的外衣,嘴角扯了一个笑问:“你呢,我该叫你陈养生,还是……那个邪魔?”

      塔前的人笑出了声,那漆黑的眼瞳里泛起了一抹赤红,嗓音也从少年人的清脆变得沙哑:“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行:“早该发现了。真正确认是在那晚,你靠近我,说可惜我看不见的时候。”

      陈养生没说话。

      那夜,他凑近了江行,对江行说,早在哥哥睡着时就换上了,可惜哥哥看不见了。
      江行疑心陈养生话里有话,闭着眼回忆时,许多和陈养生相处时的怪异之处也显现了出来。譬如陈养生知道的太多,比他一个地道的魔头知道的还多,也譬如陈养生用来威胁他的手段。
      如此细想,再联系到八年前在苍柳坡……

      “没错。”陈养生开口:“八年前,你拼着同归于尽的威胁也要封印我,我只好给自己留一手,分了一缕神识附在这小孩身上。我以江长乐为诱饵,千方百计想骗你过来,解开封印…”说着,他讽刺地哼了一声:“不曾想,他竟然拖了那么久才告诉你。”

      江行:“……”

      陈养生:“我以为我的计划就此失败。”

      江行:“……”

      陈养生又是一笑:“可你还是过来了,凤苌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行,怜悯地问:“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固执?”

      江行:“……”
      以前,说的是江行堕入魔道后,血屠四城时。
      没有了人说话,耳边就只剩下寒风的呜咽声,他眼睛看不见,也能精准地找到陈养生的位置。
      没有受到对方那些诛心之言的影响,江行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喊了声:“阿生。”

      这一声喊的很清晰,喊的陈养生怔在了原地。

      江行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你种下的子母蛊。”

      陈养生:“……”

      子母蛊是早先陈养生为了束缚住江行种下的蛊,子蛊种在江行的心口,母蛊在他自己身上。
      那时他看到江行想逃,怒火中烧,将仅剩的理智瞬间烧了个精光。
      江行原本不愿,在几番撕扯下,像是忽地疲倦了,卸了所有力气,瘫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道:“好啊,我答应你,只是我有个要求。”
      要求就是陈养生被困在那个阵里,不能出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养生轻轻叹了声气,期间一步一步走近江行,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这一次的拥抱,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将自己的依恋,软弱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融合在了这一个拥抱里。
      陈养生抱得很紧,一切声音好像都离他们远去了。

      “哥哥,你总知道怎么让我妥协。”
      陈养生说。

      子母蛊连在一起,一方死,另一方就得跟着陪葬。
      挖出子蛊,和对方死在一起,这就是江行所谓的以命换命。

      陈养生笑了声,“可惜的是我总会妥协。”话音落下,松开了手,在转身的瞬间,猛地吐出一口血,被他用手紧紧地捂着,从指尖渗透出一点。
      而另一只手捂在了胸口处,从那里硬生生地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虫子。

      他捏着那只虫子,笑道:“哥哥,我骗你的,子母蛊,母蛊不会死。”

      江行脸色铁青。

      陈养生跪在了地上,脸上血色迅速流失,他喃喃道:“可是,我在你身上种下的也是母蛊啊。”

      ……

      陈养生死了,为他死的。
      江行在风中茫然地站了一会。
      他没想过会这样……
      鬼哭塔九层塔就在眼前,他等了八年。
      江行抿了抿唇,伸手推开了塔门,霎时,成千上万的戾气迎面扑来,将他推进了塔里,吞噬了最后一抹白色。

      这些日子,江行总会想起以前在神医谷中的日子。
      如他所言,凤栖迟从前其实待他很好,至少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他过的也算是无忧无虑。

      他记得自己曾经有一回坐不住,偷偷溜下了山,谁知年纪小,又是第一次下山,记不住路,待回去时,就迷失在长风岭错综复杂的小道间。

      天色渐黑,江行一人在半山腰徘徊,耳边响着狼嚎声,他衣服被划破了,膝盖因为上山太快摔在地上也磕破了皮。
      找不到回去的路,身边危机四伏,茫然无措的江行只能蜷缩在树下,默不作声地抹眼泪。

      在他以为即将这样过上一晚时,凤栖迟提着油灯,分花拂柳地走向他。
      油灯的光为凤栖迟的脸添上一分暖色,江行看见了凤栖迟,脖子下意识一缩,以为自己免不了一顿骂,没想到凤栖迟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后,蹙眉:“让你不要私自下山...”说到这瞟到他眼里的泪花,那未出口的话一顿,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哪怕真要下山,也要同师父说一声。”

      江行捂住了自己的脸。
      干涸的眼眶里滴出一行血。

      那时多好,凤栖迟眼里的那丝不舍一定是真的。

      就这样吧,江行心想,此去一别,都过去了。
      他爬到顶端,身体被罡风划得不成样子。
      鲜血模糊中,仿佛看到了江长乐的身影,隔了八年的光阴,笑着对他喊了声:“少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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