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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沧柳坡的冬日又下起了雪。

      自八年前,沧柳坡应该是四座城池中被摧毁最严重的地方,这里未曾恢复往日的繁华,即使是如今仍然可见颓坯的城墙和倒塌的房屋,成了难民的聚集地。

      漫天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下来,在雪中,极其缓慢地走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外披红色的披肩,艳丽的红在纯白的雪中格外显目,只因这人眼覆三尺白绫,看不清容貌。

      这人赫然是江行。

      他从洋城千里迢迢来到沧柳坡,赶路用了三天三夜,头天天气还好,第二天夜里便下起了雪,凛冽的寒风刮得他不得不找个地方躲雪。

      他即将行至沧柳坡尽头时,还被一老太喊住,说那边曾是当年凤苌泓作恶之地,煞气重,等闲还是不要踏足的好。江行谢过老太的好心劝慰,待那老太离开了才慢吞吞地往自己原定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目的地,竟已是晚上了。

      自然,这个晚上江行看不到,他只是感觉到一股较往日不同的阴冷感包围住自己,才察觉到时候不早了。

      江行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才沿着阶梯一层一层往上爬,阶梯的尽头,是和洋城那地下城里如出一辙的损毁的石柱。

      四周没有光,静寂之中,江行开口:“鬼哭塔我带来了。”

      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又被风扯散,江行安静地等了片刻,才听得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空洞的环境中失真地响起:“哥哥,我等你很久了。”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道奇异的香气,一个人影猛地扑来,扑进他的怀里,环着他的腰,埋在他胸口处深吸一口气,还未待江行推开,又冷着脸道:“哥哥,你又受伤了。”

      江行欲推开他的手一顿,扯扯自己的领子,笑道:“小伤,同以往那些比起来不值一提。倒是你,别转移话题,几年前你告诉我,长乐还没死,只是同那魔头一起被封印在了鬼哭塔里,现在鬼哭塔我给你带来了,你也该告诉我究竟怎么把他救出来了吧?”

      那人未言,江行感觉在他环住自己腰部的手更紧,手上还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绒毛领子,几秒后,又听得他幽幽地道:“呵,竟然还遇到了凤栖迟。”

      江行拍开他的手,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衣领子。

      那人又蹭了蹭,才凑近江行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江行整理自己衣领子的手一顿。

      ......

      八年前,在沧柳坡,江行曾救下一个小孩,那小孩披散着头发,看着这漫天大火血流成河也没有哭,只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白嫩的小脸灰扑扑的,瞅着他。

      江行乍被这么一瞅着,还怔了几秒,眼见着从小孩身后蹦出个提着菜刀的壮汉,才猛地反应过来,左手提小鸡崽子似的拎过小孩的衣领子,替小孩挡了那么一刀。

      本以为小孩会怕,挡刀时江行还特意捂住了他的眼睛,待那壮汉被自己打晕后,才松开。

      谁知这小孩不仅没怕,还拽着他的衣袖,脆生生地问上一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江行:“?”
      他望向小孩,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小孩只好重复上一遍:“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江行闻言哭笑不得,闷在胸中的一口血都呛了出来,溅了小孩半边脸。
      他拎着小孩的衣领子,行至屋子后头,找到地方放下,点着他额头笑道:“小孩子别这么凶残,找个地方躲好了,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彼时他还被心魔干扰着,清醒不了多久,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出了门。

      门外已经围了一群的人,他一抹唇角边的血,待一阵奋战过后,周边人基本清空了,而他也处在理智将失的边缘,在鲜血浸染的双眼中,模糊看见那小孩哭天喊地地又朝他扑了过来,与之前所见冷静还无动于衷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刀正对着小孩举起来。

      小孩恍若未闻,哭得更厉害,朝着江行的刀堪堪就差一尺。
      江行心提到了嗓子眼,骂出一句:“不是让你躲好了?”只因他身上伤势太重,一边骂一边呛血,着实没什么气势。

      在千钧一发之际,修仙界的人匆忙赶来,拍了江行一掌,他才半是松气半是疲倦地想:现在的小孩把戏真多。

      事后他才知道,他实在是错怪了那小孩,当年那个哭天喊地朝他扑过来的,和当年那个问他为何不痛下杀手的,实则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两个人,他们是对双生子。

      爱哭的那个姓陈,大名陈修。小的那个亦是陈,大名陈养生。

      江行救下那个孩子本是一念之差,不曾想后来他在聚灵台差点身死魂消之时,救他的不是江未央亦不是凤栖迟,反倒是年纪不大的陈养生。

      江行打小不是个乖觉的,何况后来还被宛渊逼得入了魔,同陈养生相依为命三年,自己的那点破事还未清算清楚,还成功地耳濡目染出一个小魔头。

      小魔头天赋异禀,精心照料了他三年。

      而后他寻思着夏日将至,他身子骨也较从前好上几分,便未曾知会陈养生出门溜达了几圈透透气。
      因着眼瞎看不见,差点撞上一砍柴的樵夫,同对方一起滚下山。

      樵夫骂骂咧咧地离开,紧随其后的是匆匆赶来的陈养生。

      陈养生当时一言不发,牵着他的手便回去了,搞得江行心底还愧疚了一会,小小的解释了几句:“许久不出门了有点闷,出来走走,看你不在屋里也就未曾知会你。”

      陈养生沉默了一会,才哑着嗓子道:“我知道。”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谁知在当天夜里,趁他在石床上小睡时,陈养生爬上他的床,和他脸对着脸,环住他的腰。
      温热的气息在鼻间交错,小魔头低声念叨道:“哥哥,我心悦你。”

      声音太低,江行未听清,他迷糊地问了一句:“什么?”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把他推开,这手一动才发现,自己双手竟然都被锁链拷住了,拷在床头。
      江行清醒了,一脚想把他踹下床,没踹动,反倒是片刻后陈养生又拿来两条锁链,将他脚踝也给拷住了。

      江行曾经就是被宛渊这样关在那间小屋子里,是故对一切能锁着他的东西深恶痛绝,陈养生此番不吝于触碰了他的底线,他气笑了,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气笑的话问出来,不仅没有解决问题,那晚还差点整的和小魔头同归于尽。

      事情发展到最后是他倦怠至极不想再说话,陈养生却凑近了他,良久才自顾自地道:“哥哥,其实江长乐还没死,以身祭阵不会杀死一个人,他只是同那邪魔一起,被封印在了鬼哭塔里。”

      小魔头还未弱冠就成了精,这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江行闻言,胸口在上下起伏过后,一腔怒火倏地沉寂下来。
      他平静地问:“你如何得知?”

      陈养生抿嘴笑起来:“哥哥答应我,以后未经我允许,不准离开我视线半步我就告诉你,如何?”

      这大概就是报应,他曾经常常在心里骂那定禅宗老宗主生出了两个混账,现在风水轮流转,他救下了一个小魔头。

      现在亦是如此,小魔头拿捏着他的软肋无理取闹,在他耳边轻轻地笑道:“哥哥,你把凤栖迟杀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江行嗤笑一声,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你在威胁我?”

      陈养生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指腹与脸上皮肤摩挲间将白绫去了,露出那双空洞的眼睛,右眼眼尾有一朵昳丽的红莲。他摩挲着那朵红莲,委屈道:“我怎么敢。”

      不敢?他怎么不敢。
      江行未言,陈养生就是一个疯子。

      大抵是江行沉默的太久,陈养生问:“怎么,哥哥舍不得了?”

      “如果哥哥舍不得也没关系,我可以代哥哥动手。毕竟那人将哥哥害成这样,不杀了他,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陈养生放柔声音:“我最疼哥哥,最看不得有人伤哥哥一分。”
      “不过哥哥你知道,如果是我动手,倘若你那好师父躲过一劫还好,否则...”陈养生冷哼。

      江行总算有了些反应,他笑:“怎么会?”

      陈养生轻声问:“哥哥这是答应了?”

      “只是我现在臭名昭著,你确认我出去之后,是去杀他而不是被修仙界追杀的?”江行回抱住陈养生,玩笑似地道:“我现在可怕死,到时候被追杀时铁定得逃。”

      难得的回应使得陈养生静默了片刻,他贪恋地享受这难得的回拥:“我怎么舍得将哥哥置于那样一个危险的境地。哥哥你放心的去,那些伤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江行抢过他手里的白绫,重新系好。

      至于陈养生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想搭理。

      从陈养生那里出来后,外面的风雪更甚,江行伫立在雪中,伸手哈了口气在手上,只可惜呼出来的气体被风一吹就散,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融成水,该冷的地方还是冷,该暖的地方从来未曾暖起来。

      他轻轻地叹口气,罕见地,显出一种悠久的孤寂来。

      在洋城那晚,江行听见凤栖迟喊了一声苌泓,喊得他心底一片涩然。
      他心想,这世间哪里还有凤苌泓,只有江行,在黑暗中茕茕孑立了八年的江行。
      那时他便打定了主意,同凤栖迟一别两宽。
      不曾想,主意打定没几日,又得回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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