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90、第 90 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夏天的阳光，
　　整个世界全部的时光，美得像画卷。
　　……

　　韩星辰满脑子无限循环着这首歌，萍姨进来叫他吃饭的时候，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差点儿脱口就给唱出来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梦到了啥全都忘记了，就连怎么睡着的也想不起来了，就记得这几句，太他妈洗脑了。

　　迷蒙的视线在房间里寻找了好几圈。
　　陆飞羽已经不在了。
　　乔巴蹲在旁边拿鼻子拱了拱他的手。
　　“知道了，”韩星辰弯下腰，捧住乔巴的脑袋，额头抵在它的脑门儿上，轻轻叹了口气，“你爸已经回B612了。”

　　萍姨做了他爱吃的烙饼，韩星辰胃口意外地还不错，心满意足地吃了个全饱，起身的时候差点儿都直不起腰了。
　　吃完饭又待了一会儿，陆叔就开车带他去了陆飞羽落葬的墓地，路上遇到一家还开着门营业的花店，韩星辰让陆叔停了车等他一会儿。
　　店里只有一个店员正在打扫，大概准备关店回家过年了。

　　“买花么？”店员招呼了他。
　　“嗯，”韩星辰点头，“我想买玫瑰。”
　　“就剩一支了。”店员往角落的一个木桶指了指。
　　“没关系，”韩星辰看着孤零零斜倚在木桶里，却依旧兀自娇艳着的最后一支玫瑰，“我只要一支，一支就可以了。”

　　萍姨他们选的墓地在离小区最近的一座陵园里，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一路上都是彩灯气球红灯笼，到处充溢着红红火火的年气儿，而偌大的陵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凋零的树枝和灌木丛上，挂着零星未化的残雪和冰凌，显得格外冷清静谧。
　　偶有一只鸟儿在阳光下掠过，停在树桠上，片刻后，又展翅飞走了。

　　韩星辰跟着萍姨陆叔穿行于一排排整齐的墓碑中，没走多远就到了陆飞羽的墓前。
　　一眼看到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时，韩星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我在小羽的手机里找到的，”萍姨搂住他的肩，也看着那张照片，“是你拍的吧？”
　　“嗯。”韩星辰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那是去年秋季运动会的时候，他忘记自己当时跟陆飞羽打了什么赌，陆飞羽输了，被迫报名参加了1500米。
　　体力渣陆飞羽不出意料地跑了最后一名，但值得表扬的是，陆大爷没有中途弃赛当逃兵，无比坚强地把三又四分之三圈给“跑”完了。
　　刚过终点线的那一刻，韩星辰举起手机对着他：“给爸爸笑！”
　　陆飞羽顶着一脑门儿的汗，正掐着腰哼哧喘气儿，听到这一声吼，立马举起右手比了个耶，很欢快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拍得真好，看着就让人想跟着一起笑。”萍姨轻声说，“小羽当时一定很开心吧。”
　　“臭小子人生第一回跑完了1500米，”陆叔在旁边笑了，“肯定正嘚瑟呢。”
　　韩星辰紧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他那个时候……特别特别开心。”
　　萍姨没再说什么，在他胳膊上轻轻搓了了两下：“那你在这儿陪他说说话，我跟你陆叔在边上等你。”
　　萍姨跟陆叔走开了，停在一棵树下，远远地望着他。

　　“陆大爷，我来看你了。”韩星辰弯下腰，把手里的玫瑰放到墓碑前，暗青色的大理石，衬得花朵娇艳的红更加绚烂，就像陆飞羽的笑容，“对不起啊，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不过看在我叫你一声大爷的份上，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吧……偷偷告诉你，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藏在衣柜里，特别叮嘱我不准偷看的秘密……”

　　他忽然哽咽，耳畔响起陆飞羽严肃得有些欠揍的声音——

　　“知道人为什么活着吗？”
　　“因为信念，即使肉身消亡，但只要信念还在，精神即永存。”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别碰。”
　　“尤其是你。”
　　……

　　“傻逼么，”韩星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泪已经消散了，“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呢，是怕我知道了揍你么……我怎么敢哪，你可是我大爷啊。”
　　他伸手覆上墓碑，指尖在照片上缓缓描摹着陆飞羽的轮廓。

　　陆大爷，你在B612过得还好吗？
　　那颗薄荷绿色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星球。
　　那里有你一直憧憬的，很多很多的自由，和很多很多的快乐。
　　你一定很开心吧。
　　抱歉啊，我又食言了。
　　因为这样那样你肯定认为是借口的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你。
　　因为这样那样你肯定认为是借口的原因，我还要在地球待上一阵子。
　　大概、也许、可能，会是很长一阵子。
　　所以，在我去找你之前，你就自己先逍遥快活着吧。
　　不用太想我。
　　当然，偶尔也是可以想一想的，毕竟我是你爸爸嘛。

　　韩星辰轻轻弯了弯嘴角。

　　陆大爷，我们来定个约定吧，如果你想我了，就对我笑一笑。
　　每当你微笑的时候，我一定会对着星空大声回应你——
　　我也想你了。

　　“我他妈说了我手机没电了！你脑子被炮仗崩了吗听不懂人话！”唐一秋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另一手卷了一筷子杂酱面塞进嘴里，拧着眉边嚼边说，“……嗯，对，一个小时以后在那儿等我……随便，爱他妈叫谁叫谁，关我卵事，挂了！”
　　说完，手机往边上一拍，埋着头窸窸窣窣地继续吃面。

　　沈旭坐在餐桌对面，筷子放到碗上，下意识对了一下角度，又端起杯子一口一口缓慢却不间断地把牛奶也喝完了。
　　放下杯子之后，他伸手拿过被唐一秋拍在桌上的手机，给郝亮打了过去：“起了没？”
　　郝亮在那头含混地嗯了一声，应该是刚醒，脑浆还糊着：“咋了？这一大早的……”

　　“你那儿有多的充电线吧，”沈旭说，“待会儿拿一根给我。”
　　“干嘛？你手机又用不了。”郝亮有些诧异。
　　唐一秋在对面抬起头，叼着筷子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沈旭不动声色地跟他对视：“你拿过来就是了。”

　　挂了电话，沈旭收拾了碗筷和杯子往厨房走，没过多久，唐一秋端着自己的碗跟了进来：“其实你可以让我走，就不用费心给我找充电线了。”
　　沈旭把碗筷放进水槽，拧开了水阀：“我让你走你会走么？”
　　“不会。”唐一秋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废什么话。”沈旭冲他伸出手，“拿来。”

　　唐一秋把碗递过去，静了一秒：“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沈旭洗着碗，没搭理。
　　“中午之前就回来。”唐一秋继续说。
　　“嗯，”沈旭应了一声，顿了顿，“我也要出去，你回来进不了门，就去十中体育馆找我。”
　　唐一秋一愣：“体育馆？”
　　“训练。”沈旭说。

　　老莫很早之前就给了他体育馆和器材室的备用钥匙，反正在屋里呆着也无聊，沈旭打算自己去练练跳高。
　　这阵子除了基础的体能训练，技巧训练一直荒废了没动弹。
　　十中大门禁闭，但门岗旁的小门开着，岗亭里就一个平时经常见着的大爷，正捧着茶缸对着电炉烤火。

　　大爷知道沈旭是田径队的，看他来了有些惊讶地打开窗：“年三十儿了还练呢。”
　　“啊。”沈旭点头。
　　“我这儿过了晌午就锁门了。”大爷说。
　　“我就练几个小时，”沈旭说，“中午之前就走。”
　　“那行，那你去吧。”大爷拂了拂手，关上了窗户。

　　体育馆大半个月没人来了，乍一进去，空旷冷清的氛围，让人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疏离的孤独。
　　沈旭把包放到场边的座椅上，先围着场地跑了几圈热身，再例行几套常规的拉伸运动，帮助身体逐渐打开，然后从器材室把跳高的垫子和横杆一一搬出来摆好架上，最后再把手机放到一张椅子上对好角度，点了录像。
　　很多天没跳了，他先给自己设了个1米7，这个高度比较轻松，方便他迅速进入状态。

　　其实一个人练跳高是教练绝对禁止的，往轻了说，旁边没个教练盯着，姿势不对，或技巧没到位，也没人指出纠正，自己练的意义不大；严重一些，哪儿哪儿磕了碰了拉伤了没人照应。
　　最惨烈的，大概是落垫时拧到脖子晕了，甚至凉了，都没个人帮忙拨打120。

　　为了避免突发状况，沈旭一直把高度限定在2米以内，他自己练并不是为了追求跳得多高，而是在一次次助跑起跳过杆中，矫正自己习惯上的错误姿态，摸索最适合自己的、轻松有效的跳高技巧。

　　差不多练了一个小时，沈旭回到场边，从背包里拿了毛巾擦汗，又找出水壶，一边喝水一边拿过手机复盘自己刚才的练习视频。
　　助跑速度还行，后四步节奏不太稳定，摆臂的弧度还可以再放一些……
　　看了一半儿多的时候，屏幕突然切换到了来电界面，郝亮电话打过来了。

　　“你实话跟我说，”刚一接起来，郝亮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你充电线是不是帮唐一秋要的？”
　　“嗯。”沈旭并没有隐瞒。
　　“我就知道，”郝亮在那头啧了一声，“昨天我就差点儿拿错手机了，一看没电熄火了，才知道是他的……哎，旭，我说句你不爱听的。”
　　“憋着。”沈旭把水壶盖拧紧放到了地上。
　　“我不，”郝亮很顽强地拒绝了，“我知道，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是……”
　　“有病？”沈旭拧了拧眉。

　　“你别捂我嘴！”郝亮隔着电话线无所畏惧，“旭，哥们儿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欢男的，也管不着你跟谁好，但唐一秋不行！唐一秋这人的风评你知道，那人就是个疯子，你跟谁也别跟他混一起，对你不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旭叹气。
　　“你不是那样，但他呢！”郝亮提高了声音，“昨晚看你状况不对，我忍着没说……沈旭，唐一秋这人真的不对劲，他看你的眼神，我说真的，太可怕了，就那种，随时都想扑上去把你生吞活剥了……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沈旭没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然感觉到了，也一早就知道了。
　　唐一秋很坦率，不光眼神表达，语言也不遑多让，几次三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但因为并没有更近一步逾矩的行为，反而让沈旭迅速脱敏，感觉无所谓了。

　　“旭啊，你别怪我多嘴，我是真的担心你。”郝亮痛心地叹了口气，“这人吧，为情所困的时候特别脆弱，脑子也不清醒，我特别能理解，我就怕他趁虚而入对你做什么，你……”
　　“他不敢。”沈旭说。
　　郝亮沉默了一阵，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问了他在哪儿，说一会儿把充电线拿过来，就挂断了。

　　沈旭把手机拿下来，点开了刚才通话时收到的一条信息。
　　老妈发过来的。
　　-小旭，晚上回家吃饭吗？今天大年三十，你小姨也要过来。
　　脑子里迅速浮现出老妈微红的眼眶，沈晖挑衅的眼神和笑容，还有老爸冷漠移开的视线。

　　沈旭闭了闭眼，回了一条过去。
　　-不了，我跟朋友一起的
　　-那好吧。
　　老妈回得很快，紧接着又转了一笔钱过来，转账说明就六个字：小旭春节快乐。

　　沈旭盯着金额上那几个零，胸口跟被几十袋水泥堵了一样，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点了收款，直接把手机丢进了包里。
　　自己乖乖收了钱，老妈想必是欣慰的，可以继续跟沈晖母慈子孝了。
　　真好。

　　他起身走到横杆旁，把高度升到了2米，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高度。
　　助跑，起跳，摆臂顶胯。
　　撞杆失败。

　　沈旭迅速爬起来架好横杆，跑回到起点又试了一次。
　　助跑，起跳，摆臂顶胯。
　　撞杆失败。

　　再然后，他试跳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第十不知道几次的时候，他一跃而起，背部和臀部擦着横杆，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到垫子上。
　　木杆在架子上短暂晃了两下，并没有掉下来。
　　终于……

　　沈旭伸展开双臂平躺在垫子上，望着体育馆的天顶，有些失神。
　　心跳很快，胸腔因为大口喘气而剧烈起伏，筋疲力尽到快要虚脱，内心深处却极度平静。

　　其实他挺喜欢跳高的，身体脱离地心引力腾空而起的时候，感觉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尤其是凌空过杆的一瞬间，仿佛挣脱了一切束缚和枷锁，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
　　很刺激，也很有成就感。

　　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沈旭侧过头，望了过去。
　　唐一秋一手提着一袋东西，另一只手攥着一杆两米多长的竹竿扛在肩上走了过来，手里袋子和竹竿往地上一撂，勾着嘴角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跳高也这么炸。”

　　沈旭迅速捕捉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诡异的亮光，心里隐隐有种莫名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动弹，唐一秋已经先他一步，猛地扑上来骑到了他身上。
　　果然，个牲口！

　　“我想亲你一下，”唐一秋双手撑在他头的两边，眼睛直直地俯视着他，“就一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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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本章开头的歌词，节选自歌曲《你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