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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赞兰 ...

  •   平安夜之后,大家伙过了一段难得安生的日子。
      阿兰每日早出晚归,每晚回来清点着当日的钞票。他将赚来的工分统一装进一个小铁盒里,那个小铁盒和他心爱的和服堆放在了一起。
      大豆丁如旧每日监督小豆丁吃药,两兄弟相比从前,更加形影不离。
      黑鬼还是老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弄到吃的,以及怎么做出吃的,我意外发现,他似乎与格蕾修女走得越来越近,好几次夜里,我都看见格蕾偷偷给他塞奶油蛋糕。

      至于红拂......他许是为着与我的逃跑“大计”,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
      按他的话说,“阿兰自有他的山本,我在他旁边,好是多余。”
      于是“好是多余”的红拂,将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跟着我,我也喜欢有人在身边搭伙,故而彼此之间,关系日趋融洽。

      转折发生在立春前几日,冰雪消融殆尽的前夕。

      起初是几声猫儿唤似的暗嚎,大家都以为是哪里跑来的野猫。
      后来暗嚎演变为惨叫,却不似野物的呜呼,更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正在午睡的我不由得坐起了身,将脑袋伸处窗外瞧了一眼。

      “别瞧了,声儿是火罐那边传来的。”
      红拂若无其事地平躺在席子上,虚闭着眼,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叫得再惨也与他无关。

      “估计又是哪个皮痒的犯了错,哈吉在揍人吧。”
      大豆丁跟着爬上了我的床,陪我一道将脑袋搭在窗沿上。

      我于心不忍道,“就算做错了什么,那也总不能这么打,会出人命的。”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猹猹凄厉的嚎啕声。

      “不对!”黑鬼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弹了起来,两眼惶惶地看着我,“怕不是什么寻常的教训,搞不好真的要出人命!”

      “走,去看看。”我想也没想,招呼着大豆丁赶紧下床。

      “红拂,你去不?”临出门时,大豆丁问出了我想问的话。

      “不去。”不难预料,红拂冷冰冰地怼了回来。

      惨叫声一声赛一声分明,我来不及细想,拉上大豆丁就往对门寝室跑。

      走廊里早已挤满了各个寝室的孩子,果不其然,这不是什么寻常小打小闹的教训。还没走近人群,我便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气,伴随着刺耳的鞭打声,每一声落下后,都能想象出皮开肉绽的画面。

      “怎么了?”我随便拉了个孩子问,这里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我完全看不见里头发生了什么。
      那孩子摇摇头,“鬼知道呢。哈吉一来就冲这儿的头头儿去了,听说牙齿都打掉了好几颗.......”

      众孩子发出一阵不寒而栗的嘘声。

      “头头?”我与大豆丁两两相望一眼,不约而同道:“是火罐!”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永远比我们迟一步的黑鬼姗姗来迟,一上来就伏在我们肩头,上气不接下气,“保准儿的一手消息!是火罐没错儿。”

      “他为啥挨打?”大豆丁又往里瞅了眼,他个子比我高,视野自然更开阔,能看到的东西比我更多。

      “听说是这回他进贡的孩子,皮肉伤太多......汉密尔斯上将那群人享用时,实在下不去手,甩了哈吉好大的脸。还说要断橡树庄的米面,哈吉这才发了大怒,扬言要把火罐打死呢!”

      言至深处,火罐亦一脸不忍,纵然我们与他多有龃龉,可在生死面前,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我不假思索道:“这样打下去,实是要出人命,得赶紧找个法子,撇开哈吉的注意。”

      “这有什么难?”红拂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众人身后,阴嗖嗖的,像只艳鬼。

      他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手间夹着一支还没燃尽的女士香烟。原以为经过上回哈吉的痛打,红拂已戒罢了烟瘾,不想还是这样烟不离手,似乎也是在宣示着一种反抗。

      “跟我来。”红拂一句废话也不说,拨动长裙,拔腿飞奔而去。

      众人想也没想,紧跟其后,眼见他将我们带到一处干草垛处,这里鲜有人来往。

      “这是......?”

      “想不想干票大的?”红拂一脸坏笑,抖了抖手中的烟蒂,别有意味地猛咀了一口。

      “红拂你想做什么,可别瞎来......”大豆丁将小豆丁放到地上,像是猜到了什么,赶忙上前劝阻。

      可惜红拂动作太快,等到大豆丁上前,他已将烟蒂从手里弹了出去。

      另一只手瞬时摸出一只不锈钢打火机,“啪”地一声,火苗燃起。

      我和大豆丁刚要说点什么,打火机便呈抛物线状,“咻”地一声被掷了出去。

      接着“轰隆”一声,比肩高的干草垛爆裂开一幕冲天蓝焰,突兀的火光将在场所有人都呛得睁不开眼。

      “红拂.......?”黑鬼拖着大家伙忙往后退。只有红拂,一动不动地站在火光前,任火舌贪婪地缠上自己的裤管。

      他像是察觉不到灼痛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火势迅速蔓延到其他区域,短短半分钟时间,草场已如焚海,通天灰絮如鸦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详。

      “三.......二......一.......”

      红拂镇定自若地倒数着秒数,待到“零”时,猛地转身,大吼:“走水啦!”

      我怔了一怔,很快明白红拂的意图,跑到院子,冲四周喊:“走水了走水了!草场走水了!”

      橡树庄如地震般颤抖了起来。众人从四面八方的方向汇聚到院子里,有些眼明手快的,已看清火势是从草场那头蔓延过来的,嚷嚷着要去搬水。哈吉也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怎知火势太大,几近席卷了三分之一的橡树庄。

      滔天之火蓄意招摇。

      于错乱步调里,我看了红拂一眼。他站在火前,凝然不动,仿佛即刻就要与那火光融为一体。

      “不好了不好了!格蕾说水房不知怎么的,突然断水了!”有孩子如报信鸟般,适时传来一则“喜讯”。

      “有时候真的在想,还不如一起烧死在这里算了。”我如此想道,想完又后悔了,我怎能会有如此自私狠毒的想法......这不该是安德烈斯氏后人该有的意念。

      “克里斯,走!”红拂径直跑上前来,翩翩然挽上我的手,将我往屋子里拽。

      “阿兰还在睡觉,我去叫他,你把这个送到火罐那里去,咱们统一在主教厅碰面!”红拂一边吩咐着,一边从衣服里拿出一管膏药。

      我记得这管药,这是当初红拂被哈吉打得遍体鳞伤时,阿兰从威尔逊那里求来的进口药,小小一管,价值连城,红拂平时都不大舍得给自己用。

      “这是.......?”我半推半就地接下那支小药,看他如此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想必是一开始就备在了口袋里,也就是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帮火罐“调虎离山”。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红拂溜到门边,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我,不停催促,“叫他给我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比他的贱命要值钱!”

      “那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

      外处喧闹,我任它喧闹。只有在红拂面前,我才永远这样有条不紊。

      “没什么......”红拂将我往火罐那头推,边推边说:“让他狗日的可千万别死了,你告诉他,他要敢死,我就天天欺负他的宝贝猹猹,你这么说,他保管不敢死哩!”

      我点了点头,像是接过圣旨一般,毅然而去。

      “克里斯!”红拂在后头冲我招手,“让他活下来!”他喊,活下来。

      我听见了,让他活下来。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长毛女在,准没好事!”

      等我赶到火罐那儿时,寝室里的孩子走光了,只剩猹猹背着火罐,一小步一小步紧贴着墙根挪动。

      他身量小又瘦,驮着火罐,自是吃力。可他又一副好生倔强的样子,当真是不怕和他的老大一同烧死在这里。

      外头火势早已失去了掌控,卷过长廊,一点点侵入到孩子们的起居楼。外头熙熙攘攘一片,哭喊声、叫骂声、扑水声交织一片,橡树庄前所未有的聒闹。

      我飞奔过去,作势要从猹猹身上托下火罐。怎知火罐反手一扬,将我推倒在地上,抿着血泪痛骂道:“死洋鬼子,别碰我.......!”

      “你们没人帮,全都会死在这里!”我来不及同他废话,强行将他从猹猹身上扯下来,驮到自己背上,“马上就烧到这里了,猹猹也会被你连累。”

      果然,在火罐这里,猹猹永远是最好的定心剂。一听到我拿猹猹做要挟,火罐立刻安分了下来。直至我们成功跑出起居楼,他都没再废话一句。

      “喏,拿着.......”我把红拂给我的进口药递给了火罐。

      离主教厅还有一小段路,我暂时将人放下,替自己争取到一小会喘气的时间。

      火罐“啪”一声将药打飞到水沟里,狞笑道:“恶心人用的恶心东西,老子才不用!”

      “你不用就不用,扔它干什么?!”我赶忙从水沟里将药捞了起来,拿出衣角反复揩拭。

      “猹儿,劝劝你的老大吧,他这样,身上的伤只会越来越重。”我如是好心地劝谏着,实在听不进去也没办法,好人做到这个地步,对方领不领受,就是对方的事了。

      火罐逞强道:“我伤再重,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可怜我。”

      “老大.......”猹猹缩在后面,敢怒不敢言。

      “那便死了最好!死了,咱们这儿从此还能安生不少!”

      僵持间,红拂领着阿兰姗姗走来。阿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应该还没睡醒,倒是红拂,相比刚才,更见神采。

      “克里斯,他不领情就算了,这东西,可是阿兰千辛万苦替我求来的,拿给你用我还嫌脏了呢。”红拂从我手里一把将药夺了过去,俯下身去,甚是得意道:“你不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终于要死了,快死吧,等你死了以后,我就天天让猹猹给我当小马,骑着他满院子给我转圈圈!”

      “你.......你个混蛋!”火罐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任人宰割地靠在猹猹身上,如一滩死肉。

      他现下伤势太重,连动弹都费劲,更别说伸手。

      “火罐,听红拂的,先把药上了再说。”阿兰一如既往地春风拂人。

      也是奇了怪,红拂同火罐讲话,他像是跟被踩尾的猫似的,寸步不饶人。但只要阿兰一出手,他便顿失了那嚣张气焰,老老实实地舒展开身子,任阿兰贴近。

      “或将有些许疼,你忍一忍......”阿兰接过膏药,往食指指腹上抹了点,往火罐锁骨处的一道痕上探去。

      “嘶........”火罐不忍发出痛苦的呻.吟。湿漉漉的眸子里,漾过一丝罕见的温驯。

      我转眼一看,猹猹别有意味着看着阿兰与火罐,一句话也没事。

      我们都知道,任何人在阿兰面前,都会骤然失色,这也是橡树庄公认的法则。

      “我.......我去帮他们救火。”猹猹哆嗦着身子,扭头就跑。

      “痛吗?”阿兰柔声相问。

      我暗自想,这里最疼的或许不是火罐,而是另有其人。

      “还好。”火罐勉强笑笑,面色渐红,“谢.....谢谢你,赞兰,阿部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赞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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