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童话时代》一把乌乌

8、第一个故事-8

　　秦雪和关淼在饮茶的地方找到个风景不错的外摆位，座位周围装饰有一圈颇有禅意的枯枝。越过枯枝，可以看到宽阔平整的湖面。

　　关淼解开塑料袋，秦雪发现他打包了不少点心，甚至还点了热饮。

　　“这么多？”

　　“我跟你一起吃。”关淼掰开一次性筷子递过来。
　　秦雪恍然，“你没吃，特意给我打包送过来？”

　　关淼埋头摆盘，“王阿姨说你没什么胃口，我主动领了打包的活。”

　　修长的指尖掰开打包盒，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水里炸开的气泡。

　　秦雪等关淼把所有打包盒都摆好，夹起一个水晶饺放到他面前的碗里，轻声道，“谢谢。”
　　他的有心，她看在眼里。

　　关淼抬眸望她一眼，夹起饺子含笑送入口中。饺皮裹着的汤汁在嘴里蔓延开，香浓馥郁。

　　湖风吹得发丝调皮地往嘴角贴，秦雪勾起小指将发丝掠开，抬眸就见关淼正盯着她的唇出神。

　　脸上有点热，她刚才吃了个虾饼，有点油，不会是沾到了吧？
　　秦雪停了动作，“我的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

　　刷子般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关淼低声答，“没有。”迟疑两秒又追上一句，“秦老师跟高先生聊得怎么样？”问完后似乎觉得冒昧莽撞，眉心有些懊恼地蹙起。

　　秦雪吸一口温热的柠檬茶，如实回答，“没怎么聊。不过有提到之前是他鼓动林文婕陪他来搭讪。”
　　至于那句“像恋爱时会有的样子”，她只当是高孟钧的客套，过了下脑子没有当真。

　　对面的关淼双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像遇到什么难解的题，连筷子都停在半空。
　　“那秦老师对他什么印象？”

　　没什么印象。
　　秦雪视线落在他半掩的长睫上，咽下酸甜微甘的柠檬茶，“关淼，你为什么回常泽？”
　　是因为她吗？
　　答案肯定的话，他有没有想过后果？

　　关淼似乎没有想到她不答反问，稍怔后放下筷子挺直腰背，“高中时就做好的决定，觉得家乡挺好。”

　　“我以为大学四年会动摇一个人的想法，留在政治文化中心上限更高，有更多可能性。”
　　起码秦雪大学期间很喜欢她所在的城市。前沿、多元化、有活力，办事不用跟在常泽一样看关系。
　　她之所以毕业后没有留下，一来因为不容易，二来因为对感情失望。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跟大部分同学一样，争取在残酷的竞争中站稳脚跟。

　　“我决定的事没那么容易改变。”关淼望进她的眼里。
　　假如秦雪结婚了，他大概会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然而她没有，不仅没有，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
　　一生一次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

　　关淼目光透亮，秦雪一直觉得他的眼神无法忽略，带着沉稳、踏实、笃定的执着。
　　就如同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为了这个目标努力。这样的人在每一行都会成功，但感情的事却不一定。
　　不是喜欢和坚持就有回报。

　　“回来的原因里有我吗？”秦雪索性直接问出口。
　　猜测答案的过程让人患得患失，她在感情里受过这种苦，就不想再重复。

　　“我说‘是’的话，会让秦老师有压力吗？”关淼神态清凌。

　　秦雪怔住。
　　关淼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她问题背后真正在意的点。这样的他，让她觉得过于通晓人性，又或者，过于了解她。

　　见她没有立即否认，关淼抿唇浅笑，“不用有压力，把我当成普通适婚青年考验就好。”

　　这下秦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好像一拳砸在棉花上，所有力道全给卸掉。
　　“不用有压力”就是承认的意思。还真的有因为她。

　　默不吭声念一个人，一念就是好几年，有这种毅力，“你可一点都不普通。”秦雪瞟他一眼，脱口而出。

　　她平时为人师表端庄惯了，这会儿一个带了情绪的嗔叹，关淼整个人愣住，视线凝着她没有挪开。

　　一点点别样，带出全部色彩。
　　她的语气像是带了钩子，牵扯情绪。
　　应该是没有暧昧的意思，可他就是忍不住心旌荡漾，浮想联翩。

　　他能否做她唯一的那个“不普通”？

　　对面的人似乎一动未动，好大会儿没出声。
　　秦雪抬起头，正对上关淼的眼神。

　　好好一个精神小伙，怎么转眼呆了。

　　秦雪错开眼神，拿出一张纸巾印了印唇角，试图带走她假想出来的碎屑。

　　素白的纸巾，纤长的指与嫣红的唇。十指相扣与亲吻。

　　关淼猛然神魂归位，低头笑得唇角飞扬，叹息般道，“秦老师……”
　　一句“秦老师”被他此刻低沉的嗓音唤得百转千回，含了万般情绪。

　　秦雪瞥见他浓密的短发以及微红的耳廓，蓦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约害羞会传染，或许因为关淼的反应，或许因为她此刻的感受。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点心，秦雪回房又休息了半小时，给妈妈留了微信消息，换上泳装裹着浴巾去泡温泉。
　　忍了一路晕车好不容易才抵达目的地，正是好好放松的时候。

　　穿过木制大门，温泉区装修得古色古香，有假山乱石，竹林灌木。
　　不同大小的温泉池高低错落，还有专门的长石供人躺在上面休息。入目全是或穿着泳装，或披着浴巾的男男女女。

　　热气蒸腾，秦雪试了个温度没那么高的池子，摘掉浴巾下水。
　　刚适应水温，林文婕从池对面摸索过来，“秦姐姐！”

　　视线落在她身上，林文婕感慨，“姐姐的身材真好。”

　　一句话吸引来附近不少目光，要是放在平时秦雪倒也习惯，只不过穿着泳装还是会略微不自在。
　　关淼就在这个时候和高孟钧一起出现。

　　申筱静的问题瞬间有了答案，她也猜对了。
　　浅小麦色的腹肌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混在一众白条条的肚子里格外吸睛。

　　秦雪很难想象关淼怎么从高中那个瘦削的男孩变成现在这样。她自问对男色有抵抗力，毕竟谈了两年多的前男友就是公认的帅哥，然而关淼恰到好处的，得了日光关照的年轻躯体依然轻易抓住她的视线。
　　不光她的视线。

　　大概女性喜欢看美女是真，男性喜欢看身材好的男人也是真，总觉得视线落在关淼身上的男士一点都不少。

　　关淼在她望过去之前已经留意到这边，没有犹豫，直接解开浴巾和她进了同一个温泉池。
　　嗯，浴巾以下相当扎实，要是能拍照的话，申筱静应该会很想看。

　　秦雪靠在温泉池边，长发松松垮垮地挽在后脑勺。她皮肤偏白，身形修长匀称，少一分显瘦，添一分多余，即使心口以下都浸在水里，仅凭一张脸，也引人遐想。

　　关淼隔着她一臂远距离，安静没有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出现像护花使者，成功挡住某些黏腻的视线，即使两人没有说话，秦雪也觉得自在不少。

　　身体彻底适应水温，秦雪打算换到稍热的池。起身前想了想，她朝一侧略微倾身，小声问，“我打算换个池，你去吗？”
　　倒也不是刻意邀请，就是觉得说一声比较好。

　　初冬天寒，温度不怎么高的水池也氤氲着水气。她仰着头凑近，打湿的发梢漆凌凌的眼睛，像出水的、不带情_欲又处处透着诱惑的妖。
　　关淼的视线落在她被莹白肌肤衬得越发红嫩的唇上，鬼使神差忘记答话。

　　时间变得缓慢而悠长，细节点点放大。关淼下意识屏住呼吸。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有很多种，感兴趣的、邪恶的、心疼的、偏执的……秦雪分不清关淼的眼神到底属于哪一种，又或者哪几种。

　　假装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常，她轻声道，“我先上去。”

　　出水以后，秦雪上到地势较高的地方选了个有木制顶棚的温泉，池子小，人也少。
　　关淼没有跟过来，倒是林文婕和高孟钧前后脚跟她进了同一个温泉池。

　　由于“新人”的加入，原本在池子里的两对男女大概嫌挤，又或者觉得被打扰，很快离开。

　　“关淼很受欢迎啊……”林文婕双肘撑在池边光滑的石砖上，语气松散，眺望来时的方向。
　　秦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两个女生正将关淼围在中间，不知道在聊什么。

　　三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虽然看不大清楚面目，不过可以肯定俩身材火辣的女生不是这次一起出行的成员。

　　心中微微有些发闷，秦雪实事求是，“的确。”
　　关淼有年轻人的朝气，又懂得照顾人，属于“暮气沉沉”与“自顾自”的反面。

　　“不过我觉得秦姐姐更受欢迎些。”林文婕收回目光，若有所指地瞥一眼旁边始终保持安静的高孟钧，“一会儿泡完温泉要不要去顾东房间玩游戏？。”

　　顾东这个人秦雪有印象，胖胖的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林文婕凑到她旁边，“这可是任姨交给我的任务，完不成要挨批的。”

　　差点忘了这次温泉活动的主要目的。她要是不积极参与，回头能被王女士数落大半月。
　　“好。”秦雪应下。

　　关淼很快过来，两手各握着一个纸杯。
　　他弯腰将其中一个放在秦雪身后的石砖上，“秦老师，姜茶。”

　　印了温泉酒店LOGO的纸杯里茶色浅褐，落地时荡开一圈不明显的波纹。
　　关淼将另外一个纸杯放在身旁不远处，寻了个空处入水。他长腿一进来，原本就不大的池子显得更加局促。

　　“关淼，你这姜茶哪里来的？我也想喝。”林文婕望着秦雪身后的纸杯，好奇开口。

　　“换洗区那边。”关淼展臂示意方向后，取过身后的姜茶往嘴里送。
　　林文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伸长脑袋张望，一副犹豫要不要去的样子。

　　秦雪暂时还不渴，转身端起纸杯递到林文婕面前，“要不要先喝这个？我没碰过。”

　　她的手臂横在关淼面前，林文婕没有任何犹豫，欢欢喜喜捧过纸杯，甜甜道，“谢谢秦姐姐，姐姐人美心善。”

　　秦雪朝关淼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关淼，我也是慷他人之慨。”
　　捕捉到她的目光，关淼几分无奈地抿唇笑笑，一口气将剩下的半杯姜茶仰头喝下。

　　才刚进到温泉池就抬腿出去，关淼弯腰捡起浴巾裹好下半身，“我给秦老师再倒一杯。高先生需要吗？”

　　高孟钧摇头。

　　水滴在脚底汇成小滩水渍，待背影走远，林文婕八卦地凑过来，“关淼是不是对秦姐姐有想法啊？我说想喝姜茶，他就报了个方向；姐姐什么都没说，他主动给准备好。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秦雪浅笑没答话，倒是高孟钧替她开口，“自己老师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当然不一样。”

　　林文婕瘪瘪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秦雪视线转到高孟钧身上，看样子对方没有把她和关淼亲近的原因告诉林文婕。这一点让她观感挺好。

　　关淼回来得很快，这次高孟钧和林文婕约好了似的，前后脚出了池子。

　　两人不远不近坐着，就在秦雪想着要不要换个热点的温泉池时，关淼朝她这边挪了挪，“秦老师晚上想不想去放烟花？”

　　怎么突然想到放烟花？“不是禁止燃放吗？”秦雪扭头问他。

　　“这家酒店专门辟了烟花区，清理掉杂草和灌木后，在铁皮桶里放，挺安全。”

　　秦雪已经很多年没有放过烟花，经他这样一说被勾得有些蠢蠢欲动。
　　她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由于距离够近，关淼能够看到秦雪染了水气的睫毛蝶翅般颤动。
　　他的声音不自觉变轻、变低，担心惊到那双水濛濛的眼瞳。
　　“来之前网上有搜到，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刚刚两个女生邀请，恰好问到。”

　　“那俩女生去吗？”
　　秦雪知道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关淼已经明确在追求她，就不大可能跟别的异性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排除什么小概率。
　　这种感觉有点遥远，但并不陌生。她在吃醋。

　　那些体贴的小细节假如转移，会不会遗憾难受？又或者是否无论喜不喜欢，追求者有新的目标，都会心里不舒服？
　　所以让她留恋的，究竟是被独特对待的感觉，还是关淼这个人？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关淼紧着眉沉吟小会儿，“我拒绝了那两个女生，秦老师要是想多几个人一起，要不考虑叫上群里的伙伴？”

　　他误以为，她不愿意单独相处。
　　秦雪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小心思感到羞耻和可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池水似乎有变烫的趋势。
　　她别开脸悄悄深吸一口气，端起姜茶浅抿一口，“不用，我们两个去就好。”

　　严肃的神情乍然放松，像答题被错判，庆幸只是虚惊一场。
　　关淼低低应了声“嗯”，扭头背对秦雪，仰头将抄过来的热烫姜茶一饮而尽，脸上是根本掩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