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因果悬而未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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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天来过，九仞之后就没有再靠近死的隔湖。左夜倒是来了几次，只是与越琮就幻力的使用讨论了一些问题。说是作为在此地接受救治的回礼，越琮没有吝啬地将自己知道或掌握的幻力使用技巧都说了。周言也隔三差五地来，但每次都被越琮三言两语地调戏了去，最后气走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走，转眼已经是第四十九天。
越琮躺在水中，一直紧闭的双眼睁开，眼中透露出些许茫然。
“在想什么？”九仞在湖的对面观察了她许久，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越琮合眼，再睁眼时敛去眼中的迷茫，淡道，“只是无趣而已。”
“是吗？”九仞走近了些，但依旧能看到她的眼睛，“你在高加索山求我陪着你，也是因为无趣么？”
“是啊……”越琮缓缓道，“等你也尝过那种痛就会明白，太漫长了，即使只是陌生人的陪伴也如同救命稻草。”
“鹰来的时候，你喊我的名字又是为何？”
越琮有片刻诧异，瞬间想明白了缘由，嘴角浮起讪笑，“你竟还用幻晶监视我，看起来更像是你对我有意思。”
“谁说不是呢？”为了引诱她说话，九仞没有在此处呈口舌之快。
“那是你误会了。”
“误会？”
“我说的是，救我。抱歉，我没想到剧痛下无意识的求助，能让你产生这么深的误会。”
救字，的确也是那个音，可是……
九仞冷笑，“倘若没有之后在祭祀大典上的行为，我或许就信了。”
“那也是有原因的。”越琮说着自湖水中起来，时间已经到了，衣物并不在湖边，但她也没有遮掩的打算，她就这么朝九仞走去，湖水自她身上滚落，落地化冰。
“那是因为……”越琮手虚空一攒，掠起地上的冰锥，袭向九仞。
冰锥雨来势汹汹，九仞避无可避，只得扬手迎击。她迅速纵风偏开了那些冰锥，可一波才过，一波又起，越琮动作迅捷得不像一个才受重伤之人。每一根冰棱都带着杀意，甚至有些于风的空隙中穿过，划破了九仞的手臂。
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她杀死。九仞反守为攻，与越琮用风控的冰棱过了许多招，后者忽然卖了个破绽，将九仞的攻击引向自己，尖锐的冰棱刺向越琮，九仞还想收住也已经来不及。
可预想中的尖韧刺穿身体的场景并未出现，冰尖在触及越琮身体时，就像遇到了铁板失去了力道，坠落下地，尖头也碎裂成钝角。
越琮朝着九仞道，“如你所见，我替你挡下诅咒的理由，是为了让这死的隔湖水塑造出我的不死之身。”
九仞抿唇不语。
“我在前往高加索山前，在黑风谷里见到了阿喀琉斯，他告诉了我这死的隔湖水的秘密。可是我身为灭神者，无法轻易踏足净界山。”她停下，看了一眼九仞的神情，她看上去很是平静。
跟从前一模一样。越琮心中微叹，她越是内心不宁，外表就越是冷静。这也让自己愈发怀念，难以继续下面的戏码。可是这都是必须的。
“我只有在你面前用苦肉计，看似救了你，其实全为了今日的成功。”越琮硬着心肠，以戏谑的语调说。
“如果我见死不救，将你抛在那里呢？”
“所以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的性命和你的善良，而我总对净界山的人的善良有莫名的信心。”越琮一笑，“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九仞不说话。
“当然，我不至于现在就过河拆桥，在这里就杀了你。”
“那你下次会杀我么？”
“我会。”越琮正色道，似乎是要让九仞牢牢记住，她一字一句地说，“记住刚才的战斗，下次交锋的时候我不会留情。所以……”
九仞看着她。
“如果不想被我杀死，就杀死我。”
“你不是不死之身了么？”
越琮面露些许惊讶，看起来更多是嘲笑，“刀枪不入，并非不会死，倘若大脑被人剥去，意识和灵魂就无法重生。”越琮就地捡起一块冰，用手一掐就将冰层掐碎，本就因风吹而即将融化的水冰哗啦啦地流出水来，“你知道吗？过去我就是这么捏碎你们执行者的大脑的。”
“……”
“所以，你还是有办法杀死我的，只是没那么容易罢了，相较我杀死你来说。”
“大导师是知道这湖水功效的。”九仞想到，当时苏格拉底的确提到了阿喀琉斯。
越琮点头，“这就是我佩服你们净界山的人的地方，不分敌我的慈悲是最无用的，但也多亏了你们这无用的慈悲，才有今日的我。”
九仞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正好神使送来了替换的衣服。
“你走吧。”她说，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先前一上岸就是生死厮杀，倒没时间细赏，如今瞧来，只觉心底微痒。可那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敌人，是无法按在身下掠夺的强者，比起她口中那些残酷的话语，这才是更令九仞懊恼的。所以她移开目光，不愿去看这想要却得不到的。
越琮这才穿好衣服，朝没有看她的九仞行了一礼，“再会。”
几人往返死的隔湖，用的都是苏格拉底的手杖，越琮已经离开了许久，不见九仞归还，苏格拉底因为担心她，亲自来到了死的隔湖，正瞧见凝视着湖水出神的九仞。
“孩子，你有什么想不明白吗？”
九仞回过身来，“湖水有塑造不死之身的功效。”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救治僭主的人……”
九仞摇了摇头，“为何不能让执行者也浸泡在这湖里？”
灭神者玩弄技巧也要来此，是为了在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那为何一直在交战中出于劣势的执行者，不利用这近水楼台？
“因为赦免。”
九仞一时没听懂。
“孩子，你知道你们为何不能单独来死的隔湖，甚至无法踏入死的隔地区吗？这本就是净界山最凶险之处，即使是纯洁善良或是被洗净的灵魂，没有得到赦免也会受到伤害。”
“你是说整个净界山都没有这样的人，反倒那灭神者获得了赦免。”
“没错。”
“这也是表界的因果吗？”
苏格拉底叹了一口气，九仞太明智了，一点点线索都能让她捕捉到，可是他已经与越琮做了交易，对方的条件就是不能让九仞知道真相。
“可以这么说，但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清楚。”与先前因不知情而隐瞒不同，此时的苏格拉底是有意隐瞒，“仍有许多不知道的理存在于这里界之中。”
九仞看了他半晌，才道，“连你推崇的哲学都不能阐释的理，又靠什么维持秩序呢？”
她的叩问太精准了。里界之理分二种，净界山依靠苏格拉底的哲学维持着秩序，地狱靠但丁的理想支撑，二人强大的意志和意识构筑了这个世界，使得河水流淌，日出日落，四季更替。
净界山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用苏格拉底的哲学解释，包括遍经整个净界山的四条通道。相对的，十八圈的地狱也经由但丁的思想来阐释。这一切本应没有意外，那么这解释不了的赦免又是什么？
“是因果。”苏格拉底说，“是我们不知道的，来自于表里之外的因果。”
“你是说存在第三个世界。”
“不是的，孩子，那不是别的世界，我确信里界就是最后的生存之境。那因果或许来自更高的所在，看不到，摸不着，无法感知，我称之为悬而未决的因果，并不会经常在表里二界显现。”
“我知道了。”九仞并没有继续追问。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苏格拉底趁势转移了话题，“灭神者在高加索用了障眼法，那是可以不用化形也能融入环内场景的方法。作为有偿使用死的隔湖的报酬，她告知了我，并承诺以后也不会化形，好使你们都能知道敌人在哪。”
左夜已经说过自己请教越琮幻力使用的问题，先前自己跟她交手时，她也刻意强调日后相见不要留情，还有承诺不使用化形。苦肉计？若以这高风险的苦肉计换来的不死之身，却又要附赠这些知识，那她做的是什么得不偿失的事情？
九仞冷冷地笑了。
……
越琮回到了地狱，但丁带着米诺斯在冥河入口等着她，似乎迫不及待地就要将她再投入某一圈地狱中领受惩罚，苏虞懒懒地倚靠在船夫卡戎的船上，看好戏一般。
“这一次，你要如何解释你所做的事？对执行者的仁慈还不够，甚至还想投靠苏格拉底吗？你的谎言对我再也无用，我要把你投到第八狱里受罚。”
越琮看了苏虞一眼，没有解释，只是像攻击九仞那样，突然袭击苏虞。
后者被迫与她交手，而她的威压是绝对的，苏虞一边还击一边破口大骂，最后被她诱导着攻击她。
攻击在触及到越琮身体的一刻就被化解。
越琮收了手，对但丁道，“这就是我到净界山的目的。”她低头，单膝跪下，“我对僭主您绝对忠诚。与对方的接触都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但丁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对于眼前的事实也无可辩驳，“那么这一次去底比斯，希望你取得大捷。”
【注1】但丁地狱第八狱是对欺诈者，此处但丁认为越琮先前都是在骗他，其实是想背叛她，帮助苏格拉底。（事实也的确如此
【注2】底比斯，下一卷所在环的背景是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和埃斯库罗斯的《七将攻底比斯》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因果悬而未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