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逼我在酒厂作死》谵青

40、第 40 章

　　萨尔维亚跟着雪莉乘电梯下楼，来到研究所养实验动物的地方。这个房间的地上罗列着几十个大号鼠箱，每个繁殖箱里都挤着密密麻麻的老鼠，粗略估算下来，差不多真的有“一千只”。

　　“负责饲养它们的工作人员今天休息，然而我的实验很急。”雪莉找出一件干净的白大褂递给萨尔维亚，接着自己带上手套。“我知道这里的环境有点糟糕，但你已经答应帮忙了，可不要现在反悔。”

　　萨尔维亚还沉浸在系统任务带给她的震撼里，她有点飘忽地“啊”了一声。

　　用半小时的时间——不对，现在只剩二十六分钟了——杀死这么多东西，能使用什么合理的办法？

　　放火烧吗？

　　似乎不太好。且不说怎么支开雪莉的问题，研究所里还有其他研究员在工作。火势蔓延前需要通知所有无关人员逃离，萨尔维亚不想营造那么浩大的声势。

　　用水淹呢？

　　这里是一楼，装作管道破裂什么的让水灌满这个房间——不对，墙角有可以排水的水槽，这个方法行不通。

　　下鼠药？

　　时间来不及。

　　用火炎？

　　没办法伪装成意外。

　　萨尔维亚像雪莉一样穿好装备，她双手像电视剧里要动手术的医护那样举在胸前，对着雪莉眨了眨眼。“天气凉下来了。”

　　“你想说什么？”雪莉不解。

　　“猛禽们在冬天很难找到食物，而老鼠对它们来说算是不错的口粮。你有兴趣与猛禽近距离接触一下吗，我可以训练它们停在你的手上。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比如这些小小的啮齿类的生命。”

　　“……现在只是北半球温带气候区的九月。”

　　“我知道。”萨尔维亚表情非常真诚。“但是我与野生鸟类交朋友真的很快乐，我想让你感受这份快乐。你看这里简直就是鹰隼的天堂。”

　　萨尔维亚捕捉到了雪莉那副“此人是否神志不清”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深深叹了口气。“好吧，说正事。我要怎么做？”

　　“第一步，把手放下。”雪莉从萨尔维亚身前走了过去，她似乎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你的身上没有无菌区，这样的动作毫无意义。除非是我理解错误，难道你在向我示意你的手里没有武器吗？”

　　原来见不到雪莉“医治”小白鼠的场面啊。萨尔维亚有点失落地放下手。

　　“第二步呢？”

　　“今天的实验，简单来说，我要尝试不同药物浓度的作用效果。”雪莉向这个对于生物实验一窍不通的人解释。“因此，我要排除用来进行实验的小白鼠的身长、体重、性别、以及健康状态对于实验结果的影响。这叫做控制变量。”

　　“那边有纸笔和电子秤。”她指了指房间里的杂物柜。“把它们从笼子里抓出来一个个称重并记录数据，就是我们要进行的准备工作。”

　　听起来确实是个大工程，雪莉需要找其他人帮忙也不奇怪了。

　　可这个大工程也意味着，系统给出的倒计时并没有那么充裕，或许也可以说是相当紧迫。

　　难不成接下来要抓一只搞死一只吗。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还是再想想其他方法好了。

　　萨尔维亚在心里默默惆怅着，与雪莉一起蹲在其中一个挤满小白鼠的箱子里，上手给它们“体检”，然后将它们转移到新的地方。

　　“你很奇怪。”雪莉突然说。

　　“嗯？”

　　“你的行为。”雪莉低头在纸上记录下一串数字。“无论是主动接近组织，还是主动接近我和姐姐，都非常奇怪。”

　　她没有抬头看着萨尔维亚，也没有改变自己的语气，说话的节奏依旧轻飘飘的，不像是在紧张地质问，倒像是在讲述一个无聊的笑话。

　　“你在怀疑我是其他势力派来试探组织的人吗？安心啦，不可能的。”萨尔维亚拎起一只“幸运”小鼠的尾巴。她习惯性地笑笑对雪莉解释道：“难道你觉得我像一个好人吗？像我这样的恶人，与组织一起同流合污，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把。”

　　“我没有想评价你是好人还是恶棍的想法，我说的话也不是你所认为的这个意思。”雪莉继续平静地低头说。“组织里愚蠢、盲目、又自以为是的成员实在太多了，并不缺你这一个。”

　　“不要如此轻易地拆穿我的本质，请给我留点面子，谢谢。”

　　“我只是在好奇，你究竟在抗拒什么。”

　　雪莉把手里的圆珠笔，倒转着在纸上敲了一下。控制笔芯的弹簧结构咔哒一声。

　　“你知道吗，你这种一边欺骗自己‘没关系’‘无所谓’，另一边又在因为不得不去做某件事情而内心充满了不爽的状态，我实在是太熟悉了。你骗不了我。”

　　雪莉终于抬起头看向依旧蹲着的萨尔维亚。她一双湖蓝色的眼睛让萨尔维亚想到某种薄荷硬糖，凉飕飕的，异常提神。

　　萨尔维亚望着雪莉的表情。她现在很想用手摸摸自己依旧隐痛着的下颌，然而她还戴着一副摸过老鼠的脏兮兮的手套。

　　“为什么你会感到熟悉？”她想了想，歪着头问。

　　“当然是因为我亲身经历过。”雪莉回答。“这种将某个虚幻缥缈的外界力量看得无比重要，却因为无法反抗这种力量而产生的逆反心理，如果让我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尾端打着卷的茶色短发从她的耳后滑向耳前。雪莉微微垂头，继续用她冰凉得像是薄荷糖一样的眼神盯着萨尔维亚看。她似乎勾起嘴角，表情不屑又自嘲地笑了笑。

　　“就像是儿童发育阶段中出现的叛逆期。”

　　“当然了。”她继续说下去。“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是么。儿童叛逆期应该不会出现在你的身上了。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在抗拒什么？”

　　“……”

　　萨尔维亚一时没有说话。

　　她还拽着一只小白鼠的尾巴。那只小白鼠在空中荡荡悠悠了很长时间，它一直在尝试窜到萨尔维亚的手上，然后对着这个“袭击者”的手指尖咬上一口。萨尔维亚的目光落在小白鼠的身上，在每次它即将成功爬上来的时候，都会用点力气把它甩下去。

　　在她第三次把小白鼠甩下去后，它松开自己的爪子，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似的倒着垂在空中，似乎终于想要放弃了。

　　萨尔维亚哼了一声，有点愉悦地笑了笑。

　　“有时候你的样子实在太成熟啦，我都要忘了，你还是一个刚刚经历过叛逆期的小孩子。”她重新把自己的视线落在雪莉的脸上。“好吧，我明白你为什么能看出我在抗拒了。”

　　“所以你承认了？”雪莉问。

　　“是啊，毕竟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你的秘密嘛。”

　　萨尔维亚把手里的小白鼠丢回鼠笼里，然后她站了起来，与雪莉面对面。“我——”

　　嗯？

　　雪莉挑了挑眉。

　　萨尔维亚：……

　　为什么她比我还要高一点！她不是只有十六岁吗！

　　自己特意站起来岂不是完全没用啊！

　　“你想说什么？”雪莉看着保持停顿的萨尔维亚，有几分迟疑地向自己的身后看了看。“……那里没人。”

　　萨尔维亚趁雪莉转头的间隙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她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对雪莉说：“我确实在抗拒，你说的没错。你好奇我抗拒的原因，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不是只有儿童叛逆期才会出现这种矫情的心理。一边对某种行动感到不爽，一边又不得不去做的心情，还会出现在另一种情况里。”萨尔维亚看着对面距离她两米远的雪莉，一本正经地说。

　　“你知道什么叫做‘社畜’吗？”

　　“……”

　　“也许你还不懂啦，这是只有成年人才会明白的世界。”萨尔维亚的表情有点沧桑。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雪莉说：“也许等你长大，不，还是不要长大了。成年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与压力。我有一个朋友，在他几年前刚刚成年的时候，我总是对他说，成年了就不要在总是再叫自己王子了，难道他还想当一辈子的王子么……”

　　话题的中心思想已经被龙卷风从日本吹到格陵兰了。

　　雪莉的目光逐渐从好奇变成了“好烦”。她瞥着眼睛看向萨尔维亚，终于在对方的抱怨转移到“你能想象在未来会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依旧中二十足地称呼自己为‘王子’的画面吗”的时候，啪的一声合上自己手里的册子。

　　这道声音有点响。萨尔维亚回了回神，她停下自己的嘟囔。

　　“结束了。”雪莉说。

　　她把册子卷起来握进手里，把那只黑色的笔插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接着，她提上了一只小型的鼠笼。那只笼子里装着一部分已经“体检”完毕的小白鼠。

　　“嗯？”萨尔维亚愣了一下。“这么突然吗？”

　　“难不成你真心觉得我要把这里的一千只都用光吗？”雪莉轻声一笑。“我只需要用到四十只而已。”

　　“原来你在骗我啊。不得不说，你说谎的水平比你姐姐高多了。”

　　“我没有说谎，我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你可以在那边洗个手清洁一下，记得走之前把实验服留在这里，不过我有点赶时间。”她轻飘飘地说。“谢谢你精心挑选地这四十只幸运儿，我要带它们先回实验室了。”

　　萨尔维亚：……

　　“听见了吗？”在目送雪莉离开这个房间后，她低下头，对那只曾经被她揪起来，但最终又扔下去的小白鼠说。“她说你是个小倒霉蛋欸。”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她。

　　她用食指的指尖从手腕附近勾住手套边缘，将手套反褪下来，随手丢进一边的垃圾桶，在房间的洗手池里洗手，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最后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指环带上。

　　轻薄贴手的橡胶手套可做不到把指环包住还不留痕迹，她之前只能取下来。

　　“回来啦，Kumo。”她向在角落里隐蔽防卫的匣兵器招了招手。“我们该上楼了。”

　　她的蜘蛛安静无声地从远处爬过来，在她的脚边停了一会儿，然后化作一道火炎回到她的指环里。

　　“好吧，我还是应该感谢雪莉的。毕竟她帮我把工作量从一千只骤减到四十只了。”

　　她踏出这间环境有点糟糕的屋子，等待送好雪莉后就停在顶楼的电梯再次回到这一层。

　　“她在玩文字游戏，难不成系统也在玩吗？”

　　系统的任务似乎是……在实验开始之前，杀死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是全部？还是特定的某一只？

　　无论如何，要赶在实验开始前完成这个任务吧。倒计时还有——

　　——九分钟。

　　不对，确实有哪里不对。

　　雪莉说过，这个实验需要尽快完成。如果自己真的在实验开始前杀死那批小白鼠，难道她不会重新回到实验动物室，重新挑选一批合适的“幸运儿”吗？她一定会这么做的吧，那里的一千只老鼠至少可以支撑她反复进行十次实验了。

　　结合倒计时来看，系统那句“在实验开始之前”的前提，似乎毫无意义。

　　除非，这里的“实验”，指的不是雪莉想要做的那个实验。系统在玩一种文字游戏，目的暂时不明，也许只是为了戏耍。

　　“倒是很有系统的行事风格。”萨尔维亚站在电梯里狠狠磨了磨牙。“如果它是一个有实体的东西，那我一定要找机会揍它一顿。”

　　好了，现在要专心进行讨厌的推理过程。萨尔维亚非常不爽地撇撇嘴。

　　换个思路。

　　据雪莉自己透露，她要进行的实验，是测试某种药物不同成分的不同作用。她是个在为组织工作的科学家，不是还在上学的学生。这种药物对她而言一定是新的、不明效果的。只有这样，这个实验才有进行下去的必要性。

　　在实验之前，她不能确定这种药物会让小白鼠们的身体发生何种变化。

　　有一种特殊的“变化”，系统不想让它被雪莉发现，所以才会发布任务，来让自己在这种变化出现之前，“杀死小白鼠”。

　　——就是这样，也许，不，是一定。

　　终于想通了。

　　萨尔维亚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她在“叮”的一声后走出电梯，站在雪莉的实验室前略显随意地敲了敲门，然后拉开一条门缝，把自己的脑袋探了进去。

　　“嗨。”她微笑着向雪莉打招呼。“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许进来。”雪莉扬起几个声调说。

　　她正在把四十只小白鼠分别丢进透明亚克力分出的小隔间里。那些“联排别墅”被安置在非常方便观察的位置。萨尔维亚即使站在门口，也能清晰地看到之前分拣阶段的时候，她在白鼠后背用油性笔写下的记号。

　　“好的。”萨尔维亚乖巧地应道。她甚至还小幅度后退了半步，以示意自己没有超过门框的边缘。

　　“……”

　　雪莉回头瞥了萨尔维亚一眼。她将自己需要用到的最后一只小白鼠丢进小隔间，回身向萨尔维亚的方向走来，并在走出门的前一秒，脱下了自己的橡胶手套。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她将手套丢进门后的垃圾桶，然后走出实验室。

　　萨尔维亚配合着她的动作继续后退一步，那扇门在她们两人身后自动关闭。

　　“不可以吗？”萨尔维亚揉揉下颌。“好吧说实话，现在的我有点想要止疼针了。对了，你之前说的想要实验数据应该也是骗……不对，是在玩文字游戏吧。”

　　“随便你。”雪莉双手插回口袋，向那间有电脑，还有她已经凉掉的半杯咖啡的工作间走去。

　　萨尔维亚跟在她的后面。

　　“需要你的动手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吗？”她向雪莉发散着自己的好奇。“我看到那间实验室里安装着很多摄像头。我猜，你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用电脑对着摄像头拍下来的影像观察了吧。”

　　“有问题吗？”

　　“这与我想象中的科学家的工作有点不一样。”萨尔维亚想了想。“果然，还是因为组织的技能树点得有点奇怪吧。之前与基安蒂一起在组织的靶场里玩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哦对了，这个还是秘密，要记得别告诉琴酒。”

　　“……别告诉琴酒的意思，难不成是对其他人都可以说吗？”这句话的槽点似乎有点多。雪莉用药匙打开工作室的门，在推门的间隙，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萨尔维亚笑笑，跟着雪莉回到那个房间。

　　她看着雪莉回到电脑前把屏幕点亮，调出隔壁的实时监控，随意看了几眼，然后端着桌上那半杯冷掉的咖啡，去洗手池里倒掉，然后为自己冲上新的一杯。

　　她对那只正在抽搐的没有特别反应。

　　对那只僵住的也没有。

　　对倒下的也没有。

　　对……

　　萨尔维亚倚墙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同样盯着电脑屏幕看。她非常确信在雪莉离开电脑屏幕前，已经看到了其中十几只小白鼠的濒死现场。

　　难道这原本就在她对此次实验的预期之中吗？

　　那么，站在系统的角度思考，系统不想让雪莉看到的，或许就是……

　　是它吗？

　　萨尔维亚看着第三排第四个画面里，那只依旧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幸运儿”，轻轻眯了眯眼。

　　“……都结束了吗？”

　　端着热咖啡回到电脑椅上的雪莉敲了几下鼠标。她看着已经毫无动静的监控画面，语气毫不惊讶，轻描淡写。

　　【紧急任务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请查收。】

　　啊，都结束了。

　　萨尔维亚在心里说。

　　她不露痕迹地舒了口气，缩在口袋里的手指，拨弄了几下自己默默燃起火炎的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