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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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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朵朵提着大包小包到家的时候,顾怀山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
突然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起,吓了她一跳,赶紧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往厨房赶。
只见烧的通红的铁锅里,放着几块切好的肥肉,应该是在炼油,可能是肥肉上沾了水,遇油便飞溅了出来。
顾怀山一个没注意,手上被溅到了一点,瞬间起了一个大燎泡。
“大伯!你的手!”顾朵朵用抹布垫着把手先把锅从炉子上拿下来,然后拉着顾怀山进屋里坐下,家里找了一圈只找到了瓶酒精棉。
“刚才有点走神儿了,没事儿。”顾怀山甩甩手,并不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这么大一个泡呢,怎么没事儿!要不咱去医院吧!”顾朵朵仅有医疗知识告诉她,烫伤了得用烫伤药膏,可这时候哪儿有张仲景大药房啊,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比较靠谱。
顾怀山看了看手上的水泡,混不在意的说:“这点儿小伤哪儿用得着去医院啊,这不是有酒精么。”
说着找了根针用酒精棉擦了一下,直接就把泡挑破了:“你看,把水放出来,没两天就好了。”
顾怀山面如常色的把上面的一层软皮揭下来,用酒精棉擦了两下就打算继续去做饭了。
顾朵朵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肉疼,一看他准备起身,赶忙伸手阻拦:“大伯,你坐屋里歇会儿,尝尝我刚买的点心,售货员阿姨说枣花酥的最好吃,你的手不能沾水,中午我来做饭!”
“没事儿,就破点儿皮,你看,都快好了。”顾怀山被顾朵朵这样郑重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以前跟印边打仗的时候,被子弹削掉块肉也就是用布条裹一下就继续往前冲了,这点小伤还没蚊子叮一口出血多,怎么就好像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呢!
“您这离好了还差十万八千里呢,就老实歇着吧!”顾朵朵强硬的把点心包塞他怀里,二话不说直接去了厨房。
顾怀山站起身准备跟上去,想了想,又重新坐下,把点心包上缠的绳子解开,打开纸包,捏了块儿枣花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嗯,味道还真不错!
顾朵朵走进厨房,先把炉子下面的通风口合小一点,再重新把锅放上去,让肥肉小火慢慢熬成油渣。
她看了看砧板上还有半条瘦肉,手起刀落切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装大瓷碗里扣起来,端到院子里放窗台上。现在天气冷,肉还能放两天。
又从角落的面袋子里抓了把粉条泡上,这时候油渣也熬的差不多了,顾朵朵用铲子先把油渣上的油敝干净然后盛小碗里放一边儿,等锅里的油稍微凉了一点尽数倒进搪瓷缸里。
重新把锅放好,炉子的火开大,切好的葱姜碎扔进锅里,借着锅上沾的油爆香,然后把肉片扔进去翻炒,等粉色的肉发白变色,倒一点酱油进去调色,然后把刚才泡的粉条连水一起倒下去,盖上锅盖炖一会儿。
趁着炖粉条的空档,顾朵朵把早上剩下的半颗白菜洗了切成片,等粉条差不多熟了加入切好的白菜再炖3分钟,最后放盐出锅。
一盆香喷喷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就做好了。
顾朵朵把碗筷跟菜盆端进堂屋,顾怀山已经把桌椅摆好了,堂屋炉子上馏的杂面馍馍也正好出锅。
“大伯,小心烫!”顾朵朵阻止了顾怀山直接动手从蒸锅里提篦子的举动,用两根筷子架着翘了出来,把杂面馒头一股脑都倒进了馍筐里。
“这样弄不烫。”
“咱朵朵真聪明!”
顾朵朵也不在意他哄小孩子的语气,拿着筷子准备开饭,反正习惯了。
“成绩考的咋样?”顾怀山夹了一筷子粉条放嘴里,嗯,盐放多了,咸香。
“考了双百分,王老师还给我发了两根铅笔一个练习本当奖励呢!”顾朵朵从包里掏出奖品让家长过目。
顾怀山放下碗筷,接过练习本跟铅笔看了看,欣慰的说:“这次考的不错,以后继续努力,可不能骄傲自满。”
“嗯,我记住了。”顾朵朵认真的点点头,无论任何年代,学习都是向上的最简单、代价最低的捷径。
“唉,对了,”顾朵朵突然想起来买东西剩的钱还没给大伯,“这是买东西剩下的钱。”
顾怀山只把上面的一块钱整钱装兜里,剩下的几毛零钱又推了回去。
“这几毛是给你的零花钱,放假了也别老憋在家里,没事找你同学玩儿去。”
“谢谢大伯!”
顾朵朵把钱重新装进口袋,继续吃饭。
一大盆猪肉白菜炖粉条被两个人一口气吃掉了三分之二,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顾朵朵满足的长舒一口气。
休息了两三分钟,顾朵朵让大伯赶紧去上工,她负责收拾碗筷。
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也确实有点儿晚了,顾怀山交代了一声晚上不用熬稀饭他从食堂带回来就赶紧走了。
随着新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整个甜水巷都进入了忙碌状态,家家户户开始清扫卫生、置办年货,迎接春节的到来。
机械厂在腊月二十八这天终于放假了。
置办年货的时候,顾朵朵跟着顾怀山去了一次副食品店就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抢年货的各位大爷大妈战斗力远超常人,她这幅小身板,不够给人家挤的。
好在家里的东西也陆陆续续的买齐了,春节厂里又多发了一斤肉票,顾怀山还托肉联厂的战友弄了半幅猪肝,一截猪大肠,两只猪蹄,两个猪耳朵,也能过个肥年。
二十九这天一大早顾怀山就把顾朵朵喊起来了,今天要回小庄村探望老人。
“赶紧吃,昨天夜里下雪了,路上不好走。”顾怀山把手里的半个鸡蛋塞嘴里,又拿了一个给顾朵朵剥好了递过去。
春节期间供应没那么紧张,顾怀山把攒的蛋票都用了,还买了点儿高价蛋,不怕不够吃。
顾朵朵捏着昨天现蒸的豆腐白菜馅包子就着鸡蛋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的问:“咱们怎么回去啊,小庄村远么?”
“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话,小心噎着。”顾怀山三两口就是一个包子,喝了口玉米糁稀饭说:“小庄村在南山县北边,先坐公共汽车到镇上,然后大概再走五六里路就到了。”
顾朵朵默默算了一下,一里路也就是500米,五六里大概3000米左右,还好还好,不是很远。
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就出发了。
往老家带的东西都被顾怀山装在一个大袋子里,用麻绳系紧了,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顾朵朵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人民路的方向去。
昨天夜里的雪下得有些大,路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出了甜水巷,路变得好走起来,环卫工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铁锨,顶着凛冽的寒风把道路中间的积雪往路边的道牙上堆。
公共汽车站点零零散散的等着几个人,大部分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是回乡探亲就是刚采买了年货。
这时候的冬天可真冷啊,呼出口的哈气在空中瞬间凝结成了一道道白色烟雾,街上的行人大都缩着脖子,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往家里赶,就连最调皮的小子也都老实的缩在屋子,不愿意接受冬日里寒风的洗礼。
顾朵朵出门的时候就用一个大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漏出一双眼睛,走路的时候倒不觉得,等公共汽车的这会儿功夫,她已经觉得手脚冰凉,耳朵也是冻的生疼。
忍不住跺了跺脚、搓搓手,顾朵朵掏出水壶喝了口热水,一股暖流从胃部涌向四肢百骸,总算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
等了一会儿,公共汽车终于来了。
南山县的公共汽车大部分是广州产的越秀牌钢架公共汽车,车漆整体分两节,上白下红。车头前面一张大大的中网占了大概二分之一的面积,中网两边是两个圆圆的大灯,大灯上面并排着两盏小灯,小灯中间标着厂商的名字——越秀。两侧的后视镜也是圆圆的,像翘起来的两个小耳朵。
整个公共汽车看起来特别有复古风。
等待的乘客们意外的有素质,大家一个个排队上车,不争不抢,看到顾怀山拎着一大袋东西还带个小孩,还给他们让了让。
车上有一位驾驶员一位售票员,售票员穿着蓝色工装,背了一个大大的挎包,手里捏着一叠车票,看到有人上车就会先问一句:“同志你到哪里下车?”
距离的长短决定了车票的价格,顾怀山他们要去朱阁镇,得交一毛的车费,小孩子不占座不要票。
可能是站点靠前,车里人不多,一点也不拥挤。
售票员服务态度也挺好,见到老年人上车必定会喊一声“哪位乘客给大爷/大娘让个座!”一般都会马上有人起身让座,有时还没等售票员叫,已经有乘客起身给老年人让座了。
这个年代的劳动人民是可爱的。
他们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年月,熬过了饥寒交迫的灾荒,历经磨难坎坷,见证世态炎凉,却依然乐观善良,对待生活充满热枕,愿意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伸出温暖的双手。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一种选择。
公共汽车走走停停,乘客们上上下下,车厢里始终没有坐满。
到了朱阁镇一起下车的除了顾怀山跟顾朵朵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肩上扛了俩大麻袋,看起来分量不轻。
顾怀山先把自己带的行李跟顾朵朵送下车,然后上前帮把手扛了一个麻袋下来。
“谢了,兄弟!”张春生道了谢,自来熟的问:“这大雪天的,你还带个孩子这是去哪儿啊?”
“回小庄村探亲。”顾怀山说完就准备提着行李上路。
“哎,兄弟,别急着走啊,”张春生一把拉住顾怀山的胳膊,指了指远处驶来的牛车说:“我这都是给村里人买的年货,这不,大队牛车来接了。我们村跟小庄村就隔一条河,一起走吧!”
顾怀山看了一眼顾朵朵,雪天路滑,坐牛车肯定方便些,但是这个张春生什么来路他又心里没底。
可能是看出他的顾忌,张春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说:“你看,这是我们大队开的介绍信,我还能把骗你咋地。”
顾怀山认真看了看红印钢戳,确实是大槐树村的,小时候去姨姥家串过门,离小庄村不远。
谈话间牛车在几人跟前停了下来,赶车的是个五十多的老汉,皮肤黝黑,手里拿着根旱烟杆,明明灭灭的红光在烟斗里闪烁。
“春生早到了?”
“没有,成叔,我们也是刚到!”
顾怀山帮着张春生把两个大麻袋放在牛车上。
成叔吸了口旱烟,用烟杆指了指顾朵朵他俩问:“这俩是?”
“这是隔壁小庄村的兄弟,叫.......”
“顾怀山。”
“对,叫顾怀山,刚下车的时候东西太重,我一个人拎不动,还是怀山兄弟帮了把手。一搭话才知道他家就在小庄村,跟咱还是邻居呢!这路上雪这么厚,他还带个孩子也不好走,我就让他等着一起坐成叔的牛车回去。”张春生也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顾怀山也看出了,这张春生是个自来熟,却做不来成叔的主。
成叔眯着眼睛打量了两人一会儿说:“没啥不方便的,上来吧!”
“哎!谢谢成叔!”得了成叔的应允,张春来看起来比顾怀山还激动,一把抱起顾朵朵放车上,自己也一翻身坐了上去。
“谢谢叔叔和成爷爷!”顾朵朵乖乖的道了谢。
“娃娃有礼貌的!”成叔笑着应了一声。
“谢谢成叔!”顾怀山也带着行李上了车。
等人都坐好了,成叔一甩鞭子,嘴里轻呵道:“驾!”
牛车缓缓动了起来,驶向远方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