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泠挽歌》单*

21、第十章 （２）

　　这次的刻盘，孟司泠拒绝姜小芽一起看，因为他直觉里面的内容她接受不了。果然不出意料，里面的内容，比上次更能打击人。里面，记录了一个稚嫩弱小生命的痛苦消逝，那个被活剥出母体的小婴儿——凶手一刀刀的砍切下他的四肢，然后横切去骨，剥下皮，细细的剁着血红的肉。还未能睁开的他一口气犹在，撕声大哭着，尖锐痛苦的声音深深刺入耳膜，扎进胸口，钻绞得闻者心碎。
　　孟司泠自认遇到的变态杀人犯不少，却未曾遇到过像血狼这般血腥残忍的！
　　静静地缩在床上，姜小芽不意外泠不准她看刻盘里的信息。从紧咬的下唇除尝到了铁锈的粘稠味道，她双手插进散落的长发里，用力揪紧一缕缕，试图以头皮的扯疼来抵制神经的衰竭，奈何，效果渺小得可以直接漠视，泠那边任何细微的声音仿佛放大了数十数百倍，肆虐的挑拨刺激着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她的表情越来越平淡，平淡得极不正常。一汩汩无法再克制的杀意湮没了她的整片思维，蚕食了她的所有理智。缓缓松开手指，缓缓垂落下，缓缓起身，缓缓往走廊走去，她发誓，如果让她知道是谁偷走了梓昕，如果让她知道那人伤了梓昕，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她绝对会杀了那个人！！
　　自动删除了泠的存在，姜小芽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一缕幽魂在漂移，入眼的一切都是黑白灰三色，并且笼着一层厚重的雾。她知道，知道那人会像昨天一样打电话给她，残忍的撩拨她的心，残忍的撩拨她的情绪。果然，才出来一小会，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姜小芽接通，单刀直入地淡声问：「你在哪里？」
　　对方诧异了几秒钟，接着笑了，恶意地说：『亲爱的，我当然在你儿子的身边，不然还能在哪里？』
　　「你想怎么样？」姜小芽慢条斯理地问，口气清淡地仿佛是在询问对方晚上想吃什么。
　　『噢，你的语气，真让人高兴不起来～』对方懊恼地咕哝一声，忽然说，『亲爱的，如果你愿意，我们来物物交换吧。』
　　「说来听听。」
　　『我要孟司泠的脑袋和心脏。我曾经许诺我的心上人，要用孟司泠的心脏作为礼物奉送给他。』
　　「……」姜小芽一震，缄默无语。
　　『亲爱的，有什么问题吗？噢，当然，如果你下不了手，那么我也没办法了。看样子，你儿子……』
　　「怎么交换？」姜小芽打断对方虚伪的感叹，声音没有任何紧张急促和浮躁。
　　『哈？』对方错愕，随即笑道，『亲爱的，你能什么时候准备好呢？给个时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交换地点。啊，当然，你别想耍花招，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姜小芽思索了下，随意报了个时间：「四五天。」
　　『亲爱的，你不觉得这时间太长了？三天吧，这数字我喜欢。』
　　「嘟嘟嘟……」对方挂断了电话。
　　姜小芽攥着手机，往回去的相反方向走去，一路沉思猜测着：对方，是在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打的电话，所以才敢说出这么血腥的交换条件，而且从对方那里传过来的杂音非常少，只有偶尔的汽笛声和机车发动机呼啸过的声音。对方很有可能不是本土人，因为方才有几个女生喧哗的嚷嚷声从那边透了过来，她们暴露了对方所在的地方，以本土方言。如果对方听得懂的话，就不会再继续和她哈喇，除非对方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把握，对自己所在地是否被得知不以为然得很。
　　发了条简讯过去给孟司泠，让他带着梅和阿春一起赶到那里。
　　花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便到了目的地。姜小芽环视着，看到了孤零零的破旧电话亭。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了间小小的杂货店，她走过去，礼貌的敲敲柜台：「有人在吗？」
　　浑身发福的老板娘擦手走了过来，姜小芽买了瓶水，问她有没有看到刚刚在那亭子里打电话的人，老板娘想了下，点头说有，是个外国佬，长得挺高挺壮实的，粗粗一看，还以为是个男的呢。
　　姜小芽道了声谢谢，同时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莎娃的影子……眯眼，牙根骤然感到压力，姜小芽暗忖：会是她吗？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姜小芽恍然回神，泠和梅他们都过来了。
　　孟司泠冷瞪了眼不知凶险的姜小芽，忽然说：「有梓昕的下落。」
　　姜小芽惊喜的猛看着他，迫切地追问：「在哪！？」
　　「阿春先过去那边，」孟司泠顿了下，面无表情的继续说，「芽，莎娃是国际杀手，梓昕现在在她手中。」
　　姜小芽的神色复杂——刚才还怀疑着，现在就被证实了。莎娃为什么要怎么做？难道自始至终，她都是为了伤害泠而埋伏在自己身边？难怪她三番两次的要从自己口中确定梓昕是泠的孩子……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动手？
　　带着满心疑惑和翻腾的扭曲心理，姜小芽随他们匆匆赶到目的地。
　　入眼的阿春，难得的失去了时而明媚时而淘气的笑靥，他懒斜斜的倚靠着门楣，低头静静地抽着菸。听到脚步声，就着灰白的墙壁随手熄灭菸头，扔在地上又辗几下，耸肩，挑着眉头，撇嘴惋惜地说：「我们都来晚了，她今天就转移阵地。换个地方谈话吧，我讨厌这个地方。」
　　里头的另二个人听到谈话声，陆续走了出来，姜小芽注意到，他们都戴着手套，手里都捧着两三个大大的保鲜盒，面色也都不怎么好看，沉重得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
　　孟司泠睨了眼，面色不改，心里却约莫有个了很不好的底。
　　梅半阖双眼，掩去里头的情绪，扪心自问：倘若桃这段时间没有出任务，一直保护着姜小芽母子，事情是否还会发展成这模样？亦或者，连他也会遭遇……
　　在途中，那陌生的二人便与他们分道扬镳，孟司泠带着他们到不远处的寂寥海滩上。
　　听着涛声，阿春首先打破萦绕不散的沉寂，对姜小芽歉然的苦笑说：「姜子牙呀，实在是对不住，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害得你们一家子遇到这么不愉快的事情。」在姜小芽不解的斜视中，阿春将前因后果大致阐述给她听。
　　姜小芽了解到：莎娃并没有按她告诉自己的那样搭飞机离开，相反的，她是个变态嗜血有碎尸癖好的顶级杀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爱上了阿春，又得知泠和阿春关系暧昧，于是半年前对泠暗下杀手，想要以此作为警告和示爱的变态礼物，事后泠入院，莎娃受伤失踪，机缘巧合的和自己处在了一起。没有利益关系，所以莎娃对自己是没有一丁点威胁存在，直至孩子出世，而后五官逐渐展开，愈加酷似生父泠。莎娃暗地里对自己展开了调查，只是碍于有身份尚未清楚的暗影的保护和时常跑过来探望梓昕的桃，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又探察出自己没有与泠联络的意思和行为，所以便一直蛰伏着，直至桃这段期间里的不见踪影，才开始行动起来。
　　姜小芽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面容一片空白。兀然，之前与莎娃的对话盘绕在脑海中，姜小芽攥紧拳头，躁动的杀气呼啸着腾起，令身旁的三人都惊诧住。
　　莎娃，莎娃——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真不该将梓昕放置在隐晦的危险中！
　　姜小芽不知道的是，保护她的暗影也难逃魔手，被残忍的碎尸，破碎的肢体被放进了冰箱里冰冻着。阿春发现冻得硬邦邦的尸体的刹那，脸色沉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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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泠的性命，换取梓昕的平安，姜小芽连考虑都不会去考虑，声调平缓空洞的将对话内容讲给他们三人知道后，她便枉顾了自身安全，再次像刚失去孩子那时候的四处游走。眼看着时间的逐渐逼近，她没有坐力不安，反倒平静得让人心惊胆战，即便乍然从警方那里得到姜卫国夫妇被碎尸的惨讯也没任何反应。
　　孟司泠静静瞅着她，回想起当年，她神经崩溃的几日前，也是这般平静，如同即将见底、即将干涸的井水，波澜不兴。
　　待到约定日子的当天，天气格外的好，让人一时间忘记如今已然是冷风飒飒寒意刺骨的严冬。
　　孟司泠等人的连夜行动，总算是找到了莎娃目前的落脚处，没有通知姜小芽，他领着几个人悄然而去。
　　姜小芽依然漫无目的的游走着，良久，接到泠打过来告知「已经顺利找回梓昕，没什么大碍，只是营养不良，有点虚脱。」姜小芽没有应答，继续游走，须臾，在车来车往的市桥上，她正面对上了久违的莎娃。
　　莎娃轻笑，感叹似的打着招呼：「小小，几日不见，你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平静。」
　　说完，示意姜小芽跟她走。
　　姜小芽没有迟疑的跟上去，依然不见任何情绪，平静得宛如一具人型傀儡。
　　来到上次孟司泠带他们三人来过的那片海滩，湿咸的空气扑卷而来，撩乱了发丝，迷乱了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二十分钟，可能是半小时多，莎娃走到背对大海的姜小芽面前，细心体贴的为她顺着头发，有力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扫过脖颈上的动脉，呢喃着自问自答：「小小，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吧？你肯定是知道了。」
　　也不理会姜小芽是否有反应，会是什么反应，她径自友善的往下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守信用呢，小小？瞧瞧，我没换地方，让他们去接小家伙了，你却没有依约取下孟司泠的脑袋和心脏，亏我还取了那两个老不死的讨厌家伙的性命，作为赠品付赠给你。说到这儿，小小，你还真是胆大，都这非常时期了，你居然还敢独自在外游走，难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对你下狠手？好吧，我亲爱的春和你家那个花心天杀的孟司泠，他们并没有真的放任你一个人在外，但是，我是什么人？想解决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还不容易？虽然，这次我懒得杀了那个人，让他苟且活着。」
　　姜小芽一动不动，低头垂目。
　　莎娃看她这模样，皱皱眉头，担心地问：「小小，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样子，真让人不安。你应该抓狂，应该扣住我的肩膀，狠狠地瞪着我，大声指责质问我才对。」
　　姜小芽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面色依然平静无波。
　　莎娃略显遗憾的叹息着，跺到她身后，拿着锋利的瑞士刀抵着她的脆弱的脖子，悻悻然地喊道：「我知道你们都来了，出来吧。」姜小芽现在这模样，现在这表情，再再令她感到无聊，甚至是失望。
　　一大群人，咻咻出现在视野里，最前头的，赫然是孟司泠和阿春。
　　姜小芽终于抬头，环视着，没有找到梓昕小小的身影。
　　孟司泠淡漠的说：「梓昕在我母亲那里，接受检查。」
　　听到睽别半年多的人，姜小芽眉头仍然平展着，没有以前听到时的细蹙。
　　「亲爱的，你说，我现在补上当年的礼物，你会喜欢吗？」莎娃讨好的问着，望着阿春的视线，满是恋爱的粉红与见到心上人的雀跃。
　　阿春灿烂地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莎娃甜蜜的笑着点头：「重在心意，所以你一定会喜欢的。」
　　阿春笑眯眼，摇着食指，继续靠近她，轻快愉悦的说：「哎呀呀，很可惜，我一点也不喜欢。不过，如果送上你自己的性命，或许我会开心点。」
　　莎娃惋惜的叹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手上稍稍一施力，刀子在姜小芽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姜小芽仿佛没有了痛觉神经似的，吭也不吭一声，呼吸也不见任何凝滞或者紊乱。
　　孟司泠忽地问道：「打电话和姜美燕联系的人是你？」
　　莎娃呵呵笑着：「除了我，还会有谁？我察觉到有人在保护小小，可惜不能确定是谁。有了姜美燕这女人，事情好办多了。」
　　「啧啧啧，你滥杀的人还少吗？」阿春摇头晃脑。
　　「亲爱的，我这个不好的嗜好习惯，希望你能接受。」莎娃暧昧的挑逗说。
　　「你说这可能吗？」阿春拧眉撇嘴。
　　「梓昕最初是被姜美燕两兄妹偷走的吧。」孟司泠肯定的说。
　　「哈哈，看来你不是很苯啊。没错，那天夜里，姜美燕他们溜进来偷走了小家伙。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之后，还有我这个猎人虎视眈眈。」莎娃得意的笑着，姜美燕这棵旗子，让她非常的满意，既帮她偷了孩子，还帮她引出了暗中保护姜小芽的人，甚至还满足了她的饥渴的嗜血欲望。随即，她喝住阿春：「好了，亲爱的，不要再继续靠近了。请你务必在一旁欣赏我将要奉上的礼物。啊～对了，有份礼物，你可能无法看到过程，只能看到成果，真可惜。」
　　阿春和孟司泠顿住，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这时，梅的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的震动着。在这种时候，他理应置之不理，但没由来的，他接通了。
　　由于没有事先被告之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由于孟司泠的手机暂时无人接听，更由于难以镇定的情绪，孟老夫人紧绷的怒语，从手机小小的喇叭处传来：
　　『是谁下的狠手？竟然通过嘴巴，将袖珍型的定时炸弹塞进孩子体内！』
　　梅双目圆瞠，射向莎娃，冷厉地低吼：「你居然让梓昕吞下定时炸弹！」
　　除了肇事者莎娃，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姜小芽听的分明，手指头微微颤抖着，声音干哑平缓的细声问着：「为什么？梓昕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为什么你下得了手？」
　　莎娃愉悦的大笑着：「为什么要下不了手？小小呀小小，你太孤陋寡闻，太单蠢无知了。所谓的杀手杀手，只要需要，就算是自己的亲人，我们也能毫不犹豫的毙了他们。」
　　无视了瑞士刀的存在，任由它划出的伤口扩大加深，在莎娃没费多少力的束缚下，姜小芽转身，怒火熊熊杀气腾腾的双眼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切齿诅咒道：「莎娃，去死吧。就用你手中的刀子，剖开你自己的胸膛，挖出你自己的心脏，让我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
　　望入姜小芽莫名的显得魔魅的瞳孔深处，对姜小芽没有多少防备的莎娃怎么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随着姜小芽嘴巴的张合，随着她声音的坠落，莎娃的意识越发模糊直至空白。渐渐地，她移开握着刀子的手，后退两步，双手合握着刀子，往胸口扎下去……
　　无声的瞪视着眼前的戏剧性的形势，孟司泠等人全都陷入这魔障似的氛围之中，一时间全回不了神。待刀子扎进莎娃胸口的瞬间，借机往姜小芽她们靠近的孟司泠脑中兀地响起几句话——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自卑？如果是我没有双眼对视你给予你这感觉，那我道歉，因为从小到大，我都不习惯看人。而且哥哥告诫过，不可以直视人。
　　我们都看到你双眼死死的瞪着你伯父，恶毒的诅咒他，到晚上他就像你诅咒的一样上吊死了。
　　以及，母亲始终坚持说那两次并不是她要自杀，而是芽要害她……
　　在孟司泠恍神的短暂光景里，情势又变化了。
　　当瑞士刀将胸口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莎娃的意识突然苏醒过来。她迅速将刀子拔出来，反手刺入姜小芽腹部，并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没想到你居然会催眠！真是大大的失误。」
　　双手扣握着莎娃仍未松开刀子的手，很快又垂落在身体两侧，呼吸受阻的姜小芽扬起浅浅地微笑，眼底的杀意不减，继续诅咒：「不要停手，我还没有看到你心脏的颜色。」
　　莎娃这次有了心理准备，理智和魔音对峙着，手上的力道却不由得松了些许。
　　与此同时，离她们不到三米远的孟司令和阿春，几乎同时掏出手枪，子弹全往莎娃的脑袋招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