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青山月色

19、二十

　　清晨六点，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没那么夸张，我也不在场，但是想象中是这样。老楼旧邻居没什么现代大道理要讲究，六层的水泥楼，从顶上抛五颜六色的喜糖，起的早的小孩儿跳进草丛里捡。天没亮，天边是漂亮的雪青色，我开车在路上，身边飞过金黄的路灯。

　　忙。很忙，我接人迎来送往，赶到酒店还要协助对一遍座位。早到的嘉宾在大厅嗑瓜子喝茶聊天，我仔细瞅瞅，一个都不认识，坐的确实是我们的位置。几个大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交头接耳地笑。我匆匆来一趟，又匆匆离开，卡着时间顺着安排把名单上一排排楷体黑字原样照搬到来宾登记处。

　　路过轻轨站，看到站旁测核酸的小盒子还没拆，铁片镶着橡皮手套，瘪在泥土与锈迹里。

　　天光大亮，临近中午开始刺眼。酒店里欢腾起来，音响炸出歌曲，舞台闪起灯光。司仪和伴娘无头苍蝇一样兴奋地钻来窜去。

　　我不好意思坐着，站起来悠了两圈，发现也实在没什么事做。我找了找座位表，谨慎地坐下，这一桌还只有我一个人。

　　不行，不对。我站起来，灰溜溜地躲进后台，准备帮帮倒忙，至少别闲着。就在这时我终于看到了闵阔。

　　他穿着漂亮的西装，胸口别上新鲜的鲜花，不太舒服地曲腿坐在圆凳上敲手机。他的伴郎在他身边团团转，不时停下来说话。闵阔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我。

　　我远远冲他打个招呼，闵阔很淡地朝我微笑了一下。我溜达出后台，好奇什么时候能看到新娘。我有权限提前看新娘吗？我好像算男方这边的人。我站在原地犹疑。

　　这时我看到新娘裙摆的一角，扫进旁边的一间屋子。一个穿白纱裙的小姑娘蹦出来，麻雀一样跳来跳去，一下就不见了。我转身离开，坐回到应得的座位上，这一桌已经有人了。我看着旁边笑起来，陈曦无声地敲着桌面弹琴，终于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

　　很完美的婚礼，新娘漂亮得像一弯月亮，新郎帅得很安心。新娘的父母携着女儿欣喜若狂，女方一众亲朋欢呼雀跃。闵阔的朋友也不甘示弱，但毕竟少了点长辈，起哄的声势浩大中好像还有一丝心虚。陈曦和我小声聊天，新娘新郎接吻时她停下来，吃了片西瓜子。

　　钻石戒指亮的闪眼睛。穿紫色裙子的伴娘双目灼灼，庄重地一步步走上台阶。轰地大家都开始举杯抬箸，偌大的厅堂沸腾起来，吃饭的热情盖过了忍耐程序的尴尬。

　　穿紫色伴娘裙的小公主和我对视了一眼，很快匆匆奔走穿过厅堂。

　　陈曦向我介绍：“这是镇纸，闵荨的初中同学，啊也是我的。”镇纸很腼腆，又高又帅，头发留得稍长，有点忧郁的气质，他朝我害羞又友好地点点头。“他以前喜欢闵荨。”陈曦逗他，以那种从小相识熟人间又嫌弃又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倒对我说，“你不知道吧？”

　　“还有这事呢？”

　　陈曦狡黠的一笑在脸上划过，就一瞬间，镇纸的表情也很坦然。“大家都很喜欢她。”陈曦的微笑变回熟稔的场面文章。

　　“这是陆澄园。”“阮利。”

　　“这是向娴。”我抬头看了看，名叫向娴的女生对我展现出礼貌的微笑。她留着齐肩的短发，笑容中有一丝惆怅。

　　陈曦的表情也有点松动，但她没说话。她应该有话要说，但不是对我说。

　　林再也在。陈皓坐在他旁边，宋月在他们旁边，夹在闵荨的初高中人际关系之间，叽叽喳喳地到处插嘴。她的头发烫过了，可爱地打着卷儿，整身打扮漂亮又得体。

　　新娘新郎挨个儿桌敬酒。新郎没换衣服，或者我没看出来，新娘换了一身紫粉色长裙，选择略欠妥，我看到她不时露出僵硬的笑容，悄悄把裙摆从热情亲戚脚下扯出来。

　　到我们这桌，新郎眉毛挑了挑，有片刻露出一点疑惑，我还以为他在莫名其妙这一桌都是些什么人，一想他又不是不认识我和陈曦，看也知道这一桌人物什么来头了。新娘的仪态无可挑剔，新郎话不多，沉默地干了一杯。陈曦说了两句，宋月说了两句，很有做妹妹的风格，我知道她也有个哥哥，很早之前就结婚了。新人很快马不停蹄地疲惫地赶去下一桌。

　　厅堂位置订的好，二楼半面都是窗，窗外阳光晴好，暖融融地照进婚礼现场，银杏树的金叶像黄金反光。玻璃一尘不染，像一块被阳光水洗的美玉，金玉良缘。我为我的牵强附会感到一丝尴尬，好在没人知道。

　　婚礼大头一去，散的也快。人陆陆续续地走，扭捏地一点点漏出杯盘狼藉。

　　陈曦送镇纸他们离开。大家多少喝了点酒，双颊泛红，在垂落的日光中一派孩童般模糊的天真模样。幻象像橙味芬达的气泡，很快融入空气里。

　　车水马龙，迎来送往，太阳挂在银色高楼间，在远处威胁着白天。

　　我看到大片玻璃窗外，金叶开始飘落，金红色衬着刺目的余晖更加耀眼。黑夜还有一段路要走，但是我们该回家了。

　　“杭风！”

　　我转过头。

作者有话说

　　十九章是有的，但是还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