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篇虐文》阮诺

1、第 1 章

　　周夏是大周国最受宠的小公主，在她十岁那年，孱弱无能的宋国送来一个小王子，给周国当质子。

　　初次见面时，那小王子跪在殿前，明明吓得发抖，背却挺得笔直。周夏见他有趣，便叫他抬起头来。却没想到，仅这一眼，就叫她再难忘怀。

　　小王子生得极其俊俏，就像是天上悬挂着的那轮皎皎明月，干净明亮又耀眼。

　　周夏耳尖微红，毫不犹豫道：“父王，我想要他。”

　　彼时周王只当公主想要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便让这个质子去周夏身边照顾她。

　　“我叫周夏，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的话，”质子垂下头，恭敬道：“在下名为宋临。”

　　周夏弯了弯清澈见底的杏眸，伸手将他扶起：“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不需讲这些虚礼。”

　　*

　　和宋临的朝夕相处中，周夏发现他实在太过聪慧乖巧，以至于被宫里的妒忌他的人们接连针对，生活过得水深火热。

　　这不知是周夏第几次为宋临出头，替他教训那些狗仗人势欺辱他的下人。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宋临眼角眉梢染上寒气，一改往日逆来顺受的常态，与辱骂他的那人扭打起来。

　　看似瘦弱无力的少年竟将八尺大汉锤的满地找牙，所有人见状都吓得落荒而逃。

　　周夏用手帕将宋临唇角溢出的鲜血擦拭干净，担忧道：“你怎会如此冲动？”

　　宋临垂下眼帘，沉默良久。

　　就在周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宋临道：“今天是我娘的祭日。”

　　周夏瞬间明了，那些下人方才说是他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怪不得他会如此愤怒。

　　她附在宋临耳边悄声道:“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夜，周夏和宋临爬上了屋顶，视线豁然开朗。宋临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夏问:“你想家了？

　　算算日子，宋临被送来当质子已有五年。今年他十六岁，已然长成芝兰玉树的青葱少年。

　　“不想，但我娘葬在那里。”不知是不是憋在心里太久，宋临朝着周夏倾诉起自己童年时期所遭遇的不幸。

　　认真听完他的故事，周夏指了指空中璀璨的群星，柔声道：“我母妃也走的早，父王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陪伴着我们，只要想她了，就抬头看看天。”

　　得知周夏竟也失去了娘亲，宋临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闷声道：“这都是骗小孩子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活得那么真实，和自己过不去呢。”

　　周夏侧过身子，微笑着与宋临对视。她的眼眸澄澈如湖水，好似天上的繁星都落了进去，无比耀眼。

　　没来由的，宋临红了脸颊，他慌忙移开视线，眺望着漫天星河:“看，那颗星星好亮。”

　　*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里，平安喜乐总是如过眼云烟般短暂。

　　七年质子期满，宋临自由了。

　　“你真的要走吗？”周夏拉着他的衣袖，欲言又止。

　　宋临点了点头。

　　周夏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那我们相处的这七年间……你可曾喜欢我？”

　　宋临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他并未回话，而是将周夏的手松开，转身踏入了那辆接他回国的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周夏的心如锥刺，越来越疼。直到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想要拉她回宫。她木然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皆是泪水。

　　自宋临走后，宫中发生了诸多变故。

　　最疼爱她的父王忽然病入膏肓，几个王子为了王位明争暗斗，宫里满是腥风血雨。

　　周夏每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父王。尽管如此，父王还是在几天后的深夜，紧紧握着她的手，驾崩了。

　　王子们的争斗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周夏不愿看到这种场面，只是待在自己的宫中，闭门不出。

　　数月后，丫鬟慌张的跑进来大喊:“公主！宋军围城了！”

　　原来，宋临回国后竟性情大变，弑父夺位，手段极其残忍。他在得知周王驾崩，王子自相残杀后，立刻率领十万铁骑兵临城下，企图趁机将局势动荡的周国收入囊中。

　　知晓此事后，周夏手中的杯盏应声落地。昔日乖巧纯良的少年，一直以来都是伪装的吗？

　　她不顾丫鬟阻拦，一路向城墙奔去，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少年，此刻就站在城外。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涯。

　　宋临身着一身玄甲，猩红色的披风在背后猎猎作响，一副英明神武的帝王风范。

　　短短数月，她再也找不见那个青涩少年的影子。

　　倘若，他今日不是来灭她的国，而是来迎娶她，那该有多好。周夏摇了摇头，收起了自己可笑至极的念头。

　　她就立在城墙上，看着他将自己的几位王兄斩于马下，看着他攻进城门，看着他手持长剑，浑身染着鲜血，一步步走向自己。

　　被自己心爱之人灭了国，周夏一时不知该以何种心态面对宋临。

　　她眼底蓄满了泪水，轻声道：“周国的子民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善待他们。”

　　宋临静默良久，点了点头:“我会的。”

　　真是好听的声音，就如初见时那样。周夏释然一笑，抽出袖中的匕首，向自己的纤细的脖颈上划去。

　　话本子里说，公主最后都是要殉国的，她不怕。只是在意识涣散前，那年轻君王为何会疯了一般向她冲来，将她拥入怀中？

　　*

　　周夏还活着，宋临命令御医为她医好了伤，将她软禁在了宫中，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宋临最近忙着处理一统两国的事情，许久没有来看过她，也正好给了她足够接受事实的时间。

　　她会为宋临做各种好吃的糕点，陪他一同下棋，一同饮酒，在他因国事烦躁时逗他开心，就像二人年幼时那般亲密。

　　世人都知道，前周国的永安公主除却美貌一无是处，全然不顾国仇家恨，不过是只被宋国新王圈养的金丝雀。

　　*

　　这是周夏被软禁的第三年，宋临依旧不够信任她，她还是无法踏出这片宫殿。

　　毕竟他是位君王，警惕心是该强些，周夏不怪他。

　　只是再过些日子，就是宋临二十岁生日了，她真的很想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陪他去外面看看。

　　周夏央求了他许久，宋临终于同意了。她满心欢喜，忙前忙后，为宋临准备了许多惊喜。

　　不料，当夜宋临来到她的寝宫，眼角发赤，质问她为何要在私下与前周国的将领通信。

　　周夏默不作声，红了眼眶，他果然还在派人监视她。

　　直到他的侍卫从那将领房中搜到两人的通信，宋临压着怒火拆开信封，却恍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愣住了。

　　周夏在信上拜托这人要在何时把生日礼物送达，准备一些捏泥人，套圈，猜灯谜等的小游戏，以及民间舞蹈歌曲助兴等等。

　　“惊喜全都没有了。”压抑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周夏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宋临一时慌了神，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停的道歉，并保证生日当天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

　　宋临说到做到，真的陪周夏整整一天，没有侍卫的陪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像一对真正浓情蜜意的小情侣，打情骂俏，羡煞旁人。

　　夜色将至，周夏将宋临领到了一座巍峨高耸的楼阁。她笑吟吟道:“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惊喜。”

　　宋临揉了揉她的头:“我很期待。”

　　话音刚落，夜空中绽放起绚烂多彩的烟火。周夏为宋临满上一杯桃花酒，眸子里倒映着点点火光。她道:“生日快乐，宋临。”

　　良辰美景相伴，绝世佳人亲自为他斟酒。宋临眼底溢满了温柔，他俯下身子，亲了亲周夏比烟火还美丽的眼睛，毫无防备的饮下。

　　*

　　当夜，前周国的将领集体造反，宋国君王不知所踪，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周夏力排众议，成了新周国的女王，而宋临则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这些年她忍气吞声，成功骗过了天下人，也骗过了他。

　　地牢里，宋临自嘲的笑道:“你赢了。”

　　是的，周夏赢了。赢了这天下，却在这场宛如雾里看花的感情里输得明明白白。

　　她静了许久才道:“君王不该心软，你当初就该杀了我。”

　　宋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悔，我只后悔我以为能将你关在身边一辈子。”

　　周夏忍下心头的酸涩，想起父王驾崩前握着她的手，说几位王子无能，怕毁了这大周国，还将兵权交给了她，让她必要时刻用以自保。

　　大周国百年基业，怎能这般轻易交付于他人手中？即便……即便是自己最爱的人。

　　月色朦胧如水，头顶的树叶随风而动，在宋临眉目如画的脸庞上撒下斑驳疏影。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周夏闭上眼睛：“近十年的相伴，你可曾喜欢过我？”

　　“不曾。”这次宋临回答的很干脆:“你我之间应当只有国仇家恨。”

　　得到理所应当的答复后，周夏苦笑一声，转身离去。谁知当晚便传来消息，宋国皇帝自尽了。

　　周夏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只觉心口痛楚到不能呼吸。

　　他们两人皆有傲骨，生来就不愿做他人的掌中之物，更不愿沦为亡国的俘虏，这是他们必然的结局。

　　无可解。

　　*

　　周国女王在位二十年，廉政清明，治国有方，被后世广为赞扬。

　　却无人知晓她坐拥千里江山，却享受着万里孤独。

　　二十年，真是太久了。久到她早已放下了国仇家恨，久到她只想再见宋临一眼。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宋临视角:

　　第一次见到周夏，我以为她是会是个刁蛮任性的坏公主，谁知相处几日后，才发现她极其温柔善良。

　　她对我特别好，是这个世上除了我娘最关心我的人。在我娘祭日那晚，我们一起在房顶看星星，我承认那时我就心动了。

　　再后来，我该回国了。周夏突然问我喜欢不喜欢她，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好想转过身亲亲她，可我不能说。

　　回国后我弑父夺位，手染无数鲜血，成了宋国的新皇，我听说周国皇帝驾崩，几个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一方面我怕周夏会有危险，一方面我也有想要争夺天下的野心，便下令一举将周国拿下。

　　我真的没想到周夏会殉国，她倒下的那一瞬间，我从来没有如此后悔和恐慌，幸好她没有死，不然我这一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

　　因为我刚登基，朝堂局势还未稳定，身边的臣子都建议我杀了周夏以除后患。我怎会同意，只能将她软禁在宫里，将年少时的心动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喜欢她，并派人在暗中保护她。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该举行加冠礼了。周夏央求我带她出去玩，我犹豫许久，还是同意了。虽然中间闹出了一些不愉快，可我生日那天，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了。

　　不过……我还是被她骗了，一夜之间，她成了周国的女王，我被关进了地牢。可我不怨她，国家间的争斗本就如此，我也没有资格怪她。

　　就像当时的我一样，也有许多大臣要求周夏杀了我以除后患，我不想她有太大的压力，所以选择了自尽。我想，若我至死都不说喜欢她，她可能就不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

　　若有来生，我不是宋国质子，她也不是周国公主，我们能够在和平安稳的时代再次相遇，那该多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