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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郡主 ...

  •   明德三十年,初夏。

      当今圣上盛章帝六十大寿,大赦天下,守陵八年的十二皇子皇甫谧被召返京,异性王武安王因病常年在外休养的独女沈文君也回京贺寿。

      京城城东一处三进院落。

      “爹,圣上大寿干咱们家什么事儿,这富贵宅子不呆,偏要到城西的旮旯角去凑什么热闹。”许臻气呼呼地环胸坐下。

      圣上大寿想要家人团聚,跟他们一家住到本家去有什么关联,皇子回京贺完寿还要回去呢,各住各的怎么就不能父慈子孝了?

      何况人家面子上做的好,里子里想的怕是他们这些行商的污了人家书香门第的门楣。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许臻一堵,哼了一声,他也是气极才口不择言。

      许臻的爹许弘康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他放下手中的芙蓉膏,颠颠地朝自己的独生子跑来,“哎哟,爹的乖儿,你懂什么,快收拾东西去,你祖父都想死你了。”

      老头说完又乐乎乎的走了。

      又拿祖父说事!

      许臻皱了皱眉,转头大喊,“娘!”

      “诶!臻哥儿,你看娘这身行头如何?”

      许臻的娘冯淑琴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最后只能嫁给许弘康一个商人,索性许弘康疼人,冯淑琴已经是三十来岁的半老徐娘了,仍风韵犹存。

      “美,您最美了!”爹和娘没一个靠谱的,许臻抓起折扇就走,“我出去了!”

      “你去哪?”

      “找堂兄!”

      许家夫妇相视一笑,儿子长进了呀,异口同声道:“跟你堂兄好好说话!”

      许臻不想理会他们俩。

      许臻从正厅到出门,一路碰到好几个丫鬟小厮,纷纷与他问好。

      “少爷。”“少爷。”

      “嗯。”

      京城地界,东富、西贵、南穷、北破,他们许家虽说是刚刚上京,但论家财在岳国也是双十之数往里数。

      本家连一个看门房的都敢在背后说他们通身铜臭味,他爹娘和祖父偏还乐意到人家屋檐底下去受气!

      许褚找他,许臻更是丝毫不想去,但若是被他祖父知道他不跟许褚他们兄友弟恭,定少不了一顿失望眼神,这是他最受不了的。

      许臻祖父早些年没少跟小孙子大骂自己爹迂腐糊涂,骂那个挑拨离间的后娘和一对阳奉阴违的弟妹。

      如今祖父人老了,好不容易跟老父亲团聚,误会解除,父慈子孝,许臻也尽量顺着他。

      从许臻家的宅子到城中最热闹的望月楼坐马车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他慢悠悠的地晃去用了小半个时辰。

      许褚的小厮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许臻一进门,立马带他上楼。

      他们的雅间在二楼,许臻出手阔绰,望月楼靠街视野最好的一个雅间在三楼,平时都给他留着,今天也不知道被谁包下了,那些个有脸面的平日也不来这里。

      “童生,今日是有什么事吗?望月楼这般热闹?”

      “堂公子,您不知道,今天武安王的嫡女回京,听说是个绝世大美人儿,好些人专门过来瞧她呢。”

      许臻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一回事,“我知道了。”

      “哟!文博兄,你堂弟来了。”

      许臻最是不喜许褚和他这帮同窗,平日里没少花他的钱,有意无意间却又对他商人之子的身份透露出几分鄙夷。

      许臻一落座,许褚就拉着他小声质问,“你说的最好的雅间儿呢?”

      许臻一听就知道,此人多半又跟他所谓的文人朋友们吹牛皮儿了。

      “哦~堂兄您说这个呀。”

      许臻一把打开折扇,笑道:“今儿是武安王嫡女回京的日子,隔壁坐的都是王孙贵族,咱们这已经是最好的位置了。”

      “当真?”

      一听王公贵族,那些个平日里“矜持”的读书人瞬间两眼放光,许褚的兄长有六品官职在身已经够厉害了,可若是与京城中的权贵比起来那就差远了,若是能得权贵赏识,考学之路可得诸多便利。

      许褚笑道:“我堂弟何须骗你们。”

      许臻道是来路太热,倚到窗边看小贩叫卖,许褚让许臻过来本来就是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现下也不管他,同窗们纷纷恭维他,给足了他面子,随后讨论起武安王的嫡女来。

      “听说武安王的独女这回返京就不走了,武安王要给她择一个贵婿,这郡主那可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

      有人调侃:“欸,我看文博兄你很有希望啊。”

      “胡说胡说,我哪配得上人家武安王的嫡女,喝酒喝酒。”

      雅间里一片哈哈大笑,一股子酒气,许臻打开折扇。

      还是读书人呢,瞧那一个个攀附权贵的样儿,他们倒好意思瞧不上商人,许臻心里鄙夷。

      “来咯,郡主来咯,郡主来咯!”

      伴着孩童们天真烂漫的呼喊声,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许褚他们立马围到窗户边上挤着,翘首以盼。

      一群书生只听到王孙贵族四字便满眼放光,殊不知这次来人远超他们能想的尊贵。

      此时,望月楼三楼视野最好的雅间被推开。

      “八弟,你来了,快坐。”

      说话的是靠窗的儒雅公子,他小酌一杯后笑道:“五弟、八弟,不如我们赌一赌今日可否一睹郡主容颜?”

      他莞尔一笑,“我赌可以。”

      话毕,遂押折扇一把。

      已喝得半醉的红袍公子瞧了一眼自己三哥,垂眉哈哈大笑,从散乱的锦衣中掏出一枚玉佩抛至桌上,道:“可见,可见哈哈哈哈哈哈!”

      落座一旁的英武公子瞧了一眼放浪形骸的五哥轻哼一声,掏出一叠银票:“那我便赌见不到。”

      武安王府的车驾浩浩荡荡地从临府大道上过去,为首骑兵之后的马车气派十足,里面坐着武安王的嫡女沈文君。

      整条街顿时热闹非凡,两边的路人探头探脑地议论纷纷。

      大气的马车拢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见到郡主,瞧他们那样儿,看个马车还能看着迷了,许臻着实想笑。

      许臻从小跟着祖父走南闯北,见到过各式美人,自己长得也清俊周正,少有人能靠美貌惊艳他。

      街边围观百姓的热呼声一阵一阵的,马车马上就要过去,忽然一双纤手拂起了半边帘子,露出美人儿白嫩的下颚。

      许褚同行的一个文人情不自禁大喊,“天仙儿!”

      好多人都往上瞧哈哈大笑,许臻脸一热往后退了半步,真是有够丢人的。

      可没想到,这一声也惊到了马车里拂帘的美人,她抬眸上眺堪堪扫到许臻他们这一处,狡黠一笑便撤下帘子。

      “郡主对我笑了?”许臻身旁的许褚已然愣住。

      “明明是对我!”

      许臻想起刚刚那个面色红润的“郡主”,却觉得不对劲,这沈文君传说中可是个病怏美人。

      “堂兄,我爹让我早些回家收拾东西,我先走了。”

      “代我向叔婶问好。”

      许褚这人说来比起其他本家人还是不那么讨厌,虽然经常占许臻的银钱便宜,但是人不坏,对他祖父和爹娘都还算尊重。

      许臻点点头,下楼还能看见武安王府远去的车驾。

      许臻不想跟许褚他们呆在一块,找了回家收拾东西的借口,但并不是真的想回去。

      天气太热,许臻自顾去了楚香楼旁边的茶棚,这个凉茶棚子的主人是一对六旬老夫妇,他们做出来的凉茶十分解暑。

      许臻要是过来这一片,都会来喝几碗凉茶再走。

      “你们听说了吗?前天夜里,城外一个匪寨被灭了,黑衣大侠将雀单挑百来号山匪,救下被掳走的数名妙龄少女……”

      “你先别说那个了,先说说这武安王嫡女吧,我刚刚见了,真真是个绝世美人!”

      许臻闻言失笑,找了个桌子坐下,“老伯,给我来碗凉茶。”

      男人低声道:“嘿,你上次不是说这郡主其实根本没病,还是个男的嘛,爱走后门,南城水乡的美男子全被他祸害了,是不是你说的。”

      许臻皱眉,这都是些什么传闻,不过从楚香楼出来的人,估计也就能聊聊这些东西。

      这时,老伯把小碗凉茶放到许臻面前,他给了铜板,又叫了一碗。

      许臻喝着凉茶侧耳细听他们谈话。

      “你!”那人急了,忽然放低了声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个达官贵人说给柳巷的姑娘们听的。”

      有人狐疑,“这不是真的吧?”

      “此事千真万确,那位贵人说了,武安王功高震主,当今圣上不想让他有儿子承袭爵位,这世子就成了郡主,再说了这传闻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许臻眯起眼睛,这些人胆子不小,竟敢妄议朝政!

      不过,皇家贵族里发生的事光怪陆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许臻心里还真有点信了他们的鬼话。

      “你们想想,一个大男人,当了十几年小女人,那不得心里扭曲……”

      许臻正要走,这几句溜进耳朵里,结合前言,饶是他见多识广,还是叫他恶寒了一番,“老伯,茶我不要了,铜板放桌上。”

      夜晚,许臻坐在躺椅上看月亮,皎洁的月光将槐花树斑驳的影子印在半边石桌上,他伸了伸脚接住漏下来的月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来京三月有余,许臻有些想家了,他想念柳城的山水吃食和玩乐的友人。

      其实许家本家也是从许臻的曾祖父考上功名到京中做官才搬来了京城。

      许臻的曾祖父许昌盛当年还是一个秀才,早年丧妻,把他祖父许廉洁拉扯到七八岁,又新娶了一房续弦,生下了二儿子和小女儿。

      在许昌盛的心里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许廉洁倒也继承了自己父亲一点读书的天赋,但却不爱读书,偏爱做些投机倒把的事情,收钱替人写文章,赚了些钱全交给自己的父亲,供他看书考学,却说是做学徒的所得,许昌盛感动不已,父子情深。

      谁知,这续弦后娘却发现许廉洁正在做买卖,跟许昌盛一告状,许昌盛怒气冲天,可也知晓儿子做这些不体面的事情是为了赚钱供他考学,父子俩抱头痛哭,许廉洁也承诺不再如此。

      可父亲考学又需要钱,许廉洁又在背地里开始偷偷行商,后娘跟踪发现,设计让许昌盛发现许廉洁偷偷行商,许昌盛果然勃然大怒,将儿子关了起来,严令他再不能行商,赶紧卖掉新开的店铺,否则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可许廉洁又怎么肯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心血,不肯就范,便赌气离开临河县外出行商,待他满载而归时却发现全家人已经搬走,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老父亲没有原谅他,他万分悲恸。

      父子俩就此失去联系,直到三年前许臻跟许廉洁行商路过京城时,他们才联系上,父子俩一见面便抱头痛哭,许廉洁一质问之下才知道自己父亲给他留了联系方式。

      许昌盛在第一个任职地任职期满,又要调任,可儿子却迟迟不找来,调查之下发现是续弦的妻子做了手脚,再回去老家找人,可大儿子却已经找不回来了,悔啊恨啊。

      如今两个老人家天天住在一块,每日父慈子孝之下又斗斗嘴,好不欢乐,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今夜风凉,你怎的穿得这样少。”许臻思乡发呆,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娘冯淑琴已经拿着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了。

      冯淑琴坐到儿子身旁笑得温柔,像儿子小时候一样轻轻拍他,“是不是想家了?”

      “嗯,临舟写信来说小白生了一窝小崽子,我想瞧瞧它们。”

      “你呀,若是想,让临舟把它们带过来就是,都是可以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少当家了,难道做什么事还要跟爹娘请示,我看你呀就是想撒娇。”

      比起许臻从小兴致勃勃地跟着祖父四处行商,他父亲许弘康对经商却没有多少兴趣,只管理着家里常规的铺子,赚大头的铺子还握在他祖父的手里,这些年许臻跟着祖父看着它们越做越大。

      前年祖父到了京城,他们才慢慢放手将部分家业交给许臻打理。

      许臻笑眯了眼拿脑袋蹭了蹭冯淑琴的手臂,“还是娘了解我。”

      “你这小机灵鬼!瞧你在这忧心重重的,叫娘担心。”许母话一转,“不过不能养在本家,那地方小得紧。”

      “我晓得的。”他也不想养在本家,那得多受气。

      许臻没有兄弟姐妹,小白的母亲大白陪伴许臻长大,是他最亲密的玩伴,去年寿终正寝了,害他滴了几滴眼泪,茶不思饭不想了一阵子。

      今年小白又怀上了一窝,但他还没来得及看见小白的孩子出生,便来了京城。

      许母知道许臻不想搬去本家,怕他伤心才过来看看儿子,他们家就一个独苗,虽然不曾娇惯,可也是宠的很。

      眼下儿子开心了,冯淑琴心窝里也是软绵软绵的,“臻哥儿,夜深了,进屋去睡吧。”

      “娘,我送您回去。”

      “嗯。”

      许臻把他娘送回去,才回房洗漱躺下,他不喜欢本家的氛围,自他祖父去了本家跟曾祖父住到一起,他们倒是收敛了些对商人的鄙夷,但言语行为中还是会透露出一些端倪,不管是有意无意,许臻都不喜欢。

      但看着祖父开心的样子,曾祖父待他也慈祥,许臻也就暂时不计较了,反正他去了那也不会常呆在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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