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草木追追

4、肆

　　小男孩捂着脑袋，忍着泪花强行把叫唤憋了回去。

　　林勇拿出地图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手开始发抖，脸上的肌肉也跟着颤起来：“最终关的鬼屋，怎么……挪到中间了……”

　　何时舜凑过来：“刚刚不是有人叫出真名了吗，这大概就是坏事吧，不过三个鬼中的两个都被我们抓了，第三个也应该不想再在最终关浪费时间等我们了。”

　　他走到乖乖蹲在树边的红面鬼旁边，好脾气地问：“你们在鬼屋埋伏了什么呀？”

　　红面鬼啊啊叫着——这只也没用舌头，只能拿血红的手比划，何时舜勉强看懂了他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何时舜眼珠一转，表演了个变脸，凶狠地拽着它衣领：“要是隐瞒不说就打得你魂飞魄散。”

　　红面鬼跪下来，疯狂摆手，又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它屏气凝神，手指向一片叶子，两秒钟后，叶子颤巍巍地动了两下。

　　何时舜愕然，他见过不少鬼了，弱鬼也见过很多，人家安分守己非必要不会现身，但是像这么弱还敢跑出来吓人的他真没见过，这随便来个阳气重的人拍它两下它都得被阳气冲晕过去。

　　宋阳走过来，取出黄纸在它脑门上贴了一道，于是这只也一动不动地跪在路边了。

　　何时舜于心不忍，觉得这鬼看着比李老板还顺眼点，干脆给它放倒，给它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旁边。

　　“这么弱还要出来营业，你们鬼也不容易。”

　　林菲这会儿醒了，精神萎靡地靠着胡静，任谁来说话也不理睬，直到何时舜叫大家启程，她才终于有了反应，垂着头和大部队一起走。

　　除了马涛消失这个点，别的倒真算不上恐怖，大家就像走马观花地快速过了遍密室地图一样。

　　何时舜抱着娃娃边走边说明情况：“现在鬼屋提前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大家凡事小心。”

　　宋阳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五张符咒分给大家：“遇到危险别慌，符贴到鬼身上就可以限制鬼的行动。”

　　众人感激地收下，只有何时舜朝他伸手：“我的呢？”

　　宋阳回过头来：“不能给你。”

　　何时舜质疑：“为什么？”

　　宋阳：“你挺好用的，得留着你。”

　　何时舜炸毛：“你什么意思，你把符分给他们是要害他们去死？还有什么叫我好用？”

　　宋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太会说话，但没有要害人的意思。”

　　何时舜稍稍消了火，但随即又开始冒烟：“那我好用呢？！”

　　宋阳：“鬼屋到了。”

　　和之前明亮的游乐设施不同，路越走越暗，鬼屋和逐渐暗下来的灯光融为一色，隐藏在没有星月的黑夜里，像个长着嘴的怪兽。

　　何时舜摸黑打开锁，没好气地拍了下宋阳：“你去开门。”

　　宋阳走上前，还没来得及推门，身后一团劲风袭来，宋阳立刻往左撤了一步躲开袭击，然而这一步把门让了出来，那东西没有追着宋阳去，而是直接扑向门，何时舜瞳孔骤缩，急声喊道：“别让他开门！”

　　宋阳马上回身一掌，打得它倒退两步，它立刻隐匿了气息，不再动作。

　　昏黑的灯光看不清半米之外的情况，谁也不知道那东西跑哪去了，所以都不敢轻举妄动。李老板大气也不敢喘，他哆哆嗦嗦地拽住旁边人的衣袖，旁边的人好像也有点怕，伸手和他的掌心相握。

　　李老板只觉得掌心好像钻了条冰冷滑腻的蛇进去，他下意识看向身侧，只见那人缓缓扭过头，隐隐发红的脸和他对视几秒，朝他裂开嘴扯出个微笑。

　　李老板尖叫一声，甩开它的手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鬼啊！救命！”何时舜走出两步想去拦他，结果被李老板的吨位一撞后退了几步，刚好倒霉发作踩到什么，整个人脚底一滑，向后倒的时候肩膀撞上了硬物——

　　铁门被何时舜撞开了。

　　何时舜背摔进门里，仰躺在地上，洋娃娃也被摔到了一边，他一抬眼就被吊顶钻石灯金碧辉煌的灯光晃了，他低声痛呼，眼睛像针扎一样涩地发疼，眼前一片红的绿的白的光，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撑地要爬起来，但先前扭了下腰，这会儿居然一下没起来，趔趄了两步又摔在地上。他向四周摸索着，希望能摸到墙壁撑一下，然而有另一只手握住了他四处乱摸的手。

　　是只有温度的手，摸着没什么肉但很有劲，宋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先别动。”

　　何时舜的动作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闭眼坐在地上。

　　虽然他一路总和宋阳有点摩擦，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路他看得最顺眼的也就宋阳一个，至少宋阳没大喊大叫，还能发现问题。

　　遇到宋阳之前他没碰到过第二个能见到鬼的人，所以一直以来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这回有人拉了他一把，他反倒生出点奇怪的委屈来，好像抓到了浮木的疲惫溺水者，终于可以浮出水面换口气。

　　于是他抓紧了浮木。

　　浮木低头瞥了一眼，只见他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都开始泛白，于是浮木又多递了一根木头来——宋阳伸出空着的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何时舜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缓解了酸涩，他从捂着眼的指缝里悄悄睁开了条缝向外看，好在是能看见东西了，于是他慢慢地睁开眼，适应了周围的灯光。

　　宋阳见他睁眼，手上一用力，何时舜借力稳稳地站了起来。

　　何时舜刚掉出去的娃娃不见了，但鬼的地盘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他也就没有再找，而是打量着周围，忍不住发出赞叹的啧啧声：“鬼屋装修成这样，李老板真是家财万贯。”他回头想要找始作俑者的麻烦：“您不进来看看自己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门口不是来时的路和漆黑的夜了，现在天光大亮，门外车水马龙。

　　原本门外该站着的人也一个都不见了。

　　何时舜心道不好，回头和宋阳商量情况：“没和我们一起进来大概率是门关上了之后他们再开了一次，因此和我们错开了空间，虽然跟我在一起肯定是最危险的，但李老板身上也有血印，我不确定鬼会不会先去找他。”

　　宋阳点点头：“希望小胜和他们在一起。”

　　小胜？何时舜瞬间反应过来，是他弟弟的真名吧，但他的反应也太过平淡了，一般人发现弟弟丢了会像他这么平静吗？

　　宋阳：“这样遇到麻烦小胜还可以保护他们。”

　　何时舜：……

　　何时舜：“你刚刚是不是说了真名，你不怕出事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宋阳：“这里不是密室的空间了，叫名字应该没事。”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们的身份不可说。”

　　何时舜揶揄他：“你别是个捉鬼的道士怕说出来把鬼吓跑了吧？”

　　宋阳：“……别乱猜。”

　　何时舜也不和他开玩笑了，两个人并肩向大堂内走去，前厅挂着几个金灿灿的大字“蓝天洗浴中心”，他们二人走到前台，前台的服务员立刻微笑着站起来接待：“先生您好，二位是洗浴还是桑拿？”

　　宋阳：“桑拿。”

　　何时舜：“洗浴。”

　　接待小姐立刻递上来传单：“是这样的先生，我们现在有活动，洗护＋桑拿一套只要798元，您二位花五百元办个会员卡可以享八折优惠，会员卡的五百元也可以抵扣使用……”

　　“不必了！！”何时舜听到那个“798”的数字差点抱拔腿就走，他这份兼职的月工资才一千五，还不够过来洗两次全乎澡。

　　宋阳从怀里掏出了张卡，递给接待：“按你说的，办张会员卡，两个人各来一套。”

　　接待欢欢喜喜地去拿资料了。

　　何时舜转头看向他，憋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那什么，回去一定还你钱，我不会欠你的。”

　　宋阳摇摇头，手指在前台的大理石板上敲了敲，俯下身压低了声音说：“洗浴和桑拿这两个门口都有服务生站着，不花钱可能进不去。”

　　何时舜心领神会，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又一脸肉痛地替他心疼钱：“那这钱也花的太多了……”

　　宋阳问：“你很缺钱？”

　　何时舜：“缺，特别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千五百块钱对着李广进点头哈腰，在他面前装孙子。”

　　接待拿着卡过来，正好听见老板的大名，于是她主动向何时舜搭话：“您认识我们老板的先生？”

　　何时舜眉头一皱，先生？难道李广进的妻子才是这里的老板？

　　他一扬手，咬牙切齿道：“认识，可熟了。”

　　刚就是被李广进撞进来的，自然熟得很。

　　接待像是没见到他的异样，仍旧笑得很温柔：“既然是熟人，那可要多多来玩。”她转头看向宋阳：“需要您填一下个人信息录入系统”，她递给宋阳一张表单，宋阳握着笔，在面单上用正楷规规矩矩地写上了三个字：武迎司。

　　“武迎司？”何时舜念出声来，咂摸半天也没想通，干脆问他：“这名字什么涵啊？”

　　“不知道。”

　　何时舜又问：“你字写这么好看，你是书法专业的吗？”

　　“不是。”

　　何时舜边看他写边喋喋不休地絮叨：“诶你今年24岁，比我大四岁，那我还得管你叫声哥；你是成都人啊，你岂不是很能吃辣；你居然才小学学历，义务教育不是都要念完初中……”

　　宋阳忍无可忍地抬头：“你查户口吗？”

　　何时舜低声笑笑：“反正你又不会写真的上去。”

　　宋阳没回话，和他撤开一步的距离低下头继续写，何时舜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没再出声骚扰。

　　何时舜觉得不会有人在鬼的地盘里填自己的真实信息，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冒犯对方，结果看见他在填职业一栏时犹豫了一下，写了个“道”字又划掉，改填了“特殊自由职业。”

　　何时舜：……怎么办，突然感觉他写的好像是真的。

　　武迎司填完表递过去，转头看见何时舜一脸纠结地捏手指，他又靠回去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何时舜面露愧色：“我发现我刚才好像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