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亮坠落》南烟南下

10、暮色

　　模拟小考前，补习班放一天假。

　　最后一堂化学课结束时刚好下午五点，宋也叫醒蹭课蹭了一半就睡着的邵与佟，和猴子一起走出教室。

　　一楼大厅熙熙攘攘，可她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周叙。

　　他也刚下课，和几个男生站在教室后门有说有笑，他似乎人缘很好，不管走到哪身边都有一堆朋友。

　　其实这才是最气人的。

　　像她，学习上没混出个名堂，人际交往上也是一塌糊涂。

　　似乎哪哪都不如别人。

　　宋也长长叹一口气，叹息声一下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猴子原本正和邵与佟聊游戏聊得热火朝天，看到周叙后嘿嘿一笑，丢下邵与佟大步冲过去，扬起胳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呦，今天这么赶巧，不容易啊！”

　　宋也收回目光，扭头发现邵与佟咧着嘴傻笑。

　　“你笑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猴子跟周叙站一块瞧着特逗，你看，他俩一个细皮嫩肉像唐僧，一个尖嘴猴腮像孙悟空，我很难想象，这俩不搭嘎的人居然是从开裆裤一直玩到大的。”

　　宋也扶额：“注意措辞，什么开裆裤，多俗啊。”

　　“那说什么？纸尿布？”

　　“……那还是开裆裤吧。”

　　宋也在不远处看着那几个男生在门口嬉笑打闹，心想这些人上了一天课也不累得慌，居然还这么有劲儿，不愧是热血少男。

　　没一会儿，不知道猴子怎么招惹了人家，有俩男生把他抬起来，两腿往外掰着朝门框上撞。

　　猴子像个泥鳅似的左右挣扎，边扭边大喊，随着一个猛烈撞击的动作，他的惨叫声响遍整个走廊，其中还夹杂着一阵狂笑，几个人简直像被鬼上身了一样。

　　宋也皱眉：“他们在干嘛？”

　　“耍猴。”邵与佟不正经地笑起来，“这是想让猴子断子绝孙的节奏啊，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哈哈哈。”

　　宋也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邵与佟摸摸她的脸，语重心长地说：“少儿不宜的事别打听。”

　　“……”

　　宋也转回去，看到猴子已经被放下来，一头冲天的红毛变成了鸟窝，而那俩使坏的男生正侧着身子在和周叙说话。

　　眨眼的功夫，猴子鬼鬼祟祟地弯下腰，并拢两根手指朝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的屁股正中间猛刺过去，那男生转手捂臀腾地跳起来，紧接着俩人又抱在一起扭打起来。

　　邵与佟捂着肚子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宋也嘴角抽筋，不太理解这些男生之间的恶趣味。

　　目光不自觉落在一旁的周叙身上，他没参与这场闹剧，抱着胳膊倚在墙上，唇角微微上扬。

　　下一秒，他忽然偏过脸，与宋也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宋也垂下眼睛抿抿唇，拽住亢奋的邵与佟跟着大部队往外走，出大厅没多远就听见猴子在后头喊：“你俩等等我们啊！”

　　俩人同时回头，也不知道猴子怎么把周叙拐过来的，等他们走近，邵与佟轻咳两声，半点也不含蓄，非常自然地冲他们打了声招呼。

　　于是，四个怎么看怎么不搭边的人莫名其妙就走到一起了。

　　不过基本上都是猴子侃天侃地，邵与佟在一旁捧哏，她就默默听着，偶尔答上一嘴，周叙看起来好像有心事，一路没怎么说话。

　　这么一来，猴子和邵与佟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前头去了，宋也被落在后面，看俩人聊得火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再看同样掉队的周叙，她干脆以龟速慢慢走，想着拉开点距离让他在前面，没想到，这家伙反而越走越慢。

　　难道是在等她？

　　宋也差点被自己的念头吓死。

　　走到一棵茂密的白杨树下时，他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向她：“你怎么走那么慢。”

　　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毛，宋也心口一动。
　　居然真的是在等她吗？

　　她来不及多想，小跑过去和他并肩而行。

　　屏着气走了一段路，宋也差点脑缺氧，再这样下去她迟早得憋死在这条路上。

　　于是，她主动打破僵局，问：“你们班后天也考试吗？”
　　“嗯。”

　　稍顿，他又满不在乎地说，“不过这种短期测验没有太大实际意义，所以我请假了。”
　　猖狂，实在是猖狂。

　　宋也郁闷得牙痒痒，可又想不出什么反击的话。

　　她压根没思考过什么叫有意义，什么叫没意义，反正老师指哪她打哪，闷着头往前走，只要不掉队就行。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忽然语气淡淡地说：“听说你改志愿了。”
　　“啊？”
　　宋也大脑有点短路，“哦，对，我改学理科了。”

　　说完她忽然有点忐忑，害怕他也会像大多数人一样，暗戳戳地笑她不自量力。

　　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个稍有起伏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宋也很高兴，他和别人不一样。

　　“像我这样跳级打怪，到最后估计会死得很惨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了跟没说一样。

　　宋也偷偷瞟他一眼，正巧他侧过脸，她便立即挪开视线。

　　然后就听见他凉凉地补充一句：“其实理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多刷题多总结，等把书上的知识点彻底弄明白了你就会发现，考试的那些题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套路。”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他诚恳的语气，让宋也没法生气。

　　她干笑几声，努力不让他冷场：“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尖子生，平时都不用怎么看书的。”

　　他挑眉：“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错觉的？”

　　呃……

　　宋也被堵得说不出话，半天挤出一句：“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毛，然后扬起一丝笑：“那你还是少看点剧，多读点书吧。”

　　宋也嘴角抽筋。
　　早知道就该晾着他，让他自己跟牛顿对话去。

　　后面的一段路俩人都没再说话，一直走到十字路口，遥遥领先的猴子和邵与佟总算想起他俩，一起扭头朝他们看来。

　　等离近了，猴子扯着嗓子问：“我们去吃对街那家麻辣烫，你俩要不要一起？”

　　“不去。”俩人异口同声。

　　宋也有点手足无措，偏偏站在对面的邵与佟露出个诡异的笑，还冲她挤眉弄眼。

　　她瞪大眼睛严阵以待，正准备溜之大吉，又听见猴子非常侠气地交代一句：“叙哥，正好你跟宋也顺路，你把她安全护送到家啊。”

　　这这这，这真不至于。

　　她红着耳朵连连摆手，惊慌失措极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然后目光躲闪着扫过周叙的脸，“你忙你的，我走了，拜拜。”

　　说完想都没想，低着头就往左手边走，还没走几步，书包带子一下被人从后面拽住。

　　她停住脚，茫然地回头，冷不丁地瞧见周叙的脸，还没平复的心脏又紧缩一下。

　　“你走错方向了。”
　　他嘴角压着笑，弧度不太明显，然后抬起右手指指马路对面，“回家往那边。”

　　宋也尴尬地看向路口红绿灯，身后突然响起哈哈哈哈一阵爆笑，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邵与佟他们。

　　她心里在滴血，却故作镇定地捋捋耳边碎发。
　　“哦，我看岔了。”

　　刚好人行红绿灯变成通行，她冲邵与佟道了别就匆匆忙忙走过去，而周叙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出好远还依稀能听见猴子和邵与佟哈哈哈的笑声，害得她脸红了半天。

　　这俩人指定是被点了笑穴。

　　没一会儿周叙就赶超她了，宋也远远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想，大长腿果然有优势，就他这身材要是去当模特估计也很吃香吧？

　　正想入非非，周叙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宋也心脏一紧，差点以为这家伙牛到拥有读心术。

　　几秒钟后，他转过身，看着停顿在几米开外的她，莫名其妙地问：“你带伞了吗？”

　　宋也愣了一下，仰头透过绿荫望向大好的晴天，心想，不会吧，怎么这么娇气？她一个女生都还没嫌晒呢。

　　她呆呆地盯着他，摇摇头：“没带，怎么了？”

　　“要下雨了。”

　　宋也看着他那张没啥表情的脸，笃定他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周叙的视线从树梢挪到她身上，宋也从他目光中看到了嫌弃。

　　是的，嫌弃！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幸好你没学文科。”

　　宋也有点懵：“这跟我学不学文科有什么关系？”

　　“期末才考过的大气运动都不达标，后面的课程还怎么跟上。”
　　“……”

　　我谢谢你。
　　宋也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实际差点憋成内出血。

　　他没再说什么，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把黑色的伞，那伞叠得整整齐齐的，就跟新的一样。

　　宋也突然想起来，她的伞总是用完就随便一卷，现在都不知道丢在哪了，每次都是等到用的时候才翻箱倒柜地找。

　　这么一想，好像是有很长时间没下过雨了。

　　正胡思乱想着，周叙背起书包走过来，把伞递向她。
　　“用完放我家门口就好。”

　　宋也愣住，首先她觉得这么大个晴天下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其次他就这一把伞，如果被她拿走，要是待会儿真下雨了，那他这颗聪明脑袋万一被雨淋坏了怎么办。

　　于是果断摆手拒绝：“不用了，反正现在还没下雨，我走快点……”

　　说话的功夫，原本的大好晴天居然渐渐阴沉下来，大片乌云朝着头顶上方缓缓移动着，远远看去，半边天都成了暗淡的灰色，隐隐还能听到不太明显的“轰隆”声。

　　宋也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尴尬地笑笑：“看来天气预报好像……是不太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