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楮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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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楮实子
“小二，这儿离擎苍山还有多远啊？”
“……客官，擎苍山在义州府，离得远着呢。”
“是么？奇怪……不是说从晋州去义州走这条道比较近么？”
“……晋州？江北那个晋州？客官您怎么会走到这儿来？这儿是瑞州帘城，您方向都错了……”
一大清早，帘城驿馆就来了个怪客，看似风尘仆仆，满脸灰土，像刚被山贼劫过一样两手空空的没有行李，口音也十分怪，南腔北调的掺合在一起，却意外的很有韵味：
“帘城？是么……那倒是离江阳不远了。”
正说着，驿馆忽然跌跌撞撞地飘进来名年轻女子，面色苍白，一见那怪客的侧影，似乎相当惊讶，还没出声，二楼便冲下了个青衣书生，正是裴令杰：
“——息儿！怎么这时候才到——岚衣呢？！”
那怪客一听，颇意外地回头看。息儿一见男子的脸，连忙扑过去跪下：
“——师傅！求您赶紧救救二爷和四爷吧！”
定彦已经昏过去了一夜，气息越来越微弱，全身发了青紫，若不是他功夫底子好，怕早就一命呜呼了。那怪客一见定彦，大吃一惊，急奔过去试了试鼻息：
“怎么回事？定彦和什么人交过手了？”
“这……我也不知道，昨儿个黄昏定彦一个人出去了，到半夜我正睡着，突然听见声响，一看他满身是血地倒在我房里，大夫说是中了毒，却不知道是什么毒……”裴令杰脑子乱成一团，回头问息儿，“——信儿应该收到信了啊，岚衣呢？”
“四爷……被人劫走了，”息儿神色难得的惶惶，“昨夜我们被人用幻术偷袭，奴婢醒来时倒在路上，四爷怕是凶多吉少……”
那怪客伸手止了两人开口，俯下身子，竟不把脉，只用手覆了定彦的胸口，不多时那怪客一个激灵，皱了眉惊呼一声：
“——蚀心泪？那魉鬼还没有死么？”
“什么？”息儿和裴令杰的语气自是不同。
“你们站开——尤其是你，”怪客看了裴令杰一眼，忽而一笑，“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分了我的神，那定彦可就没命了。”
裴令杰连忙点头，只见那怪客坐正了身体，手指精熟地画了个内狮子印，口中念出奇特的咒语来，那画印的地方就慢慢凭空出现了个五芒星纹，不禁暗暗称奇。
“——苦食儿。”
怪客呼唤了一声，那五芒星纹中突然钻出个全身莹白的小蛇，不足小指粗，却长了双血红的眼，面目可憎。裴令杰吓了一跳，捂了嘴不敢出声。紧接着，那怪客拉起定彦的手腕，把住他的脉门，只见那小蛇滑动蛇身，吱遛一声钻进了太渊穴，大约一柱香工夫，定彦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身上的青紫也渐渐消退，呼吸也平顺起来。怪客微微点头，用手点住曲池和手五里，那小蛇便从太渊又钻了出来，全身尽已发黑，殷红双目也变成紫黑色。
“吃饱了？”怪客任小蛇缠上手指，悠悠一笑，那小蛇竟灵性地点头摇尾，于是怪客又划了个印，那小蛇便钻进星印里消失了，看得裴令杰目瞪口呆。
“……八师伯……”
过了一会儿定彦醒了过来，竭力要坐起身子，裴令杰连忙过去扶住。
“你怎么搞成这样子？这样会让你娘担心的，”那八师伯叹了口气，“——伤你的人，可是魉鬼？”
“是……”定彦轻声应道，刚说完就猛咳嗽起来，息儿见了，惭愧地给那八师伯跪下：
“蓝息儿有辱使命，没有照顾好几位公子，请师傅恕罪！”
“无妨，这次对手太麻烦，我更担心岚衣那孩子……”那八师伯摸了摸鼻子，“九华知道吗？”
“息儿醒来时已经用竹鸽给信儿送了信去，这时候也该飞到了，信里特别嘱咐不要让老夫人知道。”
“也好，息儿你起来吧——对了，他是什么人？”怪客转过头，指着裴令杰问跪在地上的息儿。裴令杰自然知道此人绝非泛泛之辈，连忙拱手，必恭必敬：
“晚辈裴令杰，江阳县令，是岳家公子们的朋友，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抄了手笑，有点脏兮兮的脸忽得现出些逼人的气势来，一双丹凤眼深不可测，让裴令杰有些发悸：
“——叫我重华好了，我是九华的师兄，反正以后和你见面机会不多，忘了也罢。”
“九华就是……九娘？莫非您就是廷逍和谦华的师傅？”裴令杰想了一想，恍然大悟。
重华笑而不答，看向定彦：
“——我得去擎苍山的墨剑山庄一趟，方老爷子要召开武林大会商量对付鬼门的事情，听说当年见证断剑之盟的七大高手已经莫名其妙死了大半，沿海一带又出现许多不明身份的海贼，怕是要出事——岚衣的事情我会留心，你回去了赶紧让九华去福州府避一避，你师姑们在那里有产业，有人照应总要好些。”
“定彦记下了……”
“哦，还有这个，我答应送她的生辰礼物，是越州的琳琅扇坠，你帮我给她。”
“娘的生辰还早呢……”
“我知道，这是四年前给她足十寿辰买的……”
定彦点头，禁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息儿连忙起来去给他端来茶水。重华叮嘱了息儿几句，便起了身要去梳洗和小解。裴令杰自然觉得没什么，但定彦和息儿都愣了一下：
“——令杰，你陪我八师伯去，息儿去不方便。”
“啊？”小解也要人陪？
“叫你去你就去……”定彦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咳嗽起来，裴令杰只好跟上重华，两人只落下四五步的距离，可过了走廊珠帘一转，那重华就不见了。之后，裴令杰几乎翻遍了驿馆也找不见，半个时辰后，他只好灰溜溜地回房，一脸的委屈和不解：
“你那重华师伯是什么神仙？下楼只有一条走廊，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是想躲开我们云游去，还是那些世外高人不想跟我们这些朝廷官吏同处一室……”
定彦和息儿都是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
“——别想太多，他只是又迷了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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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三年，江南十二州都会举行一次赛花会，既赛花又赛美人，七天之后各选出一大花魁和八大名花，载歌载舞，煞是热闹。由于是江南民间第一盛典，不少朝廷命官、王公贵族、江湖名士都会慕名而来，据说有时连皇帝老子和天上的神仙也会混在人群里凑凑热闹呢。
而前年，也就是“风蝶公子”岳岚衣醉酒那一次，虽然赛花会从没有男子得花魁的先例，但当选花魁那名女子因为仰慕岚衣不肯再登台，所以上届花魁就成了空缺，自是一件奇闻。
原本琴绯以为是人以讹传讹，而一见本尊就相信了，原来天下真有比女子更美的男子。而今日，她更是大开了眼界，那自称九娘，亦男亦女的白衣佳人，竟能让同为女子的她也看得脸红心跳，若她再如岳岚衣一般多分风情，怕真是会祸国殃民，天下大乱了。
“信儿，你去客栈找找谦华，怎么客人都过来了，他还不见影子啊？”
九娘谴了信儿，欢欢喜喜地拉了琴绯，拣了院里石凳坐下，只欣然一笑，竟又把琴绯看得呆了去。
文人云，乱世红颜方称绝色，却不知这太平盛世，也有这般风华绝代，一笑倾国。
“……琴绯早听说老夫人容貌性情都不同一般，一直想来拜见。”
“唉，老身已是残花败柳人老珠黄，哪比得上姑娘风华正茂……”九娘不好意思地连连摇头，细细打量着琴绯。
“老夫人精神奕奕，看起来比琴绯还年轻啊！”琴绯自诩阅人无数，善于察言观色，对一般人的身份年龄一眼就能看出八九分来。这九娘怎么看也就是二十上下的年纪，而且指上有薄茧，虎口有剑痕，应该是个练过武的人，却很奇怪的像老妪一样步履蹒跚，手脚不便——其中必有蹊跷：
“琴绯斗胆，敢问老夫人今年贵庚？”
“——家母面少，今年已逾不惑了。”廷逍抢过话来，不动声色地给九娘添上披肩。琴绯见了，心中暗暗不快起来：难怪这岳家的公子们对她个个石头一样不正眼瞧，原来日日面对这九娘，想必眼光是高的很了：
“——大公子真是说笑，琴绯看老夫人比公子还年少呢！”
“琴绯姑娘更是说笑了，母亲怎可能比儿子还年少？”廷逍悠悠然地笑，九娘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老身养这几个儿子时确实年轻了些，姑娘别见笑啊。”
“琴绯哪敢——老夫人驻颜有术，真是羡煞我们这些庸脂俗粉了。”说着，琴绯又细细打量起九娘来：
“——四公子容貌端秀，和老夫人像得很，而大公子和三公子却俊逸不凡，可是长得像岳老爷？”
“是啊是……啊？什么岳老爷？”九娘听人夸奖自己儿子倒是开心的很，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问廷逍，廷逍只得苦笑：
“娘，琴绯姑娘问的是我们的爹。”廷逍看了一眼琴绯，知道她已有所怀疑，仍小心不打草惊蛇。他是何等聪明，要不是这次对手太过神秘，事发太过突然，而且头绪紊乱，他怎么会就这么坐视虎狼入室还稳如泰山？
“哦，那是，廷逍像他爹爹没错，谦华长得比较像他外婆，是有那么点不像……”九娘一提起儿子就滔滔不绝，抓着琴绯的手语重心长道：
“——琴绯啊，谦华那孩子脾气躁，嘴又刻薄，以后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喜欢玩九连环之类的东西，还有翻绳，不过最好别跟他玩，玩了就得赌钱，他肯定赢……还有，千万别动他的帐本，一到月底和年关离他远点，上头要课税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乱撒气……”
“——多谢老夫人提点，琴绯都记下了。”琴绯羞羞怯怯地应着，俨然一副刚进门的小媳妇模样，让一旁的廷逍觉得十分无奈——看来娘想抱孙子都想成痴了，他们要再不成家，恐怕娘还会变本加厉：
“……娘，您该进屋喝药了，天气还凉着呢……”
“对对，天气转凉了，谦华肝和脾不好，有目翳昏花的毛病，你可得留点心……”九娘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摘下院子里一串鲜红卵果，递到琴绯手里，温和一笑：
“琴绯……琴绯这名字取得好，看来姑娘和谦华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琴绯留心看了那果子，原来是用以健脾明目的楮实子，大概是岳谦华种在自家院子里调理身子用的吧，可九娘说的话很是没头没脑，琴绯倒听不明白了：
“……老夫人此话怎讲？”
“——姑娘是临仙人吧？”
“老夫人怎么知道？”琴绯略略一愣，转而莞尔，“是四公子说的么？”
“老身年轻时跟兄长们走过不少地方——临仙盛产药草，十户有九都懂药石，姑娘的家人也是药农吧？”九娘仍是笑，眼里看不出半点恶意。
“……对，小女家中的确是采药为生的。”琴绯眼波闪过一丝警惕，“这楮实子，有什么不妥吗？”
“咦？”九娘略微一愣，“——你们临仙人，不都管楮实子叫琴红子，或者琴绯的么？老身还以为……”
此话一出，廷逍和那琴绯骤然变了脸色，尤其是那琴绯，一张艳若桃李的俏脸瞬时冷若冰霜。九娘却是浑然不觉，手还热乎地拉着不放，而那原先温婉可人的准儿媳妇，一下子就翻了脸，目光毒辣，连声音也凶狠尖利了起来：
“——既然岳老夫人早识出了破绽，又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啊？”
“——娘！当心！！”
廷逍一把拉开还在发呆的九娘，只见那琴绯翻过玉腕反手拨了下琵琶，无数根琵琶银丝便疾风般追刺了过来。廷逍闪不及，只得护住九娘往竹子后一躲，谁知那银丝锋利非常，竟割断了竹节，生生刺穿了他的胸口——
“——逍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楮实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