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回来了》云醉舞

2、第二章 丧礼

　　周璇全身僵硬，她几乎是被钟子昂硬拖下车的。

　　即使在监狱里过了暗无天日的五年，周璇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因为，这是她周家的原来的房子所在的小区。

　　而眼前这一座别墅不是她家住的，却就在她家的对面，是当年钟子昂带着孙蕙回W市之后，在孙蕙的身世揭开后，而她父亲周乔拒绝认这个私生女进家门的时候，钟子昂用两倍的价格让这个别墅的主人乖乖的把房子卖了，然后重新装修，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结构，都几乎和周家大宅类似，让孙蕙住进去的。

　　他明知道孙蕙的身份让她全家尴尬，也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让他们全家难受，可他不管不顾，强硬的为那个女人撑腰，让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看到这座别墅、看到那个女人，就不由得痛苦，可他就是要让他们痛苦，只因为他觉得他们对不起她。

　　这件事就可见钟子昂的为人，多么睚眦必报，又是对于他认定对他好的人、帮助过他的人是多么大方。

　　可是，她没帮助过他吗？她们周家有谁对不起钟子昂呢？在钟家最难的时候，是她周璇，是他们周家始终默默地坐着钟子昂的后盾，可是钟子昂又是怎么对待他们周家人的呢？

　　他以为，他觉得，就这么主观，可笑的，他毁了她，毁了她们全家！

　　周璇的心一瞬间被恨意攻占，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因为过于激动而发红，他怎么能、怎么敢，自己才前脚离开监狱，他就后脚把自己带来这里？

　　即使知道自己现在硬抗根本不是钟子昂的对手，她也依然没有动，僵直得站在门口，冷声对钟子昂说：“我不进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很慢，用足了全身的力气，说了今天再见到钟子昂之后的第一句话。

　　钟子昂终于赢了，周璇破了功，无法再对着他无动于衷。

　　可是周璇却不知道，此时的钟子昂却没有胜利的感觉，他的第一感觉竟然是周璇的声音怎的这般沙哑？

　　是的，曾经的周璇自小声音甜美如百灵鸟，长大后又是主攻声乐，嗓音别提多好听了，可是怎么五年不见，她连声音都变得粗噶沙哑低沉，再不复当年的甜美动听？

　　钟子昂走神了，周璇却误以为那是无声的对她施压，她也不在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外，她本打算隐忍的、一步一步慢慢来的复仇计划彻底破功，她放弃了曲线救国的原设想，哪怕毫无胜算，也已经决定义无反顾的跟钟子昂硬扛。

　　以卵击石就以卵击石，输就输，死就死，纵然不甘心，可痛痛快快的闹一场再去死，也总比这么憋屈着窝囊着要好受。

　　周璇的恨意战胜了理智，她承认自己冲动却不后悔，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冷着脸肃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她做好了跟钟子昂开战的准备，却不敢回过头去，因为背面那一侧，正是曾经她的家。

　　曾经的周家大宅，有她最喜欢的玻璃花房，种满了清新怡人的茉莉花，有母亲最擅长冲泡的咖啡，还有陈大叔烘烤的巧克力饼干，爸爸最喜欢的西湖龙井茶的香气，抹茶味的茶点……

　　周璇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海里去泛起陈旧的回忆，一边是昨日的美好，一边是心头的剧痛，是啊，都过去了，那些美好的，让人向往的曾经，如今都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躺在疗养院里，家里那些人……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眶因为过度的隐忍而变得发红，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发抖不要落泪，让自己站稳了，别在这个罪魁祸首面前丢人。

　　钟子昂倏然警醒，周璇那全身上下满溢的恨和怨让他一凛，瞬间收回了发散的心思，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周璇的手臂将她拖了进去。

　　周璇死命挣扎，钟子昂紧紧抓住，瘦的弱不禁风的周璇哪里是钟子昂的对手，何况他的手劲那么大，抓得她生疼，周璇几乎是被他拖进去的，而这一挣一扎之间，周璇进了大厅，钟子昂突然放手，周璇差点一头撞在桌角上，钟子昂一惊，赶忙扶住了她，等周璇头晕目眩得站稳发现钟子昂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又恼怒的将他一把推开。

　　钟子昂却并没有发火，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声说：“她走了，你总算是她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送她最后一程吧。”

　　他抬着头，看着前方墙上挂着的大大的黑白照片，面容充满了悲伤。

　　周璇这会已经发现了整个大厅变成了一个灵堂，她看着前方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那是孙蕙，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周家的私生女的照片。

　　孙蕙……她死了？那个害得自己如此痛苦的女人，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周璇怔了怔，看着照片里低眉浅笑的孙蕙，黑白色的画像，还有整个大厅里放满的花圈和白色、黄色的菊花，感觉有点不真实。

　　但细想想，却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五年前，孙蕙摔下楼梯，流产、昏迷，然后一直昏睡不醒，成了一个植物人，也正因为这件事，钟子昂认定是自己做的，才会把她送进监狱。

　　周璇当时无从辩驳，孙蕙出事的时候，自己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而好巧不巧的，楼梯那边的监控坏了，警方也没有查到任何有嫌疑的人，而她，因为身份的缘故，成了最可能的凶手，至少钟子昂就是这么认定的。

　　五年来，在监狱的日子有多惨痛，周璇就有多痛恨钟子昂的一叶障目和心狠手辣，也不是不曾在心中诅咒孙蕙，可是她现在真的死了，她却有点茫然。

　　她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还不及把他们给她的痛苦还回去一分，她就潇潇洒洒的走了，那么，那个凶手的罪名自己还要背负多久？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想要追查真相寻找真凶，又有多难？

　　她能出狱，该不会是因为钟子昂……

　　周璇突然脑袋清楚过来，她转身看向钟子昂，钟子昂却回避了她的目光，而是递给她一身白色孝服。

　　他想让她为孙蕙披麻戴孝？周璇差点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事可笑至极！钟子昂，你可真敢想！

　　“她以孙蕙的名字下葬，和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一起，以我未过门的妻子的身份，葬在我钟家的墓地。”钟子昂盯着周璇，一字一顿：“你是她的亲妹妹，你送她入葬，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你母亲，以后你可以随意出入疗养院去见她，我不会阻碍。”

　　周璇盯着钟子昂，一点点消化他的言下之意，然后心态逐渐平静了下来。

　　慢慢的，她接过那身素服，机械地套在身上，然后木然朝着孙蕙的灵位走过去，就这么站在一旁。

　　周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为了孙蕙披麻戴孝的一天，可是这笔买卖她觉得还行，至少她可以自由地去见母亲了，钟子昂固然在她心中没有半点好印象，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她信。

　　而且，周璇其实也很意外，以她之前对钟子昂的了解，以钟子昂对孙蕙的重视和对他们周家的敌视，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孙蕙死了，他没借机大闹一场，再折腾她一回，简直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孙蕙的后事很冷清，虽然这个别墅里一片肃穆，灵堂布置的很精心，所有的东西都是用了心花了钱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是没有人来吊唁，除了钟子昂和她周璇，还有两个打理着屋子里这些杂事的男女仆人，并没有其他人。

　　而且，当初为了让他们不好过，钟子昂可是逼着她父亲周乔让孙蕙认祖归宗的，可如今孙蕙死了，钟子昂竟然没有让孙蕙改姓，也没有非要孙蕙葬入他们周家的墓地，他给了孙蕙未婚妻的名分，可是却没有在钟家大宅为孙蕙置办后事，甚至也没有通知亲朋好友，就这样低调沉静地送走了孙蕙。

　　这简直不像钟子昂会做的事。

　　可是这不关周璇的事，她不喜欢孙蕙，至于会用心去分析这其中的问题，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但这其中处处透着诡异，她已经五年与世隔绝，与外界的信息完全闭塞，掌握的线索太少无法整合，想了片刻没有头绪便放下了，继续在灵堂佯装木头人。来日方长，她总能理清头绪，总能为自己讨回公道，总能……

　　钟子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周璇到底什么态度，但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周璇的表情和一举一动，意图从她的每一丝最细微的动作、表情中找到一点什么，但可惜，钟子昂什么也没找到。

　　周璇除了最初因为来的这里是孙蕙的地方而很抗拒，之后只是因为孙蕙的死而吃惊，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透露出什么来了。

　　没有快意，没有松口气；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惬意。

　　所以，孙蕙临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是替她开脱？如果真是那样，那么……

　　在周璇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钟子昂握紧了拳头，陷入了沉思。

　　但是两人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冷清无人的灵堂终于有人来了，因为安静，所以来人的脚步声虽然不重却特别清晰，周璇豁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沧桑的脸，有一对浑浊而让人看不清的眼睛，以及捉摸不透的表情。

　　“你果然在这里。”来人并没有注意到周璇的存在，在钟子昂身边停下，对他说道。

　　“冯叔叔，你怎么来了？”钟子昂开口。

　　“来看看事情都处理的怎么样了，怕你太伤心，咦，这是……”冯远之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周璇，看到周璇，他微微一怔。

　　周璇没有避开冯远之打量她的眼光，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直直的看着他，也不过来打招呼，只是她的呼吸有点不稳。

　　这个叫冯远之的男人，今年有五十五、六的年纪了，是钟子昂的父亲钟彦景的生前好友，也是钟子昂的恩人，冯家的掌权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生未婚，无妻无子也无情人，人人都说他百年之后冯家诺大的产业大概也会交给钟子昂。

　　在w市，人人都说冯远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看，对于故人之子他那份赤热心肠，多让人感动？

　　如果没有她入狱之后那段经历，周璇也会这么认为；可是，如今的周璇却对这个众人称道的男人万分警惕。

　　在对视了片刻之后，她低下了眼眸偏过头去，现在，还不是跟冯远之硬扛的时候，尤其如果这两个人还联盟的话，那她现在主动送上门就是找死。

　　她的大仇未报，该忍得还得忍，活着才能来日方长。

　　“她……”冯远之目露惊异，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璇。

　　“蕙蕙走前说，想见她一面，所以我把她接出来送蕙蕙最后一程。”钟子昂目光看向周璇，口气很冷漠：“为了蕙蕙罢了，她就这样走了，我总得让她走得安心。”

　　“是个善良的孩子。”冯远之闻言，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璇，这个女孩瑟缩着身子，低着头，瘦弱又可怜，他看了好久，才依稀在脑海里回忆出她当年的样子，看着现在的周璇，他有几分遗憾，但只看钟子昂的态度和周璇的现状，又觉得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于是对钟子昂道：“那就安了蕙蕙的心吧。”

　　钟子昂颔首。

　　冯远之又说了几句，话题重新转移到了丧事上，钟子昂简单说了两句，冯远之见钟子昂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也并没有因为孙蕙的死失去理智，做事冷静而又分寸，又安慰了几句便就走了。

　　钟子昂送冯远之出去后回来，看到周璇一直在看冯远之，不由问道：“你看什么？”

　　周璇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钟子昂也不在意，眼看时间差不多，便吩咐去火葬场，周璇一路都沉默着，安静地任由钟子昂摆布。

　　但钟子昂也并没有故意为难她什么，而且，始终，遗体告别也好，火化也好，安葬也好，除了做事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两个。

　　孙蕙就这样入土为安，当最后一捧土盖上去的时候，周璇的目光不由转向了钟子昂，终于，她整个人因为期盼而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看起来终于像个真正的活人，而不是一个木头娃娃。

　　钟子昂却没有看周璇，他一直都盯着孙蕙的墓碑，过了许久，他似乎才注意到周璇的目光，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周璇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跟了上去，主动跟钟子昂急切的开口：“你答应过我带我去见我妈，我现在就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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