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木探

1、第一章 盼归（上）

　　一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人们说话的声音将我从梦中唤醒了。我听到了一个很细微的祈祷声，感觉自己躺在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这个怀抱，让我感觉很舒服，想一直一直呆在这个怀抱里。我想，这一次，我是附身在一个婴儿身上了吗，我不由自主地对这个怀抱产生了眷恋之情，我猜想到，有这样温暖的怀抱的人，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吧。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那抱着我女子的模样。我睁开眼，却看到四周黑黑的，只能见到稀稀疏疏的光从手缝里照了进来。我疑惑道，我不是附身在婴儿身上了吗？若不是婴儿，那我这次到底是附身在什么东西上了！
　　还没等我适应这黑暗的环境，突然间，光芒全部照进了我的眼里，好刺眼，我半眯着眼睛，看到了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睛，通透而明亮。那双眼睛，让人感觉很温暖。她抚摸着我说道，锁啊，希望你能保佑我的小女平平安安地长大啊。原来，这一次我附身在长命锁身上了啊。说完，她把我放入了手绢里，我再次陷入到了黑暗里。
　　二
　　在黑暗中，我想起了在仙山上的朋友，它是一只萤火虫，我给它起了名字，希望能够以此赋予它灵性，但遗憾的是，小萤有了名字后，还是不会说话。尽管如此，它依然是我心中的朋友，于是一直在跟它讲话，它也许是能听懂我讲话，每次都发着光转圈来回应我。
　　在山上，我只是一块很普通的仙石，可能是因为仙山的灵气，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从有了意识开始，每天晚上我都与小萤相伴。不知过了几百年，我开始有了灵体，山上的一位仙人发现了我，问我是否想化形。我答，想。我不想一直都待在一个地方，那对我而言，只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寞罢了。那位仙人跟我说，若我想化形，要先去人间寻找一样东西。他并没有跟我说清楚，只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说，我到了人间会不停地附身在其他东西上，直到我找到了那样东西。我已数不清这次是第几次附身了，几百次或是几千次了吧。但不论是第几次，我心里的那份希望它一直都存在着，我想，或许这一次就能找到了，就能去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了。
　　三
　　我陷入了回忆里，我感受到了我从手绢里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我对那位女子的怀抱有些不舍。她将我戴在了一个孩童的身上，在接触到孩童皮肤的一瞬间，我感受到那孩童的虚弱。我抬头看着那位女子，从她那双眼眸中，我看到了悲伤，如果说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的话，那此时，那每一颗星星都是在流泪吧。我看着她用那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孩童的脸庞，她的眼角湿润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睛中流了下来。她哭着说，孩儿，快快醒来吧，我想听你再唤我一声娘。大夫看到这位女子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在旁边说道，记得每天按时服下这些药，三日之后我再来，若她再无好转，那我也没有法子了。
　　我能感受到那位孩童的气息很弱，我想，我的灵力很弱，大约也是救不了她的。但我还是试着把灵力分了她一点，说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能不能活，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三天后，那位孩童，超出了我的预料，身体渐渐好转了起来。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倒也真是没有辜负我的努力。那位孩童的母亲，看到大夫来的时候，下跪道谢道，谢谢大人救了小女一命，民女不胜感激。大夫走后，她用那一双纤柔的手抚摸着我说，谢谢老天保佑小女。
　　四
　　过了约莫五、六年，这位孩童越来越长得像她母亲了。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不过，她的眼睛比她母亲的眼睛多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稚气。她在后院玩耍时，耳边传来了她母亲的声音，“灵儿，来吃饭了。”她一边应着母亲，一边快步从后院里跑回家。她母亲看到她将手背在后面，装作很生气的模样，嗔怪道，你手里又藏了什么稀奇玩意。她看着母亲，先是扭扭捏捏不给母亲看，突然把手拿了出来，那是一只蓝色的蜻蜓，她笑着说，娘，你瞧这蓝色的蜻蜓好看吧，送你当礼物。说罢，她笑了，脸上两个小酒窝一个都不少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每一次看到她的笑，我都觉得可爱死了，那笑最可爱之处我想就是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仿佛里面盛满了星空，能看到它们在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她母亲看到了她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多责备了。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蜻蜓很好看，娘很喜欢。但你抓住了它，那他人就看不到它的美丽了。她撅起了嘴，恋恋不舍地把蜻蜓从手里放走了，并说道，希望让他人也能看到你的美丽。
　　有一日夜里，她有些饿了，她偷偷地跑到后厨里面拿了几个馒头。边吃边说道，今天我看到了那个赵姨娘欺负我娘我就来气，我不就捉弄了一下她吗，爹就不让我吃晚饭！小锁，你说，爹真的喜欢我吗。明明就是赵姨娘欺负我娘，为什么我不能捉弄她啊。说完，她吃着馒头，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到了馒头上。
　　这时，后厨传来了声音，她急忙用手随便擦了擦眼泪，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大声地喊道，是谁在那里。我能感受到身体的颤抖，和她声音里的恐惧。一个模样看起来有七八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他穿的衣服上都是补丁，头上脸上都是泥巴，脚上穿着一双已经破的不成样的草鞋。他看到小女孩的时候，连忙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请不要打我，请不要打我...灵儿看到了他这副样子便心软了，她走到了那个男孩身边，蹲了下来，说，你不要跪着啦，你肯定是饿了才来的吧，我也是饿了过来吃东西的。那男孩看到了灵儿穿着的衣服的一角，感觉她一定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迟迟不敢把头抬起来。灵儿看到他这副模样，假装生气地说道，你再不起来我就喊人过来了，到时候你就要被打啦。那男孩听到打这个字时，身体颤了一下，把头磕向灵儿开始不停地说我这就起来...不要打我...灵儿把自己手中的馒头分了他一个说道，喏，馒头，你肯定饿了吧，先吃饱才有力气说话。那男孩看到了馒头，手颤抖着接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灵儿看他吃得急，笑着说，不急不急这儿还有两个呢，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那男孩转头望向她，看到她那双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就陷进去了。我猜，我陷进去的时候表情大概和他是一模一样的吧。他耳朵一下子红了，手上的馒头也没吃了，把头低了下去，用手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我叫风盼归。灵儿不知他为何将头低了下去，把脸凑过去说道，很好听的名字诶，感觉是这个名字很有意义，我叫宋灵儿，你可以叫我为灵儿。风盼归看到灵儿把头凑过去，红着脸把脑袋别了过去说，我名字是我娘想让我爹早早回家的意思。灵儿听了后，跑向后厨，手里捧着五六个馒头说道，你把这些馒头带回去给你娘吃吧。风盼归头低得更低了，小声说道，我娘...早就死了...
　　五
　　灵儿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便不再多语。她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天空上有无数颗繁星点缀着，月光洒向了这片大地，温柔地轻抚这世间万物。她抓起了风盼归的手指着一颗星星说道，你看，那颗星星一直朝着你眨眼呢，你娘肯定也变成了这其中一颗星星在看着你。说完，她又说道，你以后要是饿了，都可以来找我，我的房子就挨着那颗桃花树，你要找我敲我窗子便好。那男孩支支吾吾地说着，好...手...手...先放开......不知是因为声音太小灵儿没有听到，还是灵儿装作没有听到想要捉弄他一番，一直没有放开风盼归的手。她一直不放开风盼归的手，说道，你要答应的大声一点，不能反悔！说罢，她让风盼归和他拉钩让他以后每周都来给她讲故事，不答应就不放开他的手。风盼归在无奈下只好答应了。看着他们俩这模样，我想起来了一个人，我已记不大清她的名字和长相，我只隐约记得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在这月色下坐着，她，是谁，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我想着，罢了，许是不是什么重要人罢。那月色真是甚美，我听着灵儿和风归去的讲话声，在月色中，沉沉地睡去了。在梦里，我梦到了那位和我赏月的女子，我想要听清说了些什么，但却无法听到。罢了。
　　六
　　在这之后的每一周，风盼归都来找她，有一天，灵儿在书房里写字。风盼归凑过去问道，这是甚么字？灵儿教他认识了她写的每一个字，这是灵儿在书桌上的纸张上写下，风盼归三个字，说道，这是你的名字，你来写写试试。风盼归慌忙摆手拒绝道，这墨和笔定是很贵的，怎能让我来写。灵儿笑道，若是把笔写坏了，以后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都听我的。说罢，灵儿催促道，快写。风盼归扭扭捏捏的拿起笔，这是他第一次用笔，他不知该怎么拿着写字，结果写出了个鬼画符。灵儿看到以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手抓住风盼归抓着笔的手，教他如何写字。最终，总算写出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风盼归，他抬头问道，你的名字该怎么写。灵儿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中带了几分调戏问道，你要写我的名字作甚。说罢，便把脸又凑到了风盼归脸上。风盼归已经习惯了她的捉弄，脸不怎么红了，但耳朵完全红了，他别过头说，写你的名字来表感激。看到风盼归这副模样，我啧啧了两声，真是死鸭子嘴硬啊。喜欢人家还不承认，啧啧。之后的每一周风盼归就把每天听到的，看到的故事讲给灵儿听。时间总是在一眨眼之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