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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烛暖帐 ...

  •   一缕晨曦破开山间的浓雾,悄悄爬上睡梦中人的眼帘。

      他在乱葬岗躺了一夜,久僵不腐的身体在重新适应了月落日升后渐渐回暖,总算能活动自如。

      想这乱葬岗中,皆是无名无碑之人。这具躯壳曾经的主人是谁,他无从得知,而现在自己的灵魂和陌生躯壳的重组,又算谁呢?

      他以前是叫李存勖、李亚子、李天下,可现在,这些都已经和他无关了。

      想来可笑。

      之前还是一缕幽魂的时候,他只想找镜心魔问个清楚,这些年来,自己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了,竟让他痛恨至此。

      可等他又一次回到这人间,当他不再是李存勖,前世种种,都已如过眼云烟。

      他从没有想过要恨他,背刺也好,背叛也罢,谁还没有满腔真心喂了狗的时候。

      若说一统天下、问鼎中原是少年热血,论他平生所愿,不过是写一辈子词曲、唱一辈子戏。

      漫无目的地沿着山路走着、想着,不知不觉,眼前已隐隐有了人烟,他这才想起,是该给自己起个新名字了。

      山脚下是个小集市,背靠着附近一个小镇,小镇上人不算太多,却也不算太少,总归是有些凡尘的人气了。

      不远处一个小摊前,一群孩童围着摊主叽叽喳喳地在说着些什么,不多时便人手拿着各不相同的一个色彩斑斓的小玩意儿兴奋地跑开了。

      擦肩而过时,那人看清了他们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个做工精致的面具,而上面彩绘的画风竟有几分眼熟。

      那人思量着,脚步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摊前。

      阳光下,长长的影子投射在摊主面前,他顿了顿手中画笔,抬起了头。

      目光交汇,却不见真容颜。

      只见那摊主自己也戴着一个金色的面具,一双金灿灿的眸子正微笑着看着他。

      他的眼前骤然闪过一张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人的脸、烈焰燃烧的焦兰殿和血迹斑驳的金色面具。

      “朱友贞?”看着眼前熟悉无比的面具和眼眸,来不及过多思量,他便脱口而出。

      摊主不知何时走了神,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笔尖蘸着的彩墨染了一地。

      “抱歉抱歉,让客人看笑话了。”他仍是笑吟吟地捡起掉落的笔,问道:“不好意思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那人早已不动声色地敛好了所有情绪,低头抚过摊上的小玩意,“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摊主淡淡“哦”了一声,也不再管他,低头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那人抬眸看着摊主,内心轻笑,这家伙,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生意,只顾着自己画得好玩儿了。

      会是你吗?朱友贞。

      “铜镜铜镜,上好的铜镜……”

      过了面具摊,前面便是一个镜摊,他默默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平凡的容貌,平凡的声音,丢在人堆里也毫不起眼,再不复当年本体的惊才绝艳。

      他却笑了,似乎这样……倒也不错。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

      “五文钱。”

      词还未唱完,便被面具摊上的摊主打断,他愣了愣,才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从摊上取了个红色的面具戴在脸上。

      他犹豫着掏了掏身上的衣袋,有些尴尬道:“身上没钱。”随后便摘下面具,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这个……还你。”

      摊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立着的牌子,上书:“买定离摊”。

      “拿走的东西,哪有送回来的道理?”

      “……”

      他垂眸思索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一锭官银出现在小摊上,“钱我替他付,不用找了,摊主今日可以早些收摊了。”

      摊主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付钱的人一眼,收了钱,也收了摊,悠悠地哼着小曲儿走了。

      方才拿了面具的人看着摊主离开的背影,还在愣神,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他惊愕地看向他,那人却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跟我走。”

      他幽幽地看着那人,“凭什么?”

      “凭什么?”那人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便敲在在他颈后,将人打晕带走。

      他醒来时,周围却是红烛暖帐。

      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婚典华服。

      “荒唐!”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径直将桌前坐着饮酒那人扣在桌上。

      酒杯晃落,洒了一地,桌上的东西也随着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怎么,二哥不喜欢?”他被他狠狠钳制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捏死,可他眼中却毫无惧意,却是盯着眼前人,神色尽是缱绻温柔。

      “我不是你二哥。”说话人别过头,语气淡漠疏离。

      “原来不是呀。”他眯起眼睛笑了,“不是那就更好了,那我们成亲也不算违背人伦。”他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你知道这一天我想了多久、等了多久吗?”

      “你疯了?”那人反手掐住他的脖子,神色愈发危险。

      他的呼吸逐渐困难,却更放肆地笑起来:“我清醒得狠,反倒是你,你明明一直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却一直在躲,你就那么讨厌我?你以为你躲得过吗?”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显出不甘和委屈,“你在意注定只能不死不休的对手,宠信背刺你的伶人,可你何曾回头看过我一眼?明明只有我……真心待你。”

      那人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他伸手堵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过就是想否认你自己,否认过去的一切,你想说,你不是李存勖,李存勖早就死了。”

      他叹了口气,“可李存勖既然死了,为何又还要回来,还要面目全非地回来,否认他的一切?还是说,你回来,终究还是为了那个人?”

      闻言,李存勖一滞,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李存礼起身将他推开,还是森森的恶意和寒意,一字一句道:“那个亲手刺杀你的人。”

      李存勖慢慢地坐下来,捡起地上未流尽的酒壶,仰头喝了个精光。

      “一开始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等我真的回来的时候,又好像都无所谓了。李存勖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让他安息吧。”

      “是吗?”李存礼蹲下身,一边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一边说:“可是你不想当李存勖,有的是人想当。”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李存礼挨个将东西放好,挥了挥袖,坐在他对面,波澜不惊地说:“你死后我和岐王将你遇害被刺的事瞒了下来,所以对外面所有不知情的人来说,李存勖都还活着。何况,就在昨夜,他真的回来了。”

      说着,李存礼皱了眉,似有些不解:“我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伪装的破绽,可他的言行神态恰如你之前,别无二致,哪怕是我,也未必能做到这程度,我想,能伪装到这份上,该是之前对你熟悉至极的人了。思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不会是他。”李存勖否定道。

      “若不是他,普天之下又还能有谁?”

      李存勖想了想,若有所思:“谁说他就一定是伪装的?其实,他就是我。”

      “哦?”

      “下面的人放我回来,却取走了我一魂,没想到,竟是重新捏成了一个李存勖。”

      “他们何故如此?”

      “谁知道,也许是因为这世间不能没有李存勖吧。”李存勖笑笑,“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与你无关?那你想做什么?”

      “找个安静的地方,听听曲,唱唱戏。”

      “好啊,我们成亲之后,自当如你所愿。”

      李存勖摇摇头:“通文馆也好,将军府也罢,太闹了,我不喜欢。”

      “那我们也可以随你挑处安静的地方,盖一间小屋。”

      “唉。”李存勖叹了口气,“你还要继续装糊涂吗?我对你没那意思,也不可能有。你若偏要勉强,可能连最后一点兄弟情分也维持不住了,我会恨你的,我不想恨你。”

      “那你就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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