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南华夭夭

5、第 5 章

　　“京华，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在二公子身边伺候了，一定要尽心尽力，知道吗？”

　　嬷嬷的教诲，那时候太小，完全不懂，只是应付了一下，可等我见到那个我的主子的时候，我眼睛就不会转了。

　　他看着我，扑哧一笑，“哪儿来的这么个傻丫头？”

　　那年我五岁，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他把我唤到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稚嫩的童音，我到如今还记得那时的一切，“京华！”
　　他摸着我的头，一点一点顺着我的发，“京丫头！”

　　我很喜欢他，他长得特别漂亮，而且对人还温柔，我喜欢靠在他身边，嬷嬷多次说我，“那是主子，你瞅瞅，你这样，下次可不能再靠在主子怀里了！”

　　我撅着嘴，反驳道：“主子愿意抱我呢！”

　　嬷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呆愣愣地看着我，良久道：“哎，算了，你还小，说什么男女之防的你也不懂，不过你要记得，这是规矩，奴才就是奴才，怎么也变不成主子，也不能和主子靠得太近！”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在意她说的，就是胡乱地点头，然后再欢欢喜喜地去找卫安玩。

　　我喜欢他，就喜欢缠着他，他也总是纵容我。

　　可突然有一天他随卫王打猎，回来就大病了一场，我吓坏了，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就是不受我控制地一直流，一直流，我哭着喊着：“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快来跟京华玩啊！”

　　周围的人都不理我，我缠不上去，几个嬷嬷抓着我，说着：“公子病了，你别耽误了大夫治疗，听见没？自己出去玩儿！”

　　我喊着：“我不要，我不要，公子，公子，我在这儿，京丫头在这儿呢！”

　　我很怕，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我怕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就像我再也见不到阿娘了一样。
　　床上传来遥远又虚弱的声音，“京华，乖，快出去！”

　　我抹着眼泪走出去，坐在外面石阶上，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心中难受极了，他到底怎么样了？疼不疼？

　　一定很疼的，那么疼，我好想抱抱他，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疼了。

　　那之后，他就变了，变得痴傻了，最开始他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些日子我天天哭，可他每次看我哭就笑，然后拉着我干坏事，打鸟蛋，掏蜂窝，烧小太监的衣服，看着他们一跳一跳的，之后一不小心跌进池塘里，那个时候，是我俩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我喜欢看他笑，因为那样的笑，就连太阳都没有他耀眼。

　　卫安一直抱着我睡觉，直到我第一次来了葵水，他脸红得厉害，我却不懂这些，指着床上的血问他：“你又生病了？”

　　他咳了几声，不知该说什么，后来我就被嬷嬷拉了出去，被告知我不能再跟他一起睡了。

　　我抗议、挣扎：“为什么？为什么？”

　　他从房里走出来，脸上还是红红的，嬷嬷说：“因为，因为你是大姑娘了，姑娘要，要……”

　　嬷嬷不知该怎么说，卫安走过来，摸着我的头，样子十分天真道：“女孩子大了就不能在这样随随便便和男孩一起睡了，要不然就嫁不出去了！”

　　我紧紧捂着嘴巴，觉得这件事着实很可怕，可心中在呐喊：“那我就嫁给你啊！”

　　于是我问他：“那我嫁给你行不行？”样子有些讨好。

　　他的脸更红，轻轻侧过身子，避开我闪着亮光的眼睛，说道：“所以现在你就不能跟我睡了啊！”

　　我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们不一起睡了，我以后好嫁给你！”

　　突然感到肚子一股热流袭来，我对嬷嬷说：“嬷嬷，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肚子难受得很，还流了不少血！”
　　然后一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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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笑着醒来的，回过身，卫安已经不在了。

　　也是，他现在是皇帝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闲了，脸上一阵冰凉，伸手一抹，竟是泪，我苦笑一声，现在的日子，究竟是幸还是苦呢？

　　听闻宫人说，他将三公子放逐了，三公子的副将被斩首于市。他不是狠戾之人，可我总觉得他变了，他虽还是那么温柔，但神情中总有一丝冷漠，也许不是他变了，而是我现在才看到他真实模样的千分之一。

　　他下朝后，就要换下那一身行头，我自然是要亲自给他脱衣的，手指触到那明黄衣服，总有种时隔千年的感觉。

　　突然感到腰上一股大力，我就被他带进了怀里，只听头上低低的笑声响起，“哎呀，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啊，那我怎能不满足我的京丫头呢！”

　　说罢，他就低下头寻我的唇，我用手一挡他胸膛，又听他闷闷地笑起来，“我真是爱极了你这害羞模样！”

　　我摇头失笑，“陛下，莫要跟奴婢开这种玩笑了。”

　　我感觉说完这句话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结了，只听他道：“京丫头，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要叫我皇上，我是你的卫安，只是你的。”

　　我的心一颤，他从前就一直在瞒我，可曾将我视为最信任之人？

　　彼时，我也是懵懂，在那日来葵水时，他就没有表现得那么痴傻，只是我太傻了！

　　如今他贵为天子，天子多薄情，他要我怎么再相信他？

　　我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可我曾经满怀着一颗最热忱的心，然而在他成为天下之主的那一刻，有些事就改变了，而那颗心，也该冰封了。

　　他说：“京丫头，你在怪我吗？”

　　我摇头，对他灿烂一笑，“我怎么会怪你？你是我的卫安啊！”

　　从此以后，我们就要以骗局为棋，人为子，万不能如以前那般糊涂！

　　虽说我是宫女，但真有点儿像后宫之主了，毕竟他很宠我，只是每天生活过于枯燥了些。他上朝，我就在寝宫里睡觉，他处理政务，我就在旁边端茶送水，着实没什么乐趣可言。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他说要偷偷带我出宫，我激动得要跳起来，亲他十几口，他更是得意，高兴地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偷香。

　　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来到了宫门外，其实是我们在里面做运动做得有些激烈，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想，这么想着，我脸就红了。

　　“知道我爱看你害羞的模样，就总做出这副样子，这以后我变成了昏君，就是你害的！”
　　我干笑两声，“您在我心中就是日月常青树，永远成不了昏君。”他被我恭维得哈哈笑了起来，得意得不得了。

　　他带我去了一个小竹屋，前面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因着夜晚，这里显得格外静谧，月光与溪水交缠，映出几许淡影，宛若流转的光年。

　　远处的山也可以朦朦胧胧地看清，悠远绵延，墨青色泛着幽幽月光，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真美！”我不禁感叹。

　　他在身后搂着我，下巴搁在我肩上，“那以后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
　　我欢喜地点头，“你可不准不守信。”

　　他闷闷地笑着，“到时候你可别天天懒得不起来！”

　　我脸一红，这是在嘲笑我在他寝宫里睡到日上三竿呢，我哼了一声，没再理他。只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别等到咱们都老了，走不动路了！”

　　他带我沿着小溪走了很久，和我说了很多的话，可我突然感到一阵不适，一阵眩晕，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待我再醒来时，我已在他寝宫之中，我问他，我怎么了，他只是说我因为身体虚弱，昨日出去偶感了风寒，没有什么大碍。

　　我本就是个粗心大意之人，他这么说，我也没多想，并且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
　　可我错了，原来一切还是变了！

　　我竟然怀孕了，那碗去风寒的药里被下了堕胎药，我的孩子没有了，我和他的孩子就在我对他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没有了……

　　这孩子是他故意杀死的，他不想要他。
　　卫安，你变了，变得如此狠心，也怪我，从没看清你！

　　我一天都没有喝水吃东西，就这样空空地看着床顶，他来看我时，一脸歉疚，可还是亲口对我说，朝堂动荡，此时不宜有个他的孩子出现，所以请求我的原谅。

　　我只想回到曾经，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我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每天带着他去捣蛋，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我慢慢将视线放到他身上，他的眼睛很红，下巴上也长了青茬，看到我看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我宁愿你亲口对我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想你在无形中将他杀掉，那是一条生命，那是你和我的孩子，他还很小！”

　　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我躺着也有些上不来气，眼泪似如线的雨，流了好久好久。

　　卫安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慢慢从他手中将手抽出来，我的身体很虚弱，可我真的不想让他这样牵着我的手，好像在嘲讽我的愚蠢一样。

　　“京华，京华，你不要这样，京华！”他很慌乱，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闪过一丝快感。

　　我听见我的声音，“我暂时不想见到你，陛下！”

　　他怔怔地松开我的手，站起来踱到窗前，我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耸动，他是哭了吗？他那样铁石心肠也会为我哭吗？

　　他吼着：“没错，是我无能，我白当这个皇帝，我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是我无耻，是我无能！”他这个样子显得好无助，让我心惊。他在那里哭了起来，我躺在床上，泪水还没有断，就这样慢慢流进发里。

　　之后的一个月我都没有见到他，看来我们之间真的完了吧！
　　卫安见我身子虚弱，就让小巧来陪我，小巧说我该出去走走了，天天呆在房间里会生病的。

　　我想也是，着实不该这样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于是，我便让小巧陪着我去逛逛御花园，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见到前太子，而小巧在见到前太子之时，便向我们行了一礼退下了。

　　原来小巧是前太子的人！

　　“姑娘见到本王很是惊讶啊！”他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反应过来，就向他行了个礼，“参见黎王殿下！”他如今已不是太子，是被卫安封的黎王。

　　他朗朗笑道：“姑娘可莫要行此大礼，没准姑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呢，到时候本王不还得向你行礼。”

　　我苦笑一声，没有应他的声，他似是瞧出了什么，问道：“姑娘和皇上闹矛盾了？”

　　恐怕那件事这宫里的人没几个不知道的，更何况小巧是他的人，他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问道：“殿下有何事？”

　　“聪明，难怪卫安那么喜欢你！”直称当今皇上的名讳，若不是关系好，就是实在是大逆不道！
　　只听他道：“我要你帮我谋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