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魔界取款机》袁又圆

59、番外一

　　夏日午后，蝉鸣鼓噪。

　　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人迹罕至。
　　山谷之中，一白衣飘飘的高挑女子正举剑与一虎背熊腰穿一身短打的大汉无声对峙。

　　阳光有些毒辣，白衣女子眯了眯眼睛，偷偷活动了一下举剑太久有些酸痛的右手。

　　树荫中坐着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正无聊地望着那在阳光下对峙的二人。

　　男孩子也是一身白衣，一脸正气，虽然只是坐在一块小石头上，却也坐的腰背笔挺。而那个女孩儿就大大咧咧盘腿直接坐到了地上，身后一根老虎尾巴甩来甩去，嘴里叼着一根草问男孩儿：“那是你妈妈吗？”
　　男孩儿摇摇头说：“是我姑姑。”
　　女孩儿无聊地哦了一声说：“他们怎么还不打啊，再不打那厉鬼就要被阳光晒死了，咱们谁都不用历练了。”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被绑在树上的一只厉鬼，整个鬼都蔫答答的不精神了。

　　这是颖水之畔仙魔大战过去的第六年，整个修真界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平静到什么程度呢？如今要找几只邪物给弟子们练手都十分不易，有时为了争抢一只邪物，还要大打出手。

　　比如现在。

　　那大汉实在忍不住了，破口大骂：“泼妇！我原本敬你堂堂剑宗宗主，不欲动手，但这恶鬼本就是我先发现的，你欺人太甚！”
　　白衣女子哼笑一声：“这鬼我已经跟了两天了，你今日恰好路过就算你的吗？”

　　此时的彭澎正是双十年华，虽然经历了宗门巨变，但因为当时有人相护，倒是没叫她磨灭了身上飞扬的神采。

　　既然说不通又耗不下去了，那就只能打过！

　　大汉俯身趴下瞬间变成了一只全身橙黄遍布黑纹的巨虎，恶狠狠地盯着彭澎。

　　彭澎却是丝毫不惧，随手挽出漂亮的剑花，一息过后，四周三颗大树轰然倒地，竟是被她随手划出的剑气拦腰砍断了。

　　观战的小女孩倒吸一口凉气：“你姑姑好厉害，我爹似乎要挨揍了。”
　　男孩儿点点头：“没关系，不丢人，我爹也经常挨她揍。”

　　这童言童语似乎激怒了虎妖，它大吼一声高高跃起，利爪向着彭澎的脸当空抓下。
　　彭澎却没有躲闪，反而左腿后撤一步用力蹬地，同时一跃而起，竟是要在空中与虎妖力拼。

　　一人一虎交错之间，灵光轰然炸开，气流几乎将周围树冠薅成了秃子。

　　待两个孩子再看清战况之时，彭澎和虎妖已经各自落地。
　　彭澎唰然将剑背在身后，似乎毫发无损。虎妖粗喘几声，却也似乎并未受伤。

　　只有它自己知道，劲边的毛发，被剑气削去了薄薄一层。

　　按理说，胜负已分，此时应该点到为止了。

　　可是虎妖却突然回身，冲着彭澎怒吼了出来。

　　这一声吼蕴含着巨大的灵力，直冲向彭澎，彭澎立刻举剑抵挡…

　　就在这战况紧急的时候，她却突然走了个神，因为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附近。
　　那是重剑斩天的仙器气息。
　　斩天来了，那它的主人…

　　彭澎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突然撤回了一点自己的灵力，这一下，她就像是抵挡不住虎妖的攻击，被一声虎啸直接冲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撞向山崖。

　　连老虎都愣住了，它虽然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要一争高低，可却是真没想在这里背上杀害东川宗主的黑锅啊。

　　这下看起来十分凶险，彭澎闭眼飞在空中的时候还在想：“贺木头，你要是不接住我，我残了瘫了，下半辈子就赖上你了。”

　　身着黑衣背着重剑的男人从天而降，果然在彭澎砸入山壁之前拦腰抱住了她。搂着人落地之后，他见怀中女孩还死死闭着双眼还有些发抖，拍了拍她的肩，出声安慰：“睁眼吧，没事了。”

　　低沉的男声富有磁性，彭澎还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将脸埋在人家怀中，掩饰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脑子还有功夫开个小差想，他的声音好好听啊。

　　“怎么了？受伤了？”
　　男人见彭澎肩膀还在抖，有些担心。
　　彭澎这下不得不把自己从人家怀中拔出来，快速理了理头发委屈地说：“还好贺大哥及时赶到，我才没受伤。那个老虎欺负我，我好不容易给彭朔找只小鬼历练，它还来抢。”

　　虎妖：？？？
　　川剧变脸？

　　来人是贺家家主贺敬之，彭澎这点对人家的少女心事，还要从六年前说起。

　　六年前，仙魔大战。
　　当时东川抽调了几乎全部精锐去围剿江扩，彭澎因为在内门弟子中年纪最小，被留下看家。
　　那段时间，成为了彭澎人生中最为煎熬的日子。

　　她守在主峰，眼睁睁看着，每天都有师兄师姐的魂灯熄灭，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有的魂灯是先暗淡下去，慢慢熄灭的，有的则是在最为旺盛的时候，突然熄灭的。

　　彭澎当时几乎不敢睡觉，生怕一觉醒来面对一大片熄灭的魂灯。

　　当时陪伴她的，只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家伙，贺行。

　　彭澎其实并不喜欢孩子，但是贺行的身份太特殊了，她必须放在跟前亲自照看着。好在贺行也不太搭理她，小人儿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其余时间或是自己玩泥巴，或是跟彭澎并肩而坐一大一小一起看着晚霞发呆。

　　可是，无论彭澎怎么祈祷，某天看完晚霞一回头，就发现她师父和江扩师兄的魂灯，同时熄灭了。

　　东川天塌了。

　　彭澎关上门，在魂灯之前抱着贺行大哭一场，然后就擦干了眼泪要带着东川所有的弟子上战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是贺敬之阻止了她。

　　贺敬之从战场上背回了东川老宗主的尸身和遗命。彭澎当时理智全无非要上战场杀光魔族，贺敬之一柄重剑打败了她七次，最后一次，彭澎直接扔了剑，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泪水流干，人就清醒了过来。她的使命不是搭上整个东川给师父报仇，而是，让东川传承下去。

　　要保瓦全，也并不容易。
　　没有资历修为也还未达到宗师境界的年轻宗主，带领着一个身受重创的宗门，会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
　　内忧外患，群狼环伺。

　　那个时候，坚定支持她的，是贺敬之。

　　重剑斩天，帮她扫平了多少明枪暗箭，多少个闭关的夜晚守护着她的安危。

　　等她终于能担得起剑宗宗主名号，刚想捅破某层窗户纸的时候，她的贺大哥却是不声不响，带着贺行跑了！

　　简直岂有此理！

　　从那时起，东川就三天两头出点不大不小的状况，比如宗主被蛇咬了中毒了、东川没钱发月例了之类，每次贺敬之都颠颠儿跑来帮彭澎解决问题，解决完之后却又跑得飞快。

　　思及此，彭澎又有些咬牙切齿，偷偷掐了一下贺敬之的腰。

　　贺敬之却是以为彭澎真的受到了惊吓才攥紧了他腰间衣料，看着虎妖的眼神更加不善。

　　虎妖见此人修为，知道自己今天绝对占不到便宜了，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眼珠一转，突然放弃了眼前二人，向着那恶鬼扑去。
　　既然它得不到，那就都别要了！

　　可是，好巧不巧，彭朔此时站的离那恶鬼很近，他还在认真做厉鬼观察日记呢，就看到头顶多了一片庞大的阴影…

　　还没等他尖叫出声，一片黑衣略过，红色剑光一闪，彭朔已经被拽着腰带拎到了姑姑身边。

　　而虎妖的眉峰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正一点点涌出，染红了它的眼睛。

　　贺敬之唰地收了斩天，沉声道：“在孩子面前，我不为难你，走吧。但若是今后行事再不顾无辜之人性命，我也不会饶你。”

　　小女孩有些害怕地走到虎妖身边说：“爹，咱们回去吧。”
　　“闭嘴！”
　　老虎吼了女儿一声，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几个修士，才回身叼起女孩儿，很快莫入山林之中。

　　贺敬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没有沾上血液，才回头走回彭澎和孩子身边，想要确认他们是否有受伤。
　　彭澎上前一步紧贴着贺敬之，微微踮起脚在他耳边说：“贺大哥，你来这边做什么呀？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呀。”

　　贺敬之像是因为彭澎靠的太近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通红，完全不敢看彭澎，低头有些局促地说：“我，我也是听说这边有恶鬼，来给阿行碰碰运气。这里还是不安全，你赶快带着孩子回去吧。”
　　彭澎顺手将彭朔推远了点说：“不用不用，彭朔那么大了自己会走。这里在东川和武陵的交接，我熟悉，咱们一起找。”

　　贺敬之低头看看孩子，还是不敢看彭澎，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只小声说了句：“不，不用了，我还是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尾音还没落，人就已经没影了。

　　彭澎面无表情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也没有追。不是不想，试过几次，追不上。

　　“姑，你不追啊。”
　　彭澎一巴掌拍上了侄子的后脑勺，嘴角微挑坏笑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次姑奶奶要出狠招了。”

　　正在贺家扎马步的贺行，突然感觉脊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