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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和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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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你从旧情人家里跑出来就算了,躲我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庄泽摊在沙发上怒斥着,“你想让叶浔提刀上门砍了我吗?”
“我总不能继续待那儿让他提刀砍我吧。”左焕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
庄泽撕开一袋薯片,往嘴里扔了两个,贼兮兮地笑道:“他舍不得。”
“滚!”左焕一脚踹了过去。
说起来左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坐在客厅看完信后,几乎是连逃带躲地从叶浔那儿收拾完东西跑了出来。
由于还没找好房子,只能先溜到庄泽这里再做打算。
“你到底怎么想的?”庄泽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我......”左焕捏着手指骨节,心里一阵乱。
“我要是叶浔,那天在商场就把你摁地上揍一顿再说。”庄泽白了他一眼。
“行了,别扯那些,溜都溜了,现在怎么办?”左焕从庄泽手里抢过薯片。
庄泽从沙发滑到地毯上:“我不太明白,你不是说爷爷的信里已经说了他早就知道你俩的关系么,他要是反对当初就反对了,现在你俩也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左焕闻言,把手里捏着的薯片又放回袋子里,从桌上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指:“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想和好。”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留你住那么多天?”庄泽一手搭在膝盖上,转头看向左焕,一副“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的表情。
该“脑子都是浆糊”的人也没辜负他期望。
左焕抿了抿唇:“他应该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吧。”
“行。”庄泽指了指这个浆糊,站了起来,“那你就继续待着吧。”
说完,庄泽揉了揉一脑袋的乱发,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
“哎,干什么去?”左焕喊道。
“吃饭。”庄泽勾上鞋,“饿死你这浆糊得了。”
“我也去。”左焕迅速爬了起来。
左焕从叶浔家溜走到庄泽这儿也待了也好几个小时了,这货家里也只能拿零食招待他,确实有些饿了。
这个小区后门有一条小吃街,晚上也是十分热闹,两人沿着路边一个一个的小摊往前走着。
“怎么样?”庄泽收保护费似的走在这条窄窄的街道上,“要不要在我们这看看房子,到时候当个邻居,晚上还能一起出来撸串。”
“也行,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一室一厅就行,不要楼层太高。”左焕一边左右环视着路边的吃的,一边搭腔。
“我说你这浆糊,还真打算住过来,你......”庄泽头顶要冒烟儿了。
这俩人,一个闷葫芦,什么都憋着不说,让别人猜个不停;一个纯浆糊,什么都猜不着,连自己都也搞不清。
所以这俩货当初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哎,就这家了。”左焕没管庄泽,直接走到一家烤肉店外面摆的桌子前,“老板,菜单。”
庄泽翻了个白眼,叹着气跟了上去。
左焕跑了到现在,那位也不着急,到现在连个电话也没有;而这位跑了的呢,正对着烤架上的肉两眼放光......
得,趁早一拍两散,也不用他跟着操心了。
这家店生意不错,老板拿着菜单从店里挤了出来:“来了,两位看吃点什么?”
左焕从烤架上把目光收了回来,还没抬头就发现庄泽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他跟着抬头看向这位烤肉店的老板。
左焕脑子里又冒出了那句很久之前的话,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唐宇扬?”庄泽比他先开口了。
眼前的男人,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更壮,依然留着板寸。穿着一个有些旧了的黑短袖,跟旁边地摊上摆着的一模一样的牛仔中裤,颜色已经有些泛白。
男人局促的站着,手不停地在裤缝上抹着。
“老板,再来一件九度。”店里有人在喊。
唐宇扬看着左焕愣了愣,没有转头地冲店里应道:“来......来了。”
一个小时后,这家店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唐宇扬亲自上手烤了不少东西。然后端了过来,三个人对着一桌子的烧烤发愣。
突然,唐宇扬用桌子磕开酒瓶,仰头就灌......很快,一瓶空了。
接着又是第二瓶......
第三瓶......
“够了!”左焕一手拍在木头桌面上,桌上的盘子都被震得晃了两下,庄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一个差点掉下去的。
“我......”这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唐宇扬断断续续地说着,庄泽实在看不下去,递了张纸巾过去。
那年,唐宇扬的爸妈忽然从深圳回来了,连他大伯也不知道这事儿。他们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刚见面就说要带他走。唐宇扬自然是高兴的,他想着把左焕的钱还了,给大家都说一声再走也不迟。当时他还在网吧看台子,就揣了点钱,想请亲爸亲妈吃个饭,匆忙地连手机都没带,但他没想到自己一腔的热情居然给了人贩子。
唐宇扬以为,他们在外地辛苦打工,这次来是接自己去过好日子。万万没想到他这丧失人性的父母居然是贩卖人口的惯犯,这次走投无路,更是把注意打到了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他被父母卖给那边道上的一个大哥替他父母还债,从一个沼泽地走到了另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四年,最后听那边道上的人说,他父母被抓进去了。那边的大哥也在一次事故中被人砍了,他趁乱就跑了。又混了一年后,他搞了张假.证才回到X市,在这边儿一些工地上干了大半年,省吃省喝攒了些钱想给左焕还了,但回到北枫才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这儿。
唐宇扬也是打听了才知道,当年刀疤干的那些事儿。
他想解释、想偿还,但却没在这座城市碰见过左焕了。
“身上有些旧伤,在工地也干不长久,就跟这小子,我们哥俩出来搞些小玩意儿摆摊。”唐宇扬指了指正在烤架上忙活的人,“到处被城管撵,但也赚了点,起码能吃饱了。”
他给自己倒上了酒,继续说着:“后来,我们一个在工地上的老叔被儿子接走了,把自己家的这老房便宜卖给我们,这片那会儿还不是这样子。”
唐宇扬看着热闹的街道,回忆着:“我们开始搞了个麻将房,没过多久被取缔了,后面又开了个正经的烟酒商店,位置太偏赔了不少。但这边城管不过来,好多小摊贩晚上都愿意过来摆摊。我们俩就搞了个小餐馆,但我俩做饭太难吃被那些小摊贩说了好久,最后就改成烤肉店了。”
左焕听他说完,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该说什么呢?一点也不怪他吗?
这是不可能的,当年房子被砸成那个样子,他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来。
他当时不是没在心里抱怨过唐宇扬的一走了之,不是没恨过自己的多管闲事,但不管当时心里如果波涛汹涌,又如何悔恨,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尤其在听到唐宇扬这几年的遭遇之后,左焕无法再对他有任何怨怼,但同样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件事产生的蝴蝶效应,让他间接失去了爷爷,和叶浔平白分开了这么多年。
可唐宇扬又能怎么办,他不能选择自己父母,如果不是他那杀千刀的父母,大概再在刀疤手底下熬一年,他也能好好上个大学,活出个人样来。
但偏偏事与愿违,无端蹉跎了这么些年。
左焕捏了捏手里的纸杯,没由来地想起叶浔站在书房门口,面对那张收养证明,平静地说出那句“都过去了。”
左焕舒展了一直蹙着的眉头,他终于抬头认真地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释怀地笑了一下:“唐宇扬,都过去了。”
说完,他举起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唐宇扬看着眼前棱角更加鲜明、浑身透着成熟味道的男人,却照样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在球场上那个少年的影子。
当年的左焕在阳光下张扬恣意,衣服随意地搭上肩膀,开口就是“我们扯平”;现在他们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人坐在他对面一如当年的豁达宽容,他说“都过去了”。
“好了好了,都是兄弟。”庄泽永远会合时宜地出来打圆场,“大家现在又都聚在X市了,改天我把他们都叫上,咱六个有多久没好好聚聚了。”
“哈哈哈好好,我请大家。”唐宇扬露出了遇见故人的第一个笑容,只是其中还泛着泪花。
“行了,把钱留着先给自己换件好看点的衣裳吧。”左焕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依旧嘴上不饶人。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干活就得穿旧的......”唐宇扬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啰嗦他怎么打理这家烤肉店的。
庄泽揉了揉耳朵,觉得唐宇扬跟郑娅肯定能聊到一起。
说聚就聚,庄泽在周末就把所有人都约了出来,很有心机地选择了自家小区附近的一家KTV,他想着这样等会左焕要跟老情人走的话,上去收拾行李也方便。
更巧的是这家KTV名字也叫“爱迪声”。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取这破名字?”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身边又围上了从前的人,左公子的毛病就显露无疑。
出门先嘲八百遍路不平,再讽一千遍天气不好,最后对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挨个吐槽,庄泽以前有段时间跟他出门都带着口罩,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太丢人了。
庄泽和唐宇扬一人架着一边,像以前一样赶紧把这丢人的浆糊拽了进去,没想到这家KTV的老板都没变。
庄泽捂着左焕的嘴跟老板唠了会嗑,才知道北枫那片生意不好了,于是把店挪了地方。
左焕不断地皱着眉,庄泽胆战心惊,生怕这祖宗语出惊人,说点什么不好听的惹老板不高兴。
直到把他拉进包间,才敢松开他的嘴。
左焕看了庄泽一眼,拿起话筒喊道:“什么生意不好了,北枫yyds!”
“哈哈哎呦......”庄泽笑倒在沙发上,“我说祖宗,你对国内的网络用语倒是学的很快。”
左焕白了他一眼。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些人,郑娅在班群里喊了话,离得近的下了班都赶过来热闹热闹。
叶浔也在一片哄闹中推门而入,左焕立马停下拿瓜子壳砸胡一轩的幼稚乐趣,立马正襟危坐,这才有了自己已经二十四的觉悟。
被砸得满身瓜子皮的胡一轩:“这哥过多少年都他妈三岁。”
当初的第一到了后,立马就有人上去寒暄。
左焕看着叶浔跟别人有说有笑、八面玲珑的样子,感叹着自己好像没什么长进似的。
唐宇扬跟郑娅果然很有话聊,两人已经聊到烤肉店跟火锅店合并起来的规划。
胡一轩依旧是麦霸,这次他还拉着左焕一起上去。
这货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开窍,有暗恋的人了,情歌一首接着一首。
左焕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叶浔不时飘过来的目光,让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浑身不自在,但如果这人没看自己,左焕又觉得百无聊赖,甚至想把叶浔的脸掰过来。
他知道爷爷的信叶浔肯定也有一份,上面的内容估计也是大同小异。
左焕不禁去想,叶浔看到信上面的内容,会怎么想?
是觉得这么久了,就算了吧。
还是也跟他一样,会想要重归于好。
“我才终于明白,办不到的承诺,就成了枷锁......”胡一轩握着话筒继续嘶吼着。
左焕却在一旁愣了神。
他看见叶浔拿着屏幕亮起的手机,对着旁边的人点了点头,然后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左焕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庄泽就冲上来抢过他的话筒,一边推着他一边悄声道:“去啊,赶紧追出去看看。”
庄泽看左焕一副浆糊样儿就来气:“你家叶神仙多抢手你不知道?别让其他小狐狸精有机可乘。”
左焕脑子里闪过严明哲的脸......虽然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他没在停留,立刻飞奔出包厢。
叶浔背对着他,正站在走廊上打电话。
“回巴黎?”
“嗯,那过两天吧。”
叶浔要回巴黎去吗?怎么从来没听他说。
左焕听到这儿,身形晃了晃。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没事儿吧。”旁边被不小心撞到的服务员立马弯腰道歉。
“没事。”左焕机械地回答。
叶浔立马转过身,看到左焕后,对电话那边说:“回头聊,我先挂了。”
他把手机塞进裤兜,往前走了两步像是要去看左焕有没有事,又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你怎么出来了?”
“我......”左焕顿了一下,视线飘向地面,“出来透透气。”
叶浔点点头,没出声也没离开。
左焕抬眼望向面前的人:“你要回巴黎了?”
叶浔挑了下眉,似乎有些疑惑左焕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即想到刚刚那通电话,于是顺水推舟地点头:“嗯。”
左焕磨蹭着手指,问道:“跟严明哲?大概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下来。”叶浔回答。
左焕心里有些慌张也有些恼怒,叶浔果然跟严明哲的关系没那么简单,那为什么还留他……
左焕转过身想往回走,但刚刚扭头,庄泽的那番“狐狸精”言论就闯进他的脑子里。
就算已经出局了,他也要死个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被庄泽那番话刺激到了,左焕又转过了回来,盯着叶浔问道:“你跟那个严明哲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叶浔轻轻笑了。
“我觉得不合适,你这几年就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左焕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起来。
叶浔这次没笑,他定定地看着左焕,顿了两秒:“还有更不靠谱的,在我家混吃混住,前几天刚刚一声不吭地溜走了。”
左焕怒火攻心,他这几年跟出家了似的,敢情叶浔就是这么乱来的。
还带人回家!
还混吃混住,前几天刚……
左焕彻底愣住了,前几天刚从叶浔家溜出来的,不就是他么。
左焕恰恰对上叶浔的眼睛,他一个在国外混了好几年的人,已经二十多的人,顿时红了耳根子。
“我……”左焕张了张嘴。
“所以,你还打算回家吗?”叶浔走上前拉住左焕的手腕,好像怕他再次跑了一样。
“什么意思?”左焕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把这些年错过的、那些没看到的全都补回来。
叶浔大概是喝了点酒,脸上微微有些红,他攥紧了左焕的手指,靠近了些:“没听明白?阿焕,我一直在等你,回到我身边来。”
左焕看着叶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人真是越来越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