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同校 ...
-
这年的夏天不长，早早就入了秋。
X市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在报名这天出了太阳，暖阳中仍带了点凉意。
重点高中校门口的排名榜处都挤满了围观的人，但今年最惹眼的还得是三中。
校门口的白墙上贴出了长长的红榜，表面展示今年高一新生的前一百名，实际显摆的是那榜上的第一名——那位给三中长脸的中考省状元。
往年报名，以文科出名的一中有吟诗大会，齐聚艺术生的二中有文艺演出，向来低调又重理科的三中总不能搞现场实验？
但今年贴出这红榜，着实骚了一把。
于是，新生之间打招呼也从“同学，你哪个班的？”变成了......
“同学，你看榜了吗？”
“必须啊，这第一甩了第二30分！”
“真是我的劲敌啊。”
“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咱榜都没上，只能望着叶大佬的项背。”
不远处，一个带着耳机、嚼着口香糖的男生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身旁带起的微风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男生个子挺高且偏瘦，下车后的这几步路，偏走出了太阳光都退避三舍的势头。
他低头划拉着手机，察觉到三中门口的喧闹，这才远远瞥了一眼人堆。
【左焕！！！】
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上来的消息是他的名字。
左焕笑了下没理会，把手机揣进兜里，顺手摘掉耳机揉了揉耳朵，随后脚步却跟着嘈杂声一顿。
他刚走到校门口，还没挤进那里三圈外三圈的红榜范围，但各种议论的声音已经涌了过来。
人堆里，那个被所有人频繁提起的名字，叫叶浔。
左焕眉头微蹙，站在人群外又瞥了一眼红榜上高高悬挂的那个名字，以及旁边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的分数。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那就真是冤家路窄了。
高一的教学楼下贴着分班表，左焕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从垫底的十八班开始往前找，没费太大功夫，就在十五班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顺手给他那日理万机的母后大人去了条微信：【十八个班，我在十五，不算丢脸吧。】
商曼今天好像不太忙，很快回复了：【问问你们老师，多少能进一班？】
【您老以为一班是动物园吗？给钱就能进？】
左焕被商曼这种有钱蔑视一切规则的脑回路惊到了，他迅速打完字又发了几个问号过去。
【兔崽子，我说的是多少分能进一班。】
【今天回家，咱去隔壁吃饭。】
左焕刚打出“我的分数”这几个字，商曼的第二条消息便从屏幕底部划出。
他手指顿了顿，随后删掉了那几个字，把手机揣进口袋。
他想，忙到没看见消息应该算正常现象吧。
注册完后，装作很忙左焕又给自己找了点实际的忙事儿——帮班里住宿的女孩子们提提行李，刷刷个人存在感。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把行李提到了宿舍楼前，他发现似乎并不是所有男生都像自己这么正直且善良。
“我们帮你拿了这么多行李都没点报酬。”
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语气咄咄逼人，他们对面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留着到下巴的短发，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不是......你们从我手里抢过去的，我自己原本也能拿。”
左焕往那个方向走近了两步，三人争吵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不给劳动费？行李别他妈要了。”
话音刚落，左焕就看见那两个小流氓把手里的行李扔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你们这是敲诈！”女生据理力争着，“刚刚我就在宿舍楼前......可以调监控。”
两个男生眼见要下不来台，飞机头的那个朝着女生肩膀推了一把。
“啊——”短发女生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台阶上。
左焕脸色一变，没等去叫老师的同学转身，他手里的半瓶冰红茶已经率先飞了出去。
“谁他妈不长眼！”飞机头后脑勺遭了一下。
扔完“暗器”的左焕两步上前，以同样的方式一把推向这个留着飞机头的小流氓。
飞机头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一个趔趄。
“道歉。”左焕面对两个小流氓，用大拇指冲身后的女孩指了指。
后脑勺还疼着的飞机头又被这不速之客推了一下，显然已经火冒三丈，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脏话，哪里有道歉的意思。
也不管周围人群还看着，扬起拳头就要往左焕脸上招呼下去。
左焕没等他到自己跟前，猛然抬起腿一脚踹向飞机头的腹部，将人直接踹到在地。
亏得他初中时，圈在那寄宿学校无聊，踢了三年球，腿劲儿不小，竞技运动总有身体碰撞，他也没少跟人干起来。
飞机头捂着肚子半晌没爬起来。
左焕挑了下眉……哎老天，他是不是下脚重了，毕竟新学校的花朵跟以前那一伙狗尾巴草不能比。
然而另一个黄短袖的男生见状，握紧了拳头迅速招呼到左焕侧面。
几乎是条件反射，左焕转身一胳膊肘抡过去砸在黄短袖的脖子上。
还来？真当他没脾气。
接着，左焕拎起他的领子拖到了女生跟前：“道歉，需要再重复？”
这俩人大概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个狠角色，楼前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人叫着喊着要去找老师。
飞机头还在地上趴着，黄短袖只好灰溜溜地道了歉，搀上人逃离了丢尽颜面的现场。
看俩怂包很快没了影儿，左焕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从草地上拿起那女孩的行李放到她面前：“喏，你行李。”
“太谢谢了，抱歉，给你添麻烦吧。”女生接过来后立马弯下了腰。
“小事情。”左焕说，“以后记得先喊人帮忙。”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等我放完行李，请你去食堂吃点东西。”女生感激道。
左焕早上就没吃，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感觉到有点饿了，他抬手看了看表，还是说：“算了吧。”
商曼的两条微信始终埂在心头，他今天要去隔壁吃这顿饭吗？
刚回来就被商曼安排这么一出，真扫兴。
左焕离开后，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开，但热潮却并未褪去。
这件事在围观人群的口口相传之下，火速传遍了三中的各个角落。
当然，也传进了高一年级组老师的办公室。
“什么？打架！”武荣一手拍向桌面，“没正式开学就闹事，这届新生真是眼里没有纪律，胡闹！”
“武老师，那同学是见义勇为。”来报的这位女生一遍偷瞄着武荣旁边站着的男生，一边低声说道。
武老师旁边这男生瘦高瘦高的，皮肤很白、眉眼清俊却透着点淡漠，会让人无端想起天上的云。
他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武荣时，下颌线清晰，喉结突出。
实在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看着那男生又把视线转到她身上，女生一阵脸红，急忙垂下头。
还好武荣正在气头上，以为是自己把学生吓到了。
“有他这么勇为的，当我们老师都是摆设吗？”武荣叹了口气，对着女生说，“现在立刻，给我把人找来。”
男生沉稳地站着，仿佛这样的事根本不能影响他的思绪：“武老师，开学典礼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噢没了，就刚刚跟你说的那些。”武荣看向男生，语气都变得平和，“叶浔，那你就先回去吧。”
叶浔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办公室，武荣看着他离开，脸上尽是微笑，这样的学生才是妥妥的新生榜样。
随即他又想到那个打架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而左焕这边，还没来得及走出学校，就被叫去了办公室，而且被单独留下了。
他的班主任正是高一的年级主任武荣。
武荣以为自己年年带的十五班成绩不行也就算了，至少大家都别给他惹事。
但今年还没正式开学，就已经有人让他的班有了一定的名声，这让武荣为数不多的头发又掉了几根。
“左焕同学，虽然咱们这是十五班。但是我不会放弃每一位同学，至于今天的事情，老师也找了那位女同学了解情况。你的品质值得提倡，但这种行为在学校是绝对禁止的，准备一份五千字的检讨，校领导决定让你在开学典礼的时候在全校师生面前进行检讨和保证。”
武荣在左焕刚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把该骂的骂完了，这会儿十分头疼地念完这一大段对左焕的官方处罚。
“三千行吗？”左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见了检讨字数，于是不怕死地试探着开口。
“那就七千！”武荣瞪圆了眼睛，开学就违反校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敢讨价还价。
“哎别，五千就五千，被揍的那俩呢。”左焕满不在乎地瞄了一眼武荣有些反光的头顶，心想这地中海主任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十八班的老师会通知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全部都要检讨。”武荣气结，摆手把他往出赶。
左焕悻悻地背手离开，还没走出办公室，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他拿出来看了眼。
【开学有那么忙？别忘了今天去叶爷爷家。】
【你三年都没见小浔了吧，你俩小时候那点事儿别总记挂着。】
【都长大了，以后一个学校该好好相处。】
相处个屁，左焕腹诽着。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总记挂着那点破事儿还不一定。
也真是头疼，怎么就跟那白面馒头考一个学校了。
虽然同一个学校也就罢了，但那人一班、他十五班，可不得让那人下巴扬到天上去。
左焕可一点也不想见什么发小。
两人小时候关系并不怎么融洽，这人当年害得自己被扔进寄宿学校三年都回不来的事儿，他还记着仇。
显然，左焕犯起病来，从来把自己先招惹先动手给忽略掉，然后再准确地找到造成自己不好局面的关键的他人原因。
比如他擦着分数线上重点高中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但跟叶浔这个红榜第一相比，立马相形见绌。
于是，左焕觉得，这事儿还得怪叶浔那货考太好，就一书呆子。
要是今天去了，难免要被拿出来比较一番，有谁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被比下去。
叶浔那厮的名字今天到处都能听到，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他大丈夫能屈能伸。
左焕觉得他今天应该躲一躲，这叫避其锋芒。
身后的办公室里传来声响，左焕回头，便瞥见这地中海主任有些吃力地抱起地上的一摞书。
左焕眼角微扬，这不是现成有事儿忙活了么。
“哎，老师我帮你。”左焕又笑嘻嘻地走了回来。
武荣放下书，冲着他摆了摆手：“不用帮，我不过现在闲着挪一挪这些书，这边等会儿要放一张办公桌。”
“我也挺闲的。”左焕没给地中海再拒绝的机会，直接从地上抱起一摞，“搬到哪？”
“隔壁教室就行，书有些多，你家近吗？待会儿回去会不会太晚。”武荣点了点头，还是颇有些欣慰的看着左焕，觉得这孩子品行端正，就是遇事太冲动了。
“不远，就是要劳烦您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左焕拿出手机拨号。
*
“爷爷，我回来了。”叶浔从学校出来就直接回了家。
常阿姨听见声响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小浔回来了，老爷子出去找人下棋去了。”
“我去找他吧。”叶浔放下书包。
“不用，等会有客人来，他马上就回来了。”
厨房里糖醋排骨的香味飘了出来，叶浔却皱了皱眉，他从小不喜欢吃带甜味的肉，家里三年没有这个味道了。
常阿姨从来不做这道菜，今天怎么……
“客人？”叶浔疑惑，心里隐隐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对啊，说起来你肯定不陌生，隔壁商阿姨家的儿子考回来了。”常阿姨喜笑颜开，不难看出两家大人关系不错，“就是小时候经常找你玩的那个。”
隔壁那个挑事精？他当然不陌生。
叶浔额角跳了跳，考回来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在办公室听到的那些话，以及传闻中那位“见义勇为”的主人公。
当时没多在意，眼下一想，确实太像那位的作风了。
叶浔没说话，但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他打开大门：“阿姨，我有事出去一下，晚饭就不吃了。”
说完没等常阿姨喊他，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了门口。
左焕帮着地中海把书搬完后，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不少。
“地中......咳那个，武老师，那我走了。”左焕抹了把头上的汗。
武荣没听清前面那俩字，只是招了招手叫住他：“路上回去注意安全，检讨就三千字吧，上去念别人也听不出来多少字。”
左焕连忙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口：“保证完成。”
这地中海还挺够意思的，今天出这点力气倒是值了，没见不想见的人，检讨还少了两千字让他编，简直一举两得！
不过他这报个名又是打架又是搬书，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左焕觉得他前胸后背已经贴在一起了，想着商曼今天回家，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吃的。
然而他刚想到，商曼的信息也随之而来。
【你帮完老师早点回家，小浔今天也有事，晚饭不吃了，今天我也就不回去了。】
又不回来了……左焕没有回复，直接摁灭了屏幕。
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饭馆也差不多都关了门，左焕踢了脚石子。
前几天给家里屯的两箱泡面可真是明智之举。
当他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打开门，却顿住了脚步。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几个饭盒，还有一盘……糖醋排骨？
商曼又回来了？
不可能吧，左焕从心里否定这个猜测。
左焕飞快走上前，抽出下面压着的那张字条：
回来热一热再吃。
——爷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同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