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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有企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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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姑伸手去按那匣子上的青铜锁扣。
却听姬瑶喝道:“慢着。”
茗姑手不敢动了,小公主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上的匣子。
“怎么了,瑶儿?”太子问。
姬瑶走到茗姑跟前,接过那匣子,指着上面一点深色的痕迹问:“这是什么?”
姬玚立马起身凑过去瞧。
茗姑其实早看见了,不过就是一点水迹而已。
“兴许是采儿捧着贺礼进来呈给公主时,路过洒扫的婢女,被溅了些水渍。”
“不对。”姬瑶白嫩的小指指近那点痕迹道:“你们瞧,好像有一点点冰渣,没化干净呢。”
冰渣?
还真的是,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那比头发丝儿还细的小冰渣。
小公主的眼神可真好。
采儿闻言跪下道:“公主恕罪。方才,这贺礼被送到含瑛殿外时,天上恰飘起了雪花。有一些落在了这匣面上。奴婢急着让人呈进来给公主,便没有仔细检查拂去。”
“外面下雪了?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这场雪公主可是盼了多日呢。”茗姑笑着看向姬瑶。
姬瑶满脸欣喜,亲手把采儿拉了起来。
“这齐三皇子的礼物送的可真是时候。”姬玚揶揄,“虽然他的礼物看上去寒酸吧,倒是把瑶儿最期盼的雪也给‘送’了过来。”
“什么叫他送的雪?他才没有那个本事。我出去看看雪下多大了。”
姬瑶笑得合不拢嘴,放下手中的匣子,跑到殿外看雪。
含瑛殿外的天地已经白了。
冷青色的天幕中,数不清的雪花洋洋洒洒,一片片大如席,铺天卷地而来。
姬瑶伸出双手,那片片雪花落在她手上,凉丝丝的。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这场为她庆贺生辰的雪花,不算迟来。
麓苑里,正在玩耍的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雪赶进西麓的凌云亭中。
看着雪势不减,乐嵩和姬玧索性坐下来对弈。姬琅和乐岑在一边观看。
倒是姬玥,和几个男子在一起,显得有些无聊和拘谨。
如果不是看出太子皇兄故意打发他们出来,同时自己也想和岑哥哥说几句话,她就留在含瑛殿陪瑶儿了。
凌云亭四面透风,姬玥坐在最避风的一个亭角,冷得浑身直打哆嗦,伸手抱着自己的臂膀取暖。
乐岑看出她的冷,走到她面前把自己的斗篷递给她。
姬玥喜悦不已,想伸手接过,然而看了看亭中还有几位哥哥,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乐岑在她身边坐下,恰好挡住了一些冷风。
姬玥很是感动,犹豫再三,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岑哥哥,其实,其实我也喜欢小兔子,比瑶儿还喜欢。”
乐岑的表情有些意外:“是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话如一股冷风灌进姬玥心中,那日岑哥哥明明也在场的。和着自己说的话他竟没听见,只捡瑶儿附和的一句听了去。
她不想再说话了。
乐岑看出她有点生气了,忙道:“那…那改日,我也给玥儿妹妹送两只兔子可好?”
“我不要。”姬玥红了眼睛,侧过身不看他,小声表达不满,“岑哥哥你都把兔子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瑶儿,再送我一样的东西像什么话?所以我不要。”
含瑛殿这厢,趁着姬瑶出去看雪的工夫,姬玚亲自动手,和赵寅、茗姑一起将质子送的贺礼看了大半。
越往下看姬玚的表情就变得越发严肃。
茗姑的眉头也是紧紧皱了起来。
和去岁相比,今年有太多奇奇怪怪不该收的贺礼了。什么香囊,梳子。甚至有送同心结和同心锁的。这都是男女定情信物了。
姬瑶回到殿里时,一眼看见姬玚身后堆成小山的贺礼。
嚯,哥哥挑这么多!
“哥哥可挑选完了?”
“快了。”姬玚收了手 ,清咳一声示意茗姑和赵寅继续,自己坐下来喝茶。
姬瑶走到哥哥身边,伸手去够那被挑选的匣子,却被哥哥无情地一掌拍回了手去。
“瑶儿刚刚放话让哥哥随便挑的,可不要舍不得。”
“哼……”姬瑶朝他努了努嘴:“瑶儿什么时候说舍不得了,只是想看看哥哥都挑了些什么宝贝。”
“不许看,哥哥怕你看了舍不得。”
“不看就不看!“姬瑶坐下,伸手给自己倒茶,一滴茶也没倒出来。
哥哥挑选礼物可真卖力啊。这么大的茶壶,里面的茶水都吃完了。
“荇儿。”
“奴婢在。”
“去添些茶来。”
荇儿悠悠从太子身边经过,去拿茶壶时,眼波依依地瞥向太子,太子竟也在看她。
她脸一红,捏着茶壶局促不安地走了出去。
待到荇儿回来添茶,茗姑和赵寅那边基本挑选完毕了,向姬瑶和太子禀报。
姬玚嗯了一声,对姬瑶道:“那这些礼物,哥哥今天就先让人抬走了。瑶儿可不许反悔。”
“谁反悔谁是小狗。不就几件礼物,瑶儿怎么会舍不得,哥哥赶紧抬走。”
赵寅马上唤人进来,动作利落地把东西抬了出去。
“公主,奴婢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荇儿这时出声,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说。”
臭哥哥,抢自己的话。
“公主今日虽然收了质子们的礼物,可等那些质子们过生辰,公主还是要还礼的。这质子送礼的清单……”
荇儿的意思姬瑶明白。她就是想问自己是不是都看了质子们送的什么礼,往后好回礼。
哥哥竟又抢答:“你放心。瑶儿的宝贝多的是,往后不管是哪位质子过生辰,有没有给瑶儿送过礼。都会收到瑶儿的贺礼。”
姬瑶哪里舍得,拉下脸:“哥哥,我的宝贝也没有那么多……”
“那贺礼哥哥出,以你的名义送。”
“这还差不多。”
茗姑在一旁听得合不拢嘴。
荇儿跟着笑,手指轻轻绞动衣袖。殊不知一举一动落在太子眼中。
姬玚冲茗姑发话:“枃四皇子这回给瑶儿送了什么礼?”
荇儿忽地抬眸。
茗姑指了指最大的几个箱子:“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枃四皇子送的,里面全是金银首饰,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姬瑶一怔:“那黑豺……那枃四皇子如此阔绰?”
果然是大手笔,都赶上燕国贵族的聘礼了。瑶儿真是被他惦记上了。姬玚嘴角释出几分冷笑。
既然都是金银财宝,瑶儿暂且收下也无妨。视线不经意地,瞥见姬瑶方才出去时,放下的那个不起眼的匣子。
他的目光柔和了些:“瑶儿,还有一件贺礼,哥哥忘了看。”
“哦对了,齐三皇子送的贺礼。方才被公主放在了一边。”茗姑解释。
“哥哥想看的话,那就打开瞧瞧吧。”
姬玚顺手把那匣子拿起来,轻轻按动青铜锁扣,木质盖子自动弹起。
一只晶莹剔透的玄鸟展翅欲飞。
姬玚伸手拿起簪子的一头,仿佛是在阅一汪净水。
簪子的材质是品质极为罕见的白翡翠,质地纯净。
簪头玄鸟身上含着一点绵丝,像雪花一样清透,却给簪子增添了更美的意境。好像一只玄鸟披风雪而行。
玄鸟展翅欲飞的样子,和燕国的图腾一模一样。
姬玚觉得这簪子熟悉,思索在哪里见过,手里蓦地一空。
“这个我不能给哥哥。”姬瑶将簪子紧紧攥在自己手中,满脸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为何?”
“我喜欢。”
姬瑶伸手指去那一堆贺礼:“除了我手上的这个,其他的东西,哥哥都能拿走。”
“真的吗?”
“当然。”
“瑶儿刚刚不是还嫌齐三皇子送的贺礼寒酸?”
“那瑶儿收回刚刚的话。哥哥要是还嫌不够的话,还有父皇的赏赐呢,等父皇派人过来赏赐了,瑶儿都一起送给哥哥。”
姬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屏退所有下人,正色道:“哥哥觉得你手上那件宝贝不简单。瑶儿要知道,平白无故收一件稀世珍宝,可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瑶儿也认了。”
姬玚不懂她为何如此坚持要这根翡翠玄鸟簪。
簪子确是稀世珍宝,但燕国皇室的稀世珍宝也不少,比这玄鸟簪样式更美的簪子不是没有,品质更好的白翡翠也能寻到。
“把簪子给哥哥,回头哥哥让人寻一块质地更好的白翡翠,给你打造一支款式一模一样的。”
姬玚说的不假,他也相信能寻到,只是打造的簪子可能不复同样的意境。
姬瑶竟说:“这样的宝贝,瑶儿要两支都不嫌多。不能给哥哥。”
姬玚决定换一种策略哄孩子。
“那你认识齐三皇子吗?”
姬瑶摇头。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如今人在哪里你知道吗?真以为他送这东西只是给你庆贺生辰?”
果然一连三问把姬瑶问懵了。
“呜呜呜呜哥哥好凶。”
泪水一涌而出,握紧手中的簪子,姬瑶拔腿跑了出去。
齐三皇子哪里是单纯送礼,分明跟驿馆那群质子一样别有企图。
姬玚把一旁的茶案捶了几拳,慢慢平复好心情,起身走出去。
茗姑气喘吁吁迎了上来:“殿下,您跟公主说了什么?公主说要去找陛下!下人们没拦住,她一头扎进了雪里,跑得飞快。”
“让她去,看看父皇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要收了她的簪子。”
“可公主风寒还没痊愈呀。”茗姑忧急地说,见太子无动于衷,扭头钻进屋中拿姬瑶的衣物和手炉。
姬瑶拼命在雪中奔跑,踩到一处雪窝,差点摔跤。
见后面没有人追来,她不敢再跑了,怕摔断手里的翡翠玄鸟簪。
雪花纷纷扬扬,扑得姬瑶满脸、满身凉嗖嗖的冰晶。
才一个时辰而已,地上的积雪竟然要没及脚踝。
姬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她父皇的玄元殿里奔。
赶到玄元殿时,整个人要冻僵了,握着簪子的手也麻木着。
这不是陛下最宠爱的玉璋公主吗?怎么公主身边也没跟个人照顾着。寺人赶紧把她引进侧殿。
姬瑶没有见到父皇,只见到父皇身边伺候的王槐。
王槐给她拿来手炉和脚炉,又叫来几名宫女给她整理仪容。
“王寺人,”手上恢复知觉,姬瑶开口道,“我有要事要见父皇,你去帮我跟父皇说一声。”
“奴才马上去。”若是其他人要求,王槐会一口回绝掉。
开口的人是玉璋公主,今日又是公主生辰,她这样狼狈地跑过来,准是出了什么事,抑或受了什么委屈。
王槐不敢耽搁,马上去禀告正在和朝臣议事的燕皇。
不一会儿,燕皇出来了。
姬瑶一见父皇,马上两泪汪汪,张嘴嚎啕。
燕皇见她一副狼狈模样,心疼地抱着她哄:“瑶儿莫哭,跟父皇说说,谁欺负你了?”
“皇兄!”姬瑶呜呜哭着,吐字十分清晰。
“朕回头揍你三皇兄!”
姬瑶摇头:“不是三皇兄,是太子!呜呜呜,父皇~太子他抢我的生辰贺礼!”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簪子递到父皇面前,一副要让父皇给她做主的架势。
燕皇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支翡翠玄鸟簪,眼眸微微眯起。
姬瑶张开小嘴,叭叭叭地跟燕皇描述事情经过。
父皇认真地看着她手里的簪子,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她说话。
“就是这样,父皇。太子他拿走了我一半生辰贺礼,还要把我最喜欢的这支簪子也抢了去。”
因为生气,对父皇告状,亲昵的“哥哥”称呼变成了“太子”。
“你刚刚说,这簪子是谁送你的?”
“齐……齐国三皇子送的。”
“瑶儿能给父皇仔细瞧瞧吗?”
姬瑶顺从地点头,把簪子完全交到父皇手上。
燕皇拿在手里转动了一圈,抬头凝视王槐。
王槐双腿有些发软,陛下的眼神告诉他,他今日做错了一件事情。马上跪下。
和其他已在燕国的质子不同,齐国三皇子是将要来燕的质子,眼下人还在齐国。
其他质子的贺礼可以直接送去后宫,齐三皇子的贺礼会先送到御前,经燕皇查看,再送去后宫。
可今日齐三皇子的贺礼送到时,燕皇正在与朝臣论事。
王槐那时进去向燕皇禀报,燕皇可能是心里想着国事,什么也没说,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以为陛下是让他直接送去后宫的意思,他没有多想。
燕皇没有对王槐发难,把姬瑶抱到膝上,耐心解释:“这簪子哪是齐三皇子送的,是父皇送你的,王槐弄错了。齐三皇子是送了贺礼过来,王槐安排人拿簪子时,拿错了。王槐,还不快将齐三皇子送的贺礼换回来。”
“不用了,”姬瑶自己动手揉了把眼泪,“瑶儿喜欢父皇送的这支簪子,他人的贺礼再好瑶儿也不要了。可是父皇,皇兄也喜欢这支簪子,要从瑶儿这里夺走呢,瑶儿又抢不过他。”
“哦……”燕皇笑道,“这个瑶儿不必担心。簪子放在父皇这里,让父皇先替你保管着可好?”
“那父皇什么时候还给瑶儿?”
“瑶儿还小,戴不上这东西。等瑶儿及笄的时候,父皇就还给瑶儿。”
“那父皇可要好好保管。”
“一定,但是瑶儿要和父皇一起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好不好?”
姬瑶点头,和父皇拉了勾。
父皇不曾骗过她,拉完勾她更相信父皇了。父皇还说回头要骂哥哥,可出了她心中的气。
“那父皇让人送瑶儿回去。”
姬瑶乖得像只小兔子,最后看了眼父皇手中的翡翠玄鸟簪,由宫女牵着,依依不舍地走出玄元殿。
燕皇转头询问王槐:“齐三皇子何日动身?”
王槐想了想,答:“回陛下,说是年后的元夕。”
燕皇又问:“驿馆都收拾了没有?”
王槐一愣。
至今还没有哪个质子让燕皇如此关切,关切到要过问他的起居。
自己是燕皇近侍,从前并不需要知悉一个质子的饮食起居。答道:“奴才马上派人安排。”
燕皇点头:“齐三皇子抵达蕲城那日,去驿馆接他来宫里见朕。”
王槐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却听燕皇继续叮嘱:“那日,你不用去,让王参走一趟。”
王槐是王参一手带出来的,见了王参要唤一声义父。
王参年轻时服侍太后,直到太后故去,调来玄元殿。去年告老辞宫,燕皇不准,王参便在宫中养老了。
陛下为什么让义父亲自去接齐三皇子?又对齐三皇子如此关切。
难道燕国深宫里的那个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