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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公主淫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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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珩一声不吭,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由她擦着。
看着公子雪白的狐裘渐渐染上一片污渍,公子这样纯净的人儿也一起跟着被她玷污了似的,庆一心里腾起一片怒火。
姬瑶很是满意姜珩温顺的样子,笑意一点点绽放。
不得不说,这瞎子身上有股清新的味道,有些像蘅芜,却又比蘅芜的味道淡许多,还有点好闻。
她故意擦得很慢,就想知道姜珩用的是什么香草,手指都擦红了也没闻出来。
“本公主向来通情达理,既然姜珩的眼睛不能见光,那就……进屋摘吧。”
姬瑶豪气地一甩裙摆,斗篷下的桃花石榴裙漾开一圈涟漪,全都荡在了姜珩身上。
姜珩隐约听到少女转身时,红色的衣裙擦着他的衣裳而过的窸窣声响,还嗅到一阵类似蜡梅的馥郁清香。
姬瑶衣上熏香是燕后特意让人为她调的。因为姬瑶贪玩,总是不见人影。那熏香奢华名贵,留香时长,极易过人。这样一来,通过辨香,燕后可以知道姬瑶接触了些什么人。
脑中乍然浮现一个相似的梦中场景。姜珩心口透不过气,惴惴跳动,又抽搐不已,连忙伸手捂住。这种要窒息的感受也和冬至那晚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不容他仔细回忆,不可一世的公主屋内驻足,回首冲他呼唤:“姜珩,你还不进来招呼本公主。”
姜珩抬脚跟进去。
庆一眼疾手快地关上门,把姬瑶带来的一群尾巴关在了殿外。
“喂——”采儿喝道,“你关门做什么?”
“我家公子的眼睛不能见光。”
姬瑶没心思理会二人的吵嚷,一对眼睛四处张望,又走进内室乱瞟。
来燕当质子,运气好也要呆上好几年才能回到自己的国家。这瞎子竟然不带什么东西,三间殿房阴阴冷冷的,连个炭盆都不放。
看完姜珩睡的整齐床榻,又不小心看见姜珩用的浴桶,鼻端还嗅到一阵药味,姬瑶觉得刺鼻。收回继续探索的心思,踱回外殿,走向榻边。
众人的目光皆随姬瑶移动。
榻上放着一只三足凭几,凭几上摆着姜珩的一些书。
姬瑶掀起火红裙摆,抬起金凤靴踩上去。
!
这公主上榻不脱靴!
洁净的榻褥盛开一朵朵淤泥莲花,小庆一马上要压不住上前把她扯下来的冲动:“喂喂喂,我说玉璋公主——”
“桃符娃娃在本公主面前不以奴才自称?”
姬瑶站在榻上,一甩裙摆,笑得极其灿烂。”采儿,荇儿,给本公主掌嘴!“
“是。”
姜珩拦住要破口大骂的庆一,把人护去身后:“庆一从小在宫外长大,不懂宫廷规矩,请公主念在他只是个九岁孩子的份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也不知道是哪一点触怒了眼前少女,话落只听姬瑶狠狠跺了一脚并高声喝道:“姜珩!你说这话是故意的!你敢轻视本公主。”
这哪里是公主啊,分明是祖宗的祖宗。庆一想不通公子这话对公主来说有什么问题。
此时的姬瑶也就是九到十岁之间。
莫不是她和庆一一样,不喜欢旁人叫她孩子?
姜珩想,八成是“九岁孩子”这几个字拂了姬瑶逆鳞。
“姜珩,本公主去年冬至刚过完九岁生辰,你说他是个孩子不就是在说本公主!本公主不是九岁孩子了,本公主过完生辰就十岁了!”
姜珩:“……”
庆一:就是就是。
齐三瞎子,竟然没有马上给本公主认错。
姬瑶一气之下坐在了凭几上,用她金贵的娇臀死死压住姜珩的书。
“采儿,荇儿,把姜珩蒙在眼上的东西给本公主扒下来!”
采儿和荇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兵不动。
若是其他质子,她们敢,若是齐三皇子,她们不太敢。
今日一早,一则消息在燕宫四处飞传:齐国质子昨日被燕皇召见,说了半日的话,晚上还是乐相邦亲自送他回的驿馆。
传言还说齐三皇子生母就是从前燕国的暮月郡主,被太后养大的、乐相邦的亲妹妹。
太后对郡主的宠爱不亚于朝曦公主,郡主和陛下也是青梅竹马,情同兄妹。
这……这层关系够硬,只怕不是她们能轻易得罪的人。
“不用你们动手了!本公主下去亲自扒!”
姬瑶嚯地站起身,不料小靴子踩着自己的裙摆,抬脚时不知怎地被绊住,于是,当着姜珩的面,整个人后仰着、四脚朝天翻了过去。
“哈哈哈哈——”
庆一笑得正欢,被姜珩敲了下脑袋,马上闭嘴。
“公主——”
采儿和荇儿飞奔过去。
幸亏公主是跌在了榻里,公主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今日跟随公主一起出来的人,可都要遭殃了。
“哇——”姬瑶张嘴放声大哭。
不是因为疼。
她今日穿得风风光光,结果淫威没耍成,还在质子面前出了洋相,公主威仪是一点都没有了。
小手朝着一动不动的少年一挥:“叫他过来扶本公主起来!”
采儿和荇儿纷纷看向姜珩。
公主的性子她们最清楚不过,什么都必须要顺着公主的意思,不然公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三殿下,”采儿厚着脸皮说出昧良心的话,”毕竟是您的凭几将公主绊倒了,请您过来扶公主一把……”
“不是请,是本公主命令姜珩过来!”
姜珩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此时的姬瑶在他眼里,成了朦朦胧胧的一团红色影子,他根本看不清楚她四仰八叉的狼狈样子。不得不朝那团影子移动。
采儿和荇儿主动将姬瑶身前的凭几抬开了。
看见姜珩身子动了,姬瑶马上收住哭泣。
到了塌边,姜珩伸出手。
姬瑶整个人横陈在榻上,姜珩的手伸去的方向,正对着姬瑶的红色斗篷遮住的那截脚踝。
刚刚摔倒时,姬瑶身上的红色斗篷滑落在脚边。这导致姜珩认错了方向。
她这么大的人他竟看不见。
一股说不出的失望和失落涌上姬瑶心头。她缩回脚,也不去捡红色斗篷了,轻盈溜下塌。
原先想着,这个姜珩若是生得不赖,那就等张御医治治看。可看到他眼瞎至此的程度,她彻底没了看他模样的心情。
采儿和荇儿也呆在原地。殿里原本吵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
庆一走过去按下姜珩的手:“公子,公主已经下了榻了。”
姜珩心思细腻敏捷,早就察觉到了这位公主发现自己几乎是个瞎子的失落。为了挽回她的一丝好感,开口问:
“公主的手是不是流血了?”
姬瑶摊开手掌,原本在殿外擦出的血丝这下成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血还沁出来了。瞬间又哇哇大哭:“你怎么知道的?”
姜珩眼神不好,嗅觉和听觉比常人灵敏,他是嗅到了血的味道。
“庆一,拿药箱过来。”
姬瑶一点也不领情,哭着越过姜珩:“快给本公主宣御医,本公主要起驾回宫!”
一群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走了。
金枝玉叶原来就是这副娇气张扬蛮横无礼嚣张跋扈的村头巷口恶霸气派,还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跟个孩子似的。
庆一气问:“公子的姊妹也像她这样吗?”
姜珩转身进了内殿。
他不知道。
八岁那年他就离了齐宫,与那些同父异母的手足姊妹不曾来往,亦不亲近。见面如见陌生人,彼此认不出。
“这么难伺候,公子以后还是别娶她了。”庆一紧紧跟上。
与此同时,玄元殿里,早朝还在继续。
“齐国此次发生百年难遇的地动,三城尽毁,百废待兴。末将以为,大燕如果趁机出兵,必当势如破竹,直取临都。恳请陛下下旨,让末将继续领兵攻入齐国。”燕国大将军蒙裕侃侃说道。
燕皇扫一眼众人,锁住心不在焉的姬玚:“太子以为呢?”
姬玚“啊”了一声,转眼就对上了父皇严厉的目光。
他今日不是故意走神的,只是在想昨日齐三皇子那番意指燕国碰运气才打了胜仗的话。
原来齐国那时忽然发生地动,断了运粮道路,人困马乏。
既然如此,齐三皇子扯什么刮北风呢,还不是故意戏弄人。
“儿臣认同蒙将军的观点。齐皇对外隐瞒地动之事,又派质子赴燕,说明齐国这时实在虚弱,齐皇是怕燕国知道趁机来攻才有此举动。这是天助大燕,是百年难遇的亡齐机遇,不可不好好把握啊父皇。”
本以为这次回答能如父皇的意,不料父皇瞪了自己一眼,下旨退朝。
万幸,这场早朝总算是结束了。
朝臣都散去,乐优抬脚朝内殿去。
张御医正和燕皇站在里面说话。
燕皇神情不郁,回了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治好。”
张御医神色为难地退下去了。
乐优继续走近。
燕皇很快发现了他。“子柏怎么没有离去?”
“攻齐之事,陛下还没有垂问臣的想法。”
“相邦对燕国的了解甚于朕,朕何需问。”
乐优放下心,知道燕皇是不会下令攻齐了。
“坐下,陪朕说说话。”
燕皇身旁陈列着一副燕国舆图,乐优注意到这位一国之君目光扫过去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姬氏祖先创下的基业只剩这么一块。继续扩大的希望是没有了。
北方有戎狄各部时不时越过燕山来犯。
西南有崛起的枃国虎视眈眈。
东南的齐国是毁了北部三城,可还有七十座城,生息未断。更有吴起、赵偃、韩况三大骁勇悍将。
燕国如今,是无人可用。从文臣武将到未来国君,皆后继无人。
此时攻齐,戎狄和枃国势必趁机偷袭。燕国不仅攻不下齐国,还会耗尽所有国运。
想到当前形势,燕皇无奈摇头:“强邻环伺,朕夜夜不能安枕。子柏,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乐优想了想,从容开口:
“戎狄未经教化,与之谈礼无用,惟有兵戎相见。
枃国祖先乃八百年前青辕皇室分封王亲,五十年前被唐氏一外姓窃国,陛下身为青辕皇室正统后裔,与窃国之姓亲近,则为天下人耻笑。窃国者骨子里忘恩负义,言而无信是出了名的,也不可深交。
至于齐国……
汤水之战吴起活埋枃国十万俘虏,枃人至今不敢犯齐。若不是地动毁了齐国三座城池,蒙裕和十万燕军,不会活着回来。恐怕燕国如今已经……齐三皇子那句话,是言轻了。
不过陛下不必过于忧虑。十五年前,两国有联姻之盟。如今,亦可重修旧好。想必陛下,早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