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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相濡以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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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
南无药背着手望了柯九一会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有些漫不经心地转身前行,从树枝做的手杖上扯下的细枝在他手中摇摇晃晃。
气氛急转直下,静默在二人间铺开。
柯九一时也有些讪讪的,加上上山以来心里一直蠢蠢欲动的不安,于是也无心聊天,闭了嘴专心于脚下的路。
她素来不爱运动,才爬了没多久,就有些喘。有生以来与山结缘的经历不过两回,除却这一次就是穿越之前的那次青城山之行。不过那次,是坐缆车的,与爬山运动也扯不上关系。
扶额抬头,看不见尽头的石阶蜿蜒而上,直入云霄。印象中,青城山也有这么一条石阶,不同的是,青城山的石阶旁都是常绿植物,而这座天山则是还未至山腰,便草木稀疏,呵出的气瞬间化为白雾,可见其寒冷。
心中的不安稍稍被压下,松了一口气想,这个时空除了历史发展与制度与中国古代相仿之外,并无其他雷同,她怎么会将这座冰雪覆盖的天山与素有“青城天下幽”美誉的青城山重叠呢?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小腿,抬眼,那个青碧色的身影在萧瑟草色与雪色苍茫之间格外醒目。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两人间十数层台阶的距离,却像千山万水,一生一世那么远。
他走进了氤氲烟云中,而她,正隔着整个尘世凝视他的背影。
柯九止步,目光复杂。
可是下一瞬间,云端的人一个转身,眉目间带着懊恼,连跳带跑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她面前:“习惯了一个人采药,自顾自走,阿九你也不叫我。”
什么烟云什么苍茫,瞬间都散得无影无踪,原来她等的只是他先发现她。
柯九鼻子一酸,眼底深处一层热热的湿气上涌,低头,一滴泪落在石阶上,淡淡地晕开。她伸手拉他的袖子:“我脚酸,走不动。”
所有的逞强,所有的倔强,仿佛都随那一滴眼泪渗入山石之中。
先前若是有人对她说,有一天,你会对一个男人示弱邀宠,她一定当笑话听。但此刻,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她变得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柔软,心中却没有半丝羞耻,只有无可救药的欢喜。
南无药不知道她心中这样百转千回,只是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受宠若惊,有些生涩地将她环在怀中,呆滞地拍肩安慰:“没事、没事。哦,对,我有药。”
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外衣铺在台阶上,然后扶她坐下,掏出药瓶。上药之前,还仔细检查了一番药油,口中念念有词道:“这药还有让人变得有女人味的功效不成?”
他推拿的力度拿捏得当,柯九如被打通奇经八脉般周身舒畅,也懒得动手拍他了。
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正在使力中的南无药声音瓮声瓮气的。
她倒抽一口气:“那你知道那什么灵草长在哪里吗?”
“不知道。”
她一个激灵,脚抖了一下,被他按住:“虽然不知道,但我感觉得到,闻得到,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怎么混的?”
她总算舒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那灵草长什么样?”
“天山自古以来便是天然的药物宝库,遍地珍宝,草药都白菜价,长得像的一抓一把,你要是想帮忙一起找的话就免了。”
提起医药,南无药口气正经得不像他。
柯九“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因为忙着欣赏眼前这个难得正经专注的人。都说认真的男人迷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为你而认真,那么个中甜蜜虚荣更是不言而喻了。
柯九突然觉得他眉眼好看,银发好看,衣衫好看,总之,触目所及,都是好看。忍不住捉了一把银发把玩,最近她似乎对他的头发上瘾了?
南无药微微皱眉,抬手拨开她的手:“姑娘你正经点,不要勾引大夫。”
她“噗哧”笑出声,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托着下巴,呼吸着山中清冽空气,想起一件事,又道:“不知道小叶子怎么样了,诶,我们下山后就把暖玉还给关家堡吧,如果小叶子还在那边,顺便赎他回来,如果不在,那就让关家堡照常付诊金。”
感觉小腿上按压的力道一重,她低叫了一声,瞪眼。
只见南无药拉长了脸,阴恻恻道:“姑娘你正经点,不要红杏出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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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整座山因为覆雪的反光,阴影也显得淡薄了许多。一路走走停停,二人竟也在天彻底黑之前爬到了石阶尽头。
“阿九,我们快到了。”
南无药偏头对伏在他背上的柯九说。
中途毒发的柯九安详地闭着双目,自然回答不了他。他笑了笑,一手托稳背上的人,一手拄杖,继续前行。没有了石阶,加上越发接近山顶,冰雪覆盖,山路更加难行。
海拔超过一千米的高处,呵气成冰的温度,南无药却挥汗如雨。他双脚打颤,脸色青白,拄杖的右手蜷曲畸形,掌心与手杖相握处,暗褐色干涸的血迹斑斑。
一直凭着意志与惯性意识模糊地行走,直到遇到一片由许多岩石交叠错落而成的大岩石堆,他混沌的双眼乍亮。
他背着柯九拐进一个由好几块岩石架构出的山洞里,最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一曲整个人向前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因为窒息感而渐渐醒来,才发现自己整张脸都埋在雪地,而柯九,安安稳稳地伏在他背上,呼吸绵长,体温如常。他心中长长吐了一口气,柔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起身,从绑在她身上的包袱里拿出一条毛毯铺开,再单手将她放在上面,而后拄着手杖一拐一拐地出洞去了。
待柯九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不知名洞穴中,全身动弹不得,心里慌成一团,扯开嗓子大声喊:“南无药,南无药?南无药,你在哪里?不要吓我……我不要穿越了1
“诶——”
是南无药独有的叹气方式!
柯九倏地抬头循声望去,见一个狼狈的身影挡在洞口。
“南无药?”
那个身影动了,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将怀中抱着的树枝干柴都扔到角落里,然后向她靠近。
随着他的靠近,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待看清了之后,又渐渐模糊。
只见南无药满眼红丝一脸疲惫,青碧色长衫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衣角湿了一大片,左臂僵硬地弯着。他的膝盖不能弯曲,无法正常地坐下,几乎是直直往地上摔的。
坐定之后才发现柯九脸上又湿了一片,摸过去,却是滚烫的,方知不是霜水。
“南无药……”柯九抽噎着开口了:“有没有办法让我马上能动?”
见她痛苦的模样,南无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哪里痒吗?”痒痒时心有余力不足挠不到是挺不人道的。
“一点都不好笑,笨蛋,我是要抱你。”柯九又哭又笑地骂着,鼻涕眼泪爬了一脸。
他一愣,随即志得意满状微笑,抬手牵起袖子,温柔细致地为她擦脸,她原本僵硬的脸庞刹那间艰难地抽搐了一下:“死人,你敢不用我的袖子来装温柔么?”
这个热爱破坏气氛的家伙倒是没有半丝愧色,一脸理所当然道:“我的袖子不能弄脏,你说过,弄脏了要扣零花的。”
柯九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南无药趁机塞了一片什么东西进去,顺便又倒了一点水把那片东西冲了下去。
她被呛得满脸通红又使不出劲咳嗽,难受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这是雪上一枝蒿,以毒攻毒可以调和你体内的毒性,还有一味延龄草要用雪水煎成一碗汤,配我炼制的清毒丸服下便可痊愈。”
柯九的眼泪瞬间止住,双眼亮得要冒绿光,她感觉她全身的细胞都要颤抖起来了!今晚过后,她就再也不用时刻担心突然石化的问题了,她可以继续摇摇纸扇收人钱财让南无药去与人消灾了!
“可是……”南无药天杀地转折了。“我不会生火……”
兜头一盆凉水倒下,柯九急道:“你不会?我个穿越的都学会了用打火石你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居然不会?1
又是穿越?
南无药正想问,突然看到抓住自己右手的一双小手,喜道:“阿九,你能动了1
说着,想起之前她说的话,立刻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的拥抱,却被醒过神来的柯九一掌拍到角落。而她自己,则是扑向柴堆,开始钻研煎药大业。
他听到喀的一声,脱臼的左手居然被撞好了,于是蹲在墙角开始左手画圆右手画方散发怨念:“明明说要抱抱的……煎药难道比我重要吗?好吧,是比我重要……哼,老子也不是很稀罕,老子不会任你挥之即去——”
“南无药,我成功了1
柯九点燃了柴火,反身扑过来兴奋地张开双臂,他头顶乌云瞬间散去,眉开眼笑地接住投怀送抱的柔软躯体,毫无节操地补完之前没说完的话。
“呼之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