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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人恩 ...

  •   他的目的地是一间石室,散发着冷兵器慑骨的寒意。四面的铁架上,放着各色刑具,中间是一张铁桌,四角垂着镣铐,令人望而生畏。

      极致的痛苦就谈不上什么尊言。温若寒站在屏风前,屏风后传来克制到极点的呻吟,他从缝隙中看到父亲被绑在柱子上,微垂着头,发冠脱落,头发披散,与他想像的困在地火阵中的祖父一模一样。

      此时的温宿狼狈而脆弱,仿佛只需要一把匕首就能割穿他的喉咙……

      温宿似乎也感应到什么,蓬乱的头发下眼皮猛地一抬,精光闪烁,正对上屏风缝隙后温若寒那双窥视的眼。

      温若寒垂眸闪躲。

      温宿喑哑的声音似乎从一面破鼓传来:“怎么才来?”但他似乎等不及听解释了,“施术。”

      温良看了温言一眼,后者慌张而又熟练地摊开带来的包袱,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他取出一捆绳索,温若寒解开衣服,露出瘦削的上身,抱住另一根柱子,温言含着泪,抖索着手,将自家公子绑好。

      温良已经取了温宿的指尖血过来,抓起温若寒的手,在他指尖一刺,将血滴进一个小瓷瓶中。

      不到一刻钟,少年那满是新伤旧痕的背上,肩胛骨紧紧绷起,鼓出异样的幅度,像体内有个野兽要冲破这具皮囊,脱胎换骨。

      温若寒仰起脖颈,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动手啊!”

      温言呜咽了一声,从包袱中取出一条皮鞭,含泪咬牙往温若寒身上抽去。

      皮肉之苦好过万蚁噬心。

      少倾,温宿已经衣冠楚楚地从屏风后出来了,他默默地看着背上留下一条又一条血痕的儿子,坚强的少年咬着嘴唇,不发出一声呻吟。他微微一叹,绕到儿子的面前,俯身捏起他的下颌,“吾儿,苦了你了。”

      “父亲……给予儿子生命…..儿,无怨无悔……”

      “好儿子。”温宿直起身,扬长而去。

      温良为温宿父子施的是一种转移痛苦的咒术,以血缘或感情为媒介,将痛苦转移至愿意为其承担的亲人身上。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美人恩”。

      最难消受美人恩,自温宿非要突破炎阳心法第九重以来,后宫闻之色变。

      第一个尝试的是温宿的宠妾,为报答宗主平日厚爱,自告奋勇愿为宗主赴汤蹈火。

      真是真心可鉴啊。可咒术一起效她就后悔了,但来不及了,万蚁噬心的痛苦让她瞬间发狂,平日娇滴滴的人儿此时一把撕破重重华丽的衣裳,坦胸露乳,葱白玉指插进了自己的胸口,给保养得当的指甲涂上了一抹红丹蔲。

      几个丫鬟尖声叫着死死地拉住她的手。痛苦令人癫狂,她神志不清,力大无比,挣脱几个丫鬟,抓起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伸进了胸腔。

      一切来得太快,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宠妾脸上挂着“终于舒服了”的微笑,一只手还插在胸腔里紧紧拽住什么,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宠妾到底是因温宿而死的,温宿大恸,厚葬之,七日没有去任何妻妾房里,七日后,另一名宠妾三天没有出门。

      毕竟是第一次施术没经验,温若寒主仆已经有经验了。

      转移来的痛苦结束后,温言哭着为自家公子解开绳索,扶他坐下,从摊开的包袱里取出金创药为他涂上。

      这个自备的包袱简直就是一个百宝箱,除了绳索鞭子,还有匕首,绷带,各种瓶瓶罐罐,针囊……

      为什么要自备?地火殿的绳索是浸过辣椒水的,鞭子是有倒刺的,只有毒药没有金创药。

      这次温若寒有一个多月才去找秦清涟,见面的第一件事,竟是被她扒衣服。

      “一月未见,姐姐就这么迫不及待?”温若寒揶揄。

      秦清涟红着脸,坚持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他的前胸后背,上面伤痕叠着伤痕,早已数不清。

      “原来你这么久不找我,是在养伤?”

      “姐姐是在怨我冷落了你?”他又转移话题。

      秦清涟轻轻地抚着那些新愈的伤口,“我如何能为你承担一些?”

      温若寒微微摇头。他贵为宗主嫡子,尚难自保,连与秦清涟交往都不敢让父亲知道,更别说那些温宿视为蝼蚁的附属家族。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你能陪着我,等我。”

      温宿非要突破炎阳心法的第九重的原因,无非是想要凡胎成神,肉身不灭,将温氏永远握在手中。然而强行突破的代价就是每隔一段时间,身体为适应心法带来的变化经脉重组,那种感觉犹如将血肉重新拼接,心脏被万蚁啃噬,恨不得掏出来挠一挠才罢。

      自那名宠妾死后,温宿的后宫便如坐针毡,怕被点名,有一对母子更是惶如惊弓之鸟,得了失心疯。

      唯有温若寒,扛住了一次又一次的“美人恩”,温宿不禁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做温宿的儿子,不能太能干,怕翅膀硬了学自己弑父,不能太草包,毕竟诺大的温氏需要可靠的人打理。要能干听话,可控制,而温若寒母亲早逝,舅家没落,无依无靠,最易控制。

      异母兄弟各怀心思,在这诺大的不夜天城,温若寒仿佛孤儿,就是死了,温宿也不过是少了一颗棋子。

      不,他要好好地活着,父亲欠他的,终有一天他会一点一点地要回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温晴喃喃地念着。“‘小时候,他是最不受父亲待见的孩子,他忍辱负重,十年后,逆袭归来……’阿朝,这种文案是不是很耳熟?爷青回。”

      “霸总梗始祖啊。”温朝摇摇头,“越王卧薪尝胆,韩信忍胯下之辱,都是这个套路。现在的网文各种套路都用光了,唯有这种经典长盛不衰。”

      “讲真,温若寒小时候确实惨。”温晴叹口气,“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弑父篡位,残害亲子,为了权欲,甚至不惧逆天而行……自古成仙便要摒弃世俗欲望,他倒好,放不下权势,贪图享乐,还要肉身不老,江山永固……哪有这么好的事?”

      “阿曜,阿曜……”一阵哭声将两人的视线拉回“屏幕”上。

      温晴转过头:“这就开始虐了?这是干啥,女主被逼婚了?也是,在古代女主这年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就说嘛,不管是BE还是HE,过程都不会平顺的……”

      秦清涟扑在温若寒怀中痛哭。这时候的温若寒与秦清涟一般高,应该有十五六岁,秦清涟则十八九岁,看起来终于不像姐弟有情侣的样子了。

      她不是被逼婚,而是她父亲的几位世交被温良杀害了。这几年来,温良为温宿父子施违天背理的邪术,终被反噬,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他本身又嗜酒,一次酒后暴打几名下属,秦清涟父亲的挚友魏芸上前劝解,竟被温良刺死,他神志混乱中又将其他几名下属也灭了口,然后带人去魏家见人就杀,其他几家的家属则闻风逃走。

      秦清涟的父亲秦延芳也曾在温良手下执事,温若寒一直痛恨但又忌怕温良,但只有温良会“美人恩”,可以说温宿的半条命掌握在他手里,他的地位甚至高于温若寒,温若寒如何动得?只能找适当的时机将秦延芳调离,否则这次的惨案秦氏也在其中了。

      秦氏逃过一劫,秦延芳的挚友魏芸全家十几口被害,另有几人不知所踪,包括魏芸之子魏渊。

      这次惨案发生在温宿闭关期间,温良清醒之后,闭门不出,谁也不敢上门去抓,温若寒曾带人去过,但被温良守卫以“温医师是宗主的人,自有宗主发落”拒之门外。温若寒怕惹恼父亲,亦不敢用强。

      “对不起,”温若寒将秦清涟紧紧拥入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又庆幸又内疚,“我会派人找他们的……”

      秦清涟又何尝不知温若寒的处境?只是魏家突然家破人亡,她从小敬重的魏叔叔和追着叫她秦姐姐的魏渊从此消失了,芝焚蕙叹罢了。

      这次的处理结果十分潦草,温宿到底离不开温良,出关后,给几个家族安上叛逃的罪名,温良则是“除奸有功”,安然脱身。

      “真是太气人了。”温晴忿忿道,“这个温宿自私到了极点,竟然包庇暴徒,颠倒是非,十足的昏君,暴君,等我温总逆袭,迟早要像对待他父亲一样将他关进地火阵,这个温良迟早也要尝到灭门之痛。”

      温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竟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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