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梦》長石

2、忘记

　　而我已经忘却他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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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记住一个人，首先会记住他的声音；而忘记一个人，最后遗忘的却是背影。

　　我见过无数种背影。

　　人，妖，魔，仓皇逃窜的，傲然肆意的，清高自在的，并肩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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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记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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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背对我向前走去、走去，走进遗忘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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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们最后留下的那抹记忆，也随之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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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贪恋过一个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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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段私密的时光，表面上我与他相看两厌，势不两立，背地里我却着了迷一般贪恋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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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疯狂的，有他在的地方，我的眼睛从不落到别处去，若是那时的我再年轻些，藏不住眼底的锋芒，他定会被我眼中的痴迷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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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性这个秘密直到所有人死了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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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衣装常常染血，底下是打斗留下的伤痕，几圈绷带毫无章法地缠绕在身上，丝丝血迹渗透出来，看得我直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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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晓他这人，平日里默不作声，表面上装作没事人，背后挨了几记闷棍，被妖魔咬掉几块血肉，只有自己关上门脱了衣服才知道。

　　实打实的伪君子。

　　在他看来，那天我因为受了岳清源的恳求，同他商议下山斩妖之事，敲开了他的房门，却无意间撞见他脱尽衣衫，一时窘迫之境。

　　关上房门后的事，早已不记得了。

　　只记得手余温热，药香淡淡。

　　也是直至那时，我才发现，我想要的不止一个背影。

　　岳清源说我们的关系略有缓和，木清芳问我这次的药还是直接给你吗，尚清华咕噜着眼珠子，自以为瞒天过海地在我每月修缮屋床的花费上加上几文。

　　我觉着有些好笑，幸好他是不知道这些的，若是知道了……

　　“若是如此，便断了。”

　　他脸色发白，明显是虚弱了，却存着一口气咬着牙，字字诛心。

　　“我从未打算与你有所勾连，从一开始，我便没瞧得上你。”

　　“你本就实力低我，又好卖弄，尽使阴招，又谈何夸下海口去对抗那洛冰河？”

　　“我告诉你，沈清秋，此番对战，你不能去，你……不许去！”

　　漫天乌云阴沉，有雨滴落在脸颊，似乎是记忆中的场景，不断的雷声震得人心疼。

　　却不如万剑穿心之痛。

　　我说，柳清歌，你真厌弃我到极致。

　　我说，倘若你真的战无不胜，又为何……最先离去。

　　我说，你走的太早了，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被洛冰河关入水牢的又一日，记不清第几次生出新的四肢，又是第几次被生生绞断。

　　脑中昏沉，自上而下的水流冲刷着我的眼眶。

　　我反复睁眼闭眼，摇晃这头，试图甩掉窒息感。

　　朦胧中仿佛看见故人身影，高束的马尾，我以前总说他这般束发，揪得发根生疼。

　　他却说，方便打杀。

　　方便也是真的方便，方便我在众人之中一眼看见，方便相依而战时确认彼此的脸，方便交换气息时抵额缠绵。

　　我费力地抬起眼皮，却好似千斤于上，只能看着那人的发顶，似乎在像我靠近。

　　却又在一瞬间转身。

　　我急了，嘶哑着喉咙喊他，发了疯一般，我难得地又恨起这水牢，恨它湍急的水流淹没了我的声音，恨它遮盖了我眼眶涌出的湿意。

　　我嘶鸣着。

　　柳清歌……你回头……回头。

　　我想，一眼也好。

　　我不想……忘记你的面容。

　　奇迹的是，那人似乎真的听出了我的心声，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眼皮沉重，我看向那个逐渐模糊的背影，咬破下唇，疼痛能让我保持清醒。

　　“柳清——”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