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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   难得回到鉴定部已经天黑,过分顺利的日子将人过的有些惫懒,西良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鉴定部,看着他齐哥走进小岗亭,出来却没牵人也没提水壶瓜子儿,顿时狐疑的往里头瞅了一眼,却只发现小高一个人站里头。

      原本应该坐在桌旁嗑瓜子儿喝凉茶的沈知却不见踪影,然后他又看着齐宋走进鉴定室,出来时也两手空空,很显然里面空无一人,因为一丝灯光也没有。

      这次检查的很快,他出来的时候齐宋还没走远,正站在某个狭窄的巷口外头,眼神却投向里处,又默然的转开,往外走去。

      西良迅速的追上去,也往里头看了一眼——巷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

      他刚长开嘴正想说点今天关于危险区的事情的时候,却发现齐宋早已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只不过往里一撇的时间,就将他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而且看着这夜色下的背影——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明明也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却好像更冷了几分,于是他非常审时度势的闭上了嘴,一路无声的跟在后头回到了居住区。

      窗纸透了模模糊糊的亮光出来,打开门的时候房里一眼只能看见蒋渠坐在桌边,正在给小绿喂大虫,小绿浅黄色的喙迅速从手指上将虫啄走,片刻后喉间鼓起,随着它吞咽的动作下滑,完成进食。

      西良看着齐宋进了里间,坐到蒋渠身旁并巧妙的侧着身子离了那罐大虫几米远,压低了声音道,“嫂子怎么没去接人?”

      蒋渠从罐子里掏出一只黑红大虫,迟钝似的“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眼里头道,“沈哥在做饭,说要亲自下厨。”

      “亲自下厨?”西良看了眼翻滚在指尖的肥虫,牙根一酸,立马站起了身,“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先走……”

      一步还没说出口,就见平时只会靠在椅背上吃大饭的沈某人捏了个砂锅出来,盖子还没打开,孔里却冒着蒸腾的热气,把沈知的脸映的有些朦胧。

      他慢悠悠的开口,“去哪?”

      西良脚步一顿,“回屋睡觉”没说的出口,就看见他齐哥平静无比的眼神,心如死灰的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一下。”

      “正好。”沈知语调听起来有点欢快,“本人亲自下厨,你有口福了。”

      想起他嫂子的口味,西良感觉上下两排牙齿和胃里都泛着浓酸。

      “毕竟你后天就得启程了,算是简单的送行。”

      西良迅速捕捉到重点,“启程?去哪?”

      “回主区。”沈知又从里边拿了好几个碟子出来摆在桌上,然后顺便把悬在菜盘上的小蓝提到一边和小绿放在一起,“主区来信了。”

      西良立马了然,毕竟冰室里的异蛋都快堆积成一座小山了,却一个开壳能够送回去的都没有,时间长了,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计划了两个多月,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望了眼桌上几盘看起来就没什么胃口的东西,入鼻果然是甜腻冲脑的味道,扯了扯嘴角,“那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沈知挑了挑眉,一脸爱吃吃不吃滚。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捏了一个碗到他面前,饭盛的很满,漫过碗沿堆积成一个尖尖的三角形。

      第一次有人给他盛饭,西良抬眼望了望齐宋,精神霎时间有些恍惚。

      看着旁边像是失去味觉正在大快朵颐的蒋小渠同志,他狐疑的夹了一块看起来像是肉的东西放进了嘴里,一股浓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来,丝丝肉味配合着糖浆的味道噎的他直想吐,双眼发黑之际他看见一双深黑的眼睛正毫无感情的看着他。

      他欲吐又止,摸过手边的水杯灌了好几口水,才勉强将那东西咽下去。

      见了鬼了,这得用了多少冰糖才能炒出这样一个菜。

      沈知鲜少下厨,之前也仅有过那么一次。西良还记得那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他嫂子心血来潮的熬了一锅汤,那时他甚至觉得那玩意儿怎么能叫汤呢?明明是稀释过的糖浆裹了一大锅蘑菇。

      喝完牙根直酸了好几天,齐宋怎么样他不知道,毕竟他齐哥向来没什么表情。但是沈知和蒋渠这两人就像失去味觉般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自那以后他就知道,这两人对甜度压根没什么概念,不能以常人来论。

      蒋渠忽然停下了筷子,盯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嘴角还沾着快黑糊糊像是熬过头的糖汁。

      他指了指西良手中的杯子,“那是小绿的。”

      小绿从小被养在鉴定部,日日跟着蒋渠,也没怎么把自己当过兽看。除了鸟类本能驱使着它还是会渴望大胖虫吃之外,它身上也有许多与从小生活在危险区的同类不同的地方。

      比如它严格遵守一日三餐的规则,一罐胖虫分三次吃,每晚都要用清水梳理自己那一身翠绿的羽毛,保持身体洁净。还有,它每次吃完胖虫之后,必定要将鸟喙清理干净。

      就像其他人每次饭后要漱口一样。

      而那个杯子,就是它清理鸟喙液体的容器。

      西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直冲向里间抠着嗓子吐了起来,他此刻觉得有一大团相互缠绕在一起的胖虫在他胃里翻滚,作呕到直翻白眼。

      然而他今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自然也吐不出来,又在里头漱了十几遍口,才一脸虚脱的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他动了动手指,把蒋渠的碗掀翻了。

      待在木篮子里的小绿见状就要飞起来啄他,被沈知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握住命门,双翅在空中扑腾着,又被一把按回了篮子里。

      “多少吃点?”沈知把盛满米饭的碗往前一推,“车程一个月,路上可没这些东西吃。”

      知道你还亲自做饭?

      西良没好气的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饭,再怎么说也是几乎一天没有进食,又这么一折腾,胃里空空的感觉是着实不好受。

      当然他再没对桌上的菜动筷子,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可以饿,但不能不要生命和健康。

      面前被人放了一杯温热的水,西良看着齐宋有些热泪盈眶,终于觉得他齐哥还是有点人情味的,也不至于有了媳妇忘了……

      “一路小心。”

      西良心儿拔凉,感情这是送行水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西良说,“齐哥你不跟我一块儿回去啊?”

      “最迟明天下午,陆高驯要回去。”

      “陆征回去?”西良想了一下,说,“也是,当初你是自愿请罚下来的,没异动暂时不会调回去,那他走了鉴定部谁接手?余叔吗?”

      虽然现在鉴定部暂时的管控权归谁不是那么重要,体系稳定下来之后总不至于像之前蒋月一人独大那样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但是余成现在的位置及其尴尬,一直不上不下的,要是陆征走后管控权能回到余成手中,那自然是最好的。

      沈知听到请罚两个字,伸出手在桌下轻轻勾了下齐宋的手指。

      他之前没有细问过齐宋第二次回来的原因,对于这从中曲折也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隐约觉得这中间必然不像齐宋说的那么简单。

      他媳妇儿不想让他有负担,对于这些一向一笔带过。

      陆征也算是主区有名的青年才俊,二十八岁的年纪晋为高驯,是人中龙凤自然不必多说。但是齐宋是主区唯一的高驯兼高驭,又比陆征年轻,晋高的时候也比陆征早,按理来说,在同一个任务里面,陆征的控权不可能排在齐宋的前头。

      所以沈知一早就有察觉,只是一直被轻轻的避开了,得到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回答。

      此刻听到这些,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

      心头像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攥了一把,有些发酸,他指尖在齐宋掌心挠了一下,然后被手掌包裹其中,一点点握紧了。

      “蒋月,”齐宋说,“我。”

      西良浑然未觉自己吐出了什么真相,在他印象里这事沈知应该早就知道,亦没有察觉到桌下的小动作,“不是蒋月一个人就行,那余叔呢?那群老东西准备一直把余叔晾着?”

      “那群老东西知道你这样喊他们,估计会让你父亲把你赶出西家的门。”

      西良不甚在乎的瞥了眼沈知,“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用得着尊称吗?”

      要是尊称能把沈纪高鉴换回来,他也可以整天围着那群坏老头拍马屁。

      亲亲热热的叫到他们都归西才好。

      “那个位置对于老头来说未必是好事,”沈知说,“控制了危险区,鉴定部也就是个空架子,谁接手都没问题。”

      西良想了一下他们为了这一天所做的准备,觉得沈知说的也不错,鉴定部虽说要靠主区提供资源运转,但是那是在危险区处于敌对的的情况下。

      人没办法在没有资源的情况下长期在危机四伏的危险区内生存,那难度超过了荒野求生的范畴。加上鉴定部寸粮不生,山穷水恶的只能靠主区定期的物资补给,才一直受其牵制。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控制兽,危险区不说百分百安全,但好歹中高危区都在掌控范围之内,以齐宋和沈知的能力,低危区残存的危险的确不足为惧。

      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西良预感,这会实现的非常顺利。憋了将近十年难以宣之于口的真相终于要天下大白,这一刻他无疑是激动的,比他晋了中驯那一刻还要畅快。

      蒋渠重新盛了碗饭默默的听了好一阵,沈知的事情他来鉴定部之前也有听说过,关于少年天才的故事在下辖区一直传的很火热,毕竟人人都喜欢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讲起来的时候还颇为与有荣焉,简直把自己也代入到了故事里面,成为了金字塔顶端某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从小便听着这些故事,对于人们总是在谈论到沈知天赋之后的唏嘘和不屑也有深刻印象。

      当时他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不禁生出向往,偶尔会满腔热血的的道,“我将来也要去鉴定部,成为沈中鉴那样的人。”

      这时好心一些的人则会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在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其他人则是爆发出一阵嗤笑,仿佛像在看一个傻子似的。

      “你知道他老子干了什么事吗?成为沈知?”

      笑声夹杂着浓浓的不屑,飞扬的唾沫溅在他的脸上,“小小年纪不想着学好,要想成为他?叛区可是死罪,老子做了那样的勾当活该他一辈子抬不起头。”

      那时的蒋渠亲历过那一场瘟疫,但彼时他年纪太轻,稀里糊涂的躲过了那样一劫。后来慢慢长大,沈纪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出现过无数次,往往伴随着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谩骂,渐渐的他心里生出了一些模糊的概念,知道这个人为主区所不耻,是众人口中的大恶人。

      可是他不能明白,沈知做错了什么呢?依他人所言,那时沈知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他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才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被关进反思处,被按在忏悔台上磕头认罪?

      到底是为什么呢?但这他不敢问,因为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好像沈知死有余辜,那些所谓的反思和忏悔都是主区给予他生的机会,是恩赐,不是莫须有的惩罚。

      后来一语成谶,他真的到了鉴定部来,也见到了众人口中的罪人沈知。

      当时到的时候已是黑夜,第一个见到的鉴定部人员是余成,他看起来有些沧桑,但是依稀能看出眉眼间属于曾经中驯的影子。

      余成温和的笑着,对着每一个下派来的区官都很客气。蒋渠知道这位余中驯,他也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这位中驯粗砺的手掌,然后开始搜寻另一个身影。

      沈知好像并不在迎接的队伍之中,他看了一圈都没看到那个经常被提起的人。他不认识沈知,但是听说他有一双极特别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遗传了他的母亲。

      沈知的母亲之前是主区有名的美人,听说她性子温纯,天赋极佳,在十八岁的年纪就和沈纪高鉴相恋,当时还成就了一段主区郎才女貌的佳话。

      后来据说是死在了那一场瘟疫之中,总之下场令人唏嘘。

      蒋渠从小对双亲没有什么概念,自他记事起就在下辖区被主区照拂着,也算有吃有喝,顺顺利利的长到了十几岁。

      只是有时候偶尔会看到其他人有父母疼着,心里也会生出一些羡慕来。会想,要是双亲尚在人世,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摔了有人扶起来拍掉他身上的灰,把他抱回家里呢?

      这位沈中鉴、噢不对,那时已经是沈高鉴,和他一样在瘟疫中先后失去双亲,后面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经常思念已经不在世间的亲人?

      蒋渠仔细看过每一双眼睛,他们神色各异,却没有一双是琥珀色的。

      忽然后面一阵骚动,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转过头,看见一队人踏着夜色归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色,但是看起来行动自如,没有太大的伤亡。

      初次见危险区小队归来,新来鉴定部的这一批人都开始低声讨论,蒋渠听到了沈知的名字,实际上初次到这里来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寻找沈知,看一看这传闻中的少年高鉴,叛区者后代。

      他一个个看过去,有些紧张,眼睛从每个人脸上掠过,在看到他们的眼睛之后又迅速移开,直到最后一个人。

      蒋渠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它的主人看起来十分年轻,那时应该是二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十几岁的少年,此时他的眼角淡淡的挑着,淡漠的扫过低低私语的人群。

      看起来恣意的少年身形瘦削修长,他腰间别着一把染血的刺刀,靠近时血腥味极重,蒋渠注意到,他虽然穿着深色的衣服,但是腰侧明显受伤了,此刻湿答答的粘在皮肤上,浓重的血味就是从那而来。

      但他看起来十分从容,连眉也没皱一下,好像那伤口不在他的身上,又或者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口子。

      “这就是沈知吧?”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道,“他好像伤的不轻啊,那血都滴地上了,面不改色,还挺厉害。”

      另一人接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见过的血多着!当初沈纪叛区不成害死了疗愈兽,要不是主区药粉起了作用,那怕是整个下辖区的人都救不回来了。”

      “是啊是啊,”有人说,“利欲熏心,踩着人命上位,这点血算什么,偿的了谁?”

      这些人声音极低,嗡嗡的响在蒋渠的耳边,沈知好像并没有听到,蒋渠却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没觉得沈知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冷血和罪不可赦,反而莫名觉得,沈知像个浴血归来的英雄,被反驳无数次之后,见到本人,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想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于是在沈知即将走过的时候,他壮着胆子,越过人群迎上前去,在一片低声窃语中伸出了手。

      沈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看起来不过十二岁左右的年纪,有些过分瘦弱,伸出的手也极细,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眼中含着和其他人眼里不一样的东西,没有嘲讽和嗤笑,反倒是一本认真,透露着向往。

      沈知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这个瘦弱、还没到自己腰身的少年。

      蒋渠伸出了手,声音有些细细的,激动的有点发颤。

      “你好,沈高鉴。”蒋渠说,“我,我叫蒋渠。”

      沈知似乎有些诧异,或许他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突然问好,其他人也都望着这一边,周围低低的说话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蒋渠手上沁了一层薄汗,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因为沈知微微蹲下身来,视线与他平齐,握住了他沁着汗的手掌。

      他听到少年好听的声音。

      “你好,蒋渠,”沈知说“我叫沈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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