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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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场梦里，一切都很糟糕。他梦到睁开眼外头狂风乱作，雨滴都变成了尖锐的冰刃，整个鉴定部在这自然的轰鸣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安静到让他心神不宁。
久未发作的手指隐隐作祟，然后他打开了门，场景突然变换，下一秒他的手指就停在了冰室的重锁上，他推开门，一捧风雪靠了过来。
齐宋的身上好冷，眼角眉梢都带着雪白的冰碴子，看起来比平时更为疏离。他安静的近乎过分，有时候温柔的眉眼此刻也是紧闭着，睫毛上有一层细细白白的冰霜。
此刻他的皮肤白到沈知能看清里头极细的血管颜色。
沈知在这一刻突然慌张，他凑在齐宋耳边，低声唤了一声齐医师。
以往百试百灵的称呼这一刻像是失去了效力，听到这个称呼会低下头来眼里带着柔色的人毫无反应，冰凉的在他身上靠着，只要沈知往后一退，他就会倒在这风雪之中。
创口累累的手拨开了披风，把浑身冰凉的人裹了进去。身体相贴的那一瞬间，沈知如坠地狱，他抖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触上了苍白的嘴唇，在上面留下一抹血色。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感受到那微弱跳动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过来，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外面的冰刃依旧下着，他把披风和帽子都取了下来，盖在了齐宋的身上。他蹲下身子，把那个比他高上一个头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霜天冻地的天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挺直的脊背在某一刻突然弯了下去，往前倾着，冰刀噼里啪啦的扎了上去，有些扎的深了，直接立在上面。
看着像一只外头长满尖刺的刺猬。
居住区到冰室的路其实不算太长，平时十五分钟就能走上一趟。换做沈知风风火火半夜晃来晃去的时候，他十五分钟甚至能跑上一个来回。
但这次他走的格外的慢。
沈知能感受到尖锐的物体刺进皮肉带来的瞬时刺痛，随后是温热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很快便被身后的寒风冻成了鲜红的冰霜，覆在他的脖颈，背上，裸/露在外的地方都没幸免。
最凶险的一根冰刃划过他的脸颊，差点刺进太阳穴里，他这个时候才偏头避了一下，只是堪堪留下一道血口子。
身后血色的薄霜很快被新的冰刃击碎，刚被覆上的皮肉接纳一轮异物，渗出新鲜的血液来，周而复始。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知终于推开了门，把风雪隔绝在外。
裹在披风里的人被安置到床上，被打湿的披风掉在了地上，重新裹上来的是厚实的被子，四角被掖的严严实实。
沈知在黯淡的光线下摸到角落的水壶，部长日常很养生的会每天让蒋渠给他打上一壶开水，他按着杯口倒了一杯，手掌圈在被子外头。
还好，是温热的。
沈知向来对自己的伤口很是敷衍，也不会照顾人，平常受了伤都是部长和阿鱼围着他转来转去，恨不得在伤好之前都把他摁在床上闭门不出。反而是他自己，常常跛着个脚跳来跳去，绑上了绷带涂好了药就开始四处乱晃。因此鉴定部的人能经常看见沈知本人怡然自若的晃荡着，身上白色的绷带却渗出血来。
之前他只要避着阿鱼和老头就行，其他人倒也不敢把他摁回居住区歇着。自从蒋渠来了之后，他要避着的人便多了一个，因为这死小孩平时乖的不行，喊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要是带着伤口逍遥在外被他看到了，准第一个跑出去告状。
沈知那时才发现蒋渠非常有运动天赋，他跑的极快，拉都拉不住。很快就会把老头带过来，然后自己再次被臭骂一顿之后被扯回鉴定部。
再后来……
沈知一只手垫在了齐宋的脑后，将他抬高了一点，然后把装满温水的杯口靠了过去。
再后来齐宋来了，这人医者仁心的很，他哪怕受一点伤都会被当成残废照顾，比起老头和阿鱼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偏偏沈知就想逗他，借着生病试探着这位协助的底线，期望着什么时候能一脚过线，惹的对方大发雷霆，最好能直接把人恶心回主区，那样他避都不用避了，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可是这位协助看起来冰冷无情，却是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
对他胡作非为恶心人的一切行为都照单全收。在他眼里，沈知没有看到过鄙夷、厌恶、憎恨，就连对他行为的不满，都没有出现过。
这些情绪他明明在其他协助眼里看到过很多次，因为他们对沈知身份的厌恶从来不需要掩饰，站在监管者的角度，沈知就像是主区的某些异兽一样，需要关在笼子里，由他人执着鞭子或其他器具，进行专门的管理。
如果畜生不听话，就会被惩罚。
背叛者后代的身份在他们眼里与畜生无异，沈知不过是有着特殊天赋的一只罢了。
他们无需对背叛者抱有任何尊重。
沈知心知肚明，他也懒得与这些人虚以委蛇，所以有沈知和协助在的局面向来水火不容，多数时候靠余成在中间打圆场。
现在好像一切变得有点不太一样。
这样身份的人下来，他以为注定是要把三年前的事情追查到底，无论如何都要揪到他一些小辫子的。
所以他才会这么慌不择路的用这样的方式想把人赶回去。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嘴唇也是紧闭着的。杯子里的温水不听话的往脖子里灌着，把枕头染得一片濡湿。
沈知把倾斜的杯子正了过来，托住后脑勺的手也抽了出来。他看着灯光下惨白一片的脸，视线移到那带着鲜血红润的唇角，愣了半晌后做了一个决定。
“失礼了，齐协助。”
他声音很低，仰头喝了一口温水。
干涸的血洇开在唇齿之间，他尝到一丝鲜甜的血味。
一杯温水很快见了底。
——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床上的人依旧双目紧闭，失血过多的脸呈现出病态的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汪全拿着药箱搁在床头，心里头犯着嘀咕。
昨天下午药单拟好后蒋月立马就赶着刘勍陪护齐宋回主区，而自己则被指派过来给按着单子给沈知换药喂药，再次失去了回主区的机会，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更倒霉的是蒋月经过昨天之后还记住他了，让他每次换完药之后去报备恢复情况。这人伤的这么严重，才上床养了不到一天，能有什么恢复情况？
偏偏蒋月是个追求结果的人，要是一件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他会表现出肉眼可见的恼怒。汪全对这位爷实在怵的慌，只得每次换药的时候都仔细观察，然后绞尽脑汁添点小油小醋，在蒋月面前磕磕巴巴的讲上一点。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十分有想象力的人，能编出两次糊弄蒋月已经是他的极限。而他马上就要迎来第三次。
汪全万念俱灰，掀开了被子，再次细细观察起了伤口的愈合程度。
很可惜，看起来和昨天并没有什么差别。他脸很快抽搐了一下，然后认命的拿起了药罐和棉签，准备上一次新药。
掐死他得了，他今天是死也想不出新的东西了，除非沈知能马上醒过来，不然他今天估计就得自尽在蒋月暴怒的目光里。
但这显然……
显然不可能这个想法还在他脑子里盘旋着，上药的手就被一只清瘦苍白的手握住了。
汪全始料未及，整个人吓的抖了一下，他吞了一口口水，视线慢慢往上移。
目光路过斑驳的伤口，落在了那张看起来毫无生气的脸上。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沈知的时候是十分惊讶的，关于沈知的传闻他在主区听了不少，说他少年天才的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对背叛者的谩骂和攻击，把他描绘的极尽丑恶。
在没见过沈知之前，这位天才高鉴在他眼里就是小人形象。既然是小人，那想必长的也是让人一见生厌的模样。
但这位高鉴显然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年纪比齐宋和蒋月都长一些，却生着一副外露稚气的脸，眉目清秀，有几分书卷味道。要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他，除去他身上常年出入危险区的累累疤痕，汪全一定会觉得这是主区某个天赋世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十七八岁的小公子。
大概就是蒋月那样的身份，但是光看脸的话，明显蒋月更符合汪全心中的小人形象。
不，不是小人。是凶神恶煞一个眼神让人想退避三舍的大恶人。
令汪全失望的是，沈知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好像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药理反应。
转瞬他又想，虽然沈知没醒，但是今天的报告素材是有了。
他可以晚一天自尽。
汪全伸出手，想把沈知的手拨下去，还没来得及碰上，那紧闭着的眼皮就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后撞上了一汪琥珀色的清水。
汪全心想，这张脸配上这一双眼睛，太能骗人了。
哪里看得出半分谋杀高驯和鉴定的样子？
刚睁眼的沈知视线之内一片模糊，但只凭轮廓和身形也判断出了床前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其实他今天清醒的很早，但是意识一直飘摇在现实和梦境之中。他在“现实”中睁开了很多次眼，但都无一例外，还是会回到那个漫天冰刃的深夜，或者是到小九的房间，再一次将针管扎进许政的喉咙里。
直到有人掀开了他的被子，积蓄的温热被一腔冷风吹的干净，他好像才勉强从中脱出身来。然后带着药味的棉签触到他腰间的某处伤口，那力道有些熟悉却又陌生，身体的自然反应比意识清醒的的更快，他还没睁眼，手却伸了出去，握住了那拿着棉签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肉传来，对方停住了动作。
不是齐宋。
像是玻璃窗上的雾气一点点淡去，眼前的景象也在他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眉毛又粗又黑，在略显憨厚的脸上像两条挂着的毛毛虫。
对方看起来有些激动，嘴唇微微张着，眼睛也瞪的很圆。盯了沈知半晌才反应过来。
“沈高鉴。”
他听到眼前这个陌生人说。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