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琴》凌夙妖

5、章五 魂断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懿天，帝都可去不得！”雪鸢得知消息，急匆匆赶来，却正巧碰上几位王爷整装起行，赶忙拦下。“要不，就让我和你同去！”
　　沈霁好笑地看着她，本想逗她的念头也烟消云散：“傻瓜，我们是去军营，谁会傻到到天冥城让昶霁帝收了我们兵符，在顺带软禁我们。”语毕，她忽然低下了头，微微颤抖，“懿天…天鹤兄被暗杀了。”
　　“什么！”
　　不止是方才在场的众人，连刚门的月宸也叫了出来：“天鹤阁主武艺高强，纵观武林少有人是他对手。前些时日我还和他通信过，他说墨尘阁会倾力帮助我们的。”
　　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低头惋惜着江湖英才，年华如梦。座上的湘王端起青花瓷杯，啜了一口香浓的碧螺，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桌上的兵符之上。“靖王已经起兵，我们眼下只能尽快了。”

　　昶霁帝顺元十七年葭月，霁帝赐攸王沈岩薨于金陵，其子沈霁为王。
　　顺元十八年陬月，靖王率将士起兵于洞庭，次月中旬，金陵攸王、衡阳湘王、豫州洛阳王揭竿而起。顺元二十年，兵临天冥城下。吾皇昶霁帝亲迎此战，妃蝶氏随帝助战。
　　——《赋林史·昶本纪》

　　“终于，终于兵临城下了，司徒契这个昏君也做到头了。”十指抚琴，悠扬的古曲中满含着愉悦，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父亲被他赐死后，自己便跟着圣女，终于等到这一天。让父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汐儿，你弹得是《悠然》吧。”在她的允诺下，沈霁不再叫她“雪鸢”了。墨尘阁已经不复存在，自然“三小姐雪鸢”，也应该湮没于这尘世之中。
　　这是最后一战了，无论如何，十天之内，必须拿下帝都。这些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倘若还是依旧战火不断，恐怕流离失所的百姓会更多。
　　“你好生歇息，明天让你弹奏幻曲是会耗费你大量体力的。”黑纱浮动，圣女轻声说道，绛红色的花儿在风间，看着一场胜败兴衰。

　　次日天还未亮，她便坐镇城下，风起，归月琴起。一年之前见到沈霁也是弹着《尘劫》。没想到，时隔一载，竟会用这种方式为父报仇。腰际的长冥剑已让月宸拿着，恐怕日后也不怎么要用到，倒不如让倾庄庄主传承着被传说渲染的古剑。
　　昨夜又做起了那个旧梦，不同的是，她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
　　“他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里，为了你……”
　　“师雪汐，都是因为你，一切仇恨，都是因你而起！他本属于我的，为何，竟为何对你用情如此之深。杀了他的人，不是我，是你——三小姐雪鸢！”
　　“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痛，让你知道这些年你带给我的噩梦……”
　　“明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终于看到了她满是嫉妒和仇恨的眼睛。只是，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她。

　　“懿天，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不管谁是皇帝，请一定善待百姓，一定不要听信谗言，一定不可贪财贪乐。”她扯了扯沈霁的衣袖，抬头看他。眼神中是难以言喻的镇定和坚持。
　　他心底忽然一阵冰凉，仿佛感觉什么东西正被生生剥离：“汐儿，你说的是什么话，这点我们自然知道。但是你不是会在我身边提点我的嘛，为何如此严肃。”
　　“答应我！”她像是来了劲，不依不饶地说着，还让几位王爷都在一旁允诺。
　　“好好好，我们答应便是了。你安心弹琴。”沈霁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神情地看着她清澈的瞳眸，“一定答应你。”
　　她安心的一笑，抬头看了看城头：“我昨晚梦见她了，昏君的宠妃，你的师姐，墨尘阁女领主蝶如尘。也就是暗杀天鹤兄，怂恿昏君赐死老攸王的女子。”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妖媚的声音从城楼之上传来，城门大开，数以万记的死士和士兵冲出城外。琴起，哀凉。这最后的一战，就让我血祭荒暝大陆。城楼上的女子赫然便是“蝶魅”。他一向敬重的师姐！
　　只有奋力抵抗中了蛊毒的死士了，未曾料想，她蝶如尘也是个幻术高手。
　　“月宸，剑给我！”雪鸢朝身后大喊，泛着寒光的剑从鞘中抽出，她惊鸿一瞥，朝沈霁绝艳地笑着，便跃身飞上城楼，剑锋相触，雪衣红袍，不似凡尘尤物。
　　《尘劫》一曲毕竟消耗了她大量气力，和蝶魅竟也不分伯仲。“蝶魅姐，为何要杀了天鹤兄？！”她只想知道，为何她，那个一向疼爱她的姐姐会起了杀心。
　　“翎夕本是我的，就因你的出现，他对你牵肠挂肚。我憎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趁着她分神之际，红袍的女子一剑刺入她腰际。可低头才发现，那柄长冥剑也在她胸口嗜血着。
　　“汐儿！”
　　“蝶妃！”
　　剑出，人坠。
　　沈霁赶忙奔去抱住她，死士们在主人逝去后也无法再战。
　　“懿天，你说昨夜的那颗星星是不是就是我的星辰？真是抱歉呐，没能陪你…咳咳…陪你傲视天下。”
　　“别说了，汐儿，我这就为你运功。”怀中苍白的面容淡淡地一笑，手垂在了地上。“汐儿，你可知，你可知失去了你，我无心问鼎天下…”他在她耳边呢喃，一向冷静自若的他，终于在眼角凝着晶莹的泪珠，却始终不曾落下。
　　城楼之上，昶国最后的一位皇帝低吻着爱妃光洁的额头，拾起她的剑，自刎于天冥城楼。至死，他都是傲然地君临天下。五年了，如此奢华，便仅仅为了她。如今，所要的牵挂均已消失，末了，他要依靠什么去活。敬帝死时他才十岁，当够了傀儡皇帝，若不是蝶魅，他将终生孤独……
　　“如尘，朕陪你，碧落黄泉。”死前，他看着心爱的人儿，温柔一笑。

　　昶霁帝顺元二十年玄月初六，霁帝自刎于天冥城，时年三十。乱世始自顺元十八年，于此终。后人称之为“落日之战”。
　　同年，靖王司徒羿称帝，是为靖高祖，辟一代盛世。
　　——《赋林史·昶本纪》

　　“懿天贤弟，司徒契已死，昶国已灭，这皇位理应由你来坐。”商子卿和众人商量后，转告沈霁，“节哀。”
　　“不了，让靖王来管理天下吧。之于我，有她的地方，才是天下。”
　　才回首，梦里梦外都是她的身影。
　　相知相见不如相忘，相忘伤于不忘。
　　寒潭的水还是那样冰冷，女子恬静地睡着，却再也不会醒来。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守着破碎的归月琴——她死的那一刻，琴碎万段。圣女说，那是她的精魂所生的琴，人亡，情绝，琴殇。
　　岁月的寒风冰冻了往日记忆，谁还曾记得年少轻狂，谁还曾念着音容笑貌。
　　琴起，情生。
　　人逝，弦断
　　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