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琴》凌夙妖

2、章二 惊梦

　　“月宸庄主，三妹来消息说，她和沈公子已经离开寒潭了。”为首的男子象征性地嘘寒问暖一番便直切正题，在年轻的女人示意下，边说边坐了下来，“沈公子是块璞玉，我想雪鸢应是知晓的。”
　　“天鹤阁主，我那小师妹的眼光何时出错过，这五年里她看尽天下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沈公子，必定有她的道理。”尊贵的庄主轻声一笑，俏皮地看着堂上的客人。“汐儿认准的事情，怕是变不了了。你认识她也七八年了，莫非还不了解她。”女子抿了抿已经冰冷的茶水，不满地摇摇头。“稍微苦了点。”
　　另一边坐着的妖冶女子罂粟般笑着：“月宸妹儿，雪鸢那丫头做事向来代价大，否则当初学那幻术的时候，就不会一个人跑到冰泉那个鬼地方去了。”那时候，刚刚立足于江湖的雪鸢突然说要去荒无人烟的冰泉，众人正当奇怪。她却在两年后展现了幻术的真谛。这样一来，倾庄和墨尘阁在武林上的地位无形又提高了许多。
　　外头春光明媚，游人纷纷，书生吟诗，小姐踏春。好不热闹！可再看这阴暗的密室，墨尘阁的两大领主竟和倾庄庄主把酒言欢，但这话中听起来却不是个滋味儿。细数起来，不过是绕着冰泉那名叫雪鸢的女子，眼神中却一一暗藏杀气。
　　“天鹤兄、蝶魅姐，若是沈公子便罢，若汐儿真进了深宫，我定破城门，捣毁他昏君王朝！”月宸玉指抚上眉间，轻揉了一阵，想是这两天都在忙活，未曾好好休息，就又被这事给闹得心烦。　　“月宸妹妹，雪鸢就像我们亲妹子一样，能让昏君老儿糟蹋了么！”蝶魅也不甘示弱，连忙插上，“不过，雪鸢倒不是这么‘柔弱’的女子，沈公子一路上可有得受了。”
　　男子在一旁静默地坐着，思索着几天来的事情，突然神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月宸庄主，请作好万全准备，或许，您和雪鸢的师父——昆吾圣女会插手！”他想起前先天收到的白鹤羽翼，总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莫非是昆吾圣女的警告。
　　她笑而不语，摆摆手让他坐下。“你不了解我师父。她呀……呵呵”女子不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师父只不过警告她莫把小师妹往火坑里推，看来除非汐儿没事，若有个三长两短，圣女定把她“碎尸万段”了不成！
　　她这样想着，可毕竟天鹤、蝶魅并不清楚，还是心有余悸地看着她，但谁都不再开口。各自揣着心事，又不得不联手，确真可悲！

　　烈火蔓延，尖叫迭起，剑光中还能看到遍地的血迹还有自己——自己？！这究竟是在哪儿，为何会站在这样的血河之中。“你终有一天会死，为了你所做过的一切和你爱的人们做错的一切……”冰冷的声音在虚无的空气中慢慢淡去，压抑着胸口，仿佛想把自己逼入绝境。
　　“你爱的人会一个一个背叛你，最后剩下的，便是行尸走肉。”
　　“你的出生，便是注定了灭亡……”这个声音，为何这么像她！又为何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要提醒自己，这些话，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究竟，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错了！
　　剑光血影，一剑穿心，而剑的主人却是那么熟悉，不会的，不会的。绝不可能！
　　“不会，不会的！”她挣扎了几下，终于睁开眼睛，额上已是薄薄的一层汗渍。她用衣袖轻轻抹去，环顾四周，幸好，只是梦境。如果是真的……她不敢再往下想去。“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响起，透过月光，不难看出是同行之人。雪鸢拢了拢头发，方才开口：“请进。”沈霁推门而入，弯腰点燃了蜡烛。“雪鸢，刚才怎么了？”出来散心时只听到雪鸢在房内她压制着声音地呐喊，几次想敲门都放下了手。后来确定她惊醒后才想进来看看。
　　女子苍白的脸色在烛光下十分憔悴，她抚平急促的呼吸，淡淡笑着：“沈公子您挂心了，只是噩梦而已。”
　　“哦？！”他再次挑眉看他，刚毅的轮廓在夜晚也遮不住他的英气，“出来之前，是谁说不再叫我‘沈公子’的。”话音刚落，便见得恢复了血色的女子加深了笑意。“好了好了，懿天。我”女子忽然住口，脸微微红了起来。自己说的话里，像是一个像情人撒娇的姑娘，“我没事，你先回房睡吧。”
　　“果真没事？”他不相信地再看她一下，打量后看到她已经想赶人的眼神，才关上门，在门外看着月色。“看来不止是一位不容忽视的厉害女子，还是个令人担心的人。”想到这接下去的几个月都要忍受这样的事情，他十分不安。这样子，确定没有别的事情会发生？
　　他不能确定，但他肯定的是，事情不会那么顺利。那么攸王府的人，要陷在水深火热里好久。　　　“懿天？你还在外面么……”里面的女声不安的响起。他无奈，只好应了声。“进来吧。”雪鸢又道。
　　再进去，她已经起身倒茶，紫砂茶杯两边静然地承受着温水冲洗，绿叶翻腾。“什么事情。”冷意的声线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只是睡不着了，想找你聊聊而已。”她分明被刚才的梦惊醒后，还有那么一点慌张。“真是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让你见笑了。”她苦涩地一笑，定睛看窗外的残月。
　　“什么叫‘正式’？”他心里明了了大半，却不敢确定，还是开口询问。“懿天莫不是忘了五年前武林盟会算得上我们第一次见面啊。”如果是忘了，还不如说那时候压根没注意。可沈霁的回答倒是出乎她意料。“记得，雪鸢，那时候我父亲是唤你‘汐儿’的。”
　　“我本名师雪汐。”有那么一刹那，女子怔住了，可是毕竟是多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很快便神态如常。“我师父，和攸王算得上是朋友了，她很看重攸王，但天下到底是昏君家的。”
　　“雪鸢。”男子等她说完，接口道。
　　“恩？”
　　“你确定不放过圣上？”问得离奇，说得肯定。
　　月色依旧，星河黯淡。
　　女子低头不知看些什么，沉沉地应了一声：“我有不得已的理由。”说完，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我只为了父亲。”但是请你为了自己考虑。他别扭地回过头，咽下后半句话。自从知晓了雪鸢这个名字之后，他一直对这个比自己略小却名气大多的女子十分感兴趣，当然，三小姐也一直让他敬佩。不过见面，那种感觉却异常奇怪。他不喜欢若即若离的人，让人看不懂。但她是一个意外。
　　师雪汐，他记得父亲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是昆吾圣女的关门弟子，也是她最宠爱的一个。现在看来，让风华绝代天下无双的圣女宠爱的理由，不甚明了。她聪颖、温和，遇敌时锋芒毕露，掩不住地凌厉——果真是让世人赞叹三小姐。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带着雾气朦朦胧胧，皓齿轻启：“懿天，可否明日在客栈多呆一日。我想，该去见一个老朋友了。”见他点头答应，便又笑了开去，“明日酉时之前，我定会赶回客栈的。”
　　“早点休息。”沈霁起身走到门口，对她低语，反手关上了门。却没看见屋里的人，表情有那么点尴尬，又不知为何事。

　　天未亮，女子便策马离开客栈，向东面的林子里奔去，沈霁在楼上看着她的身影，几次想跟她去，最终只能握了握剑，装作没有看到。雪鸢一路飞奔，也幸好这马是匹好马，虽不能比得上那传说中汗血马那样健壮，跑起来倒也比一般的马种快上几倍。
　　“汐儿。”雪鸢下马后便看到一袭水蓝色从林间走了出来，步履轻盈，可见此人轻功非同一般。“今儿个来得可真早。”水蓝色长衫的女子抚摸着自己的坐骑，白色中略带灰色的鬃毛特别的顺滑。马儿乖乖低头吃着草，在一旁摆摆尾巴。
　　“寂凌你比我还要早哦！”她不服气地走到她面前，调侃着好友。“堂堂郡主夜半时分就赶到这偏僻之地，有失身份啊。”被说的女子也不生气，玩弄着硕大的指环，上面深深篆刻着一个字——湘。湘王之女，犯雪郡主。“我又梦到了。”
　　女子诧异地抬头，一脸质疑：“‘她’？不是很久没有梦到了么？怎么……”“寂凌，你知我知便可，真无法想象，没有你在身边，我会怎样。”雪鸢带着淡淡的哀怨，细语说着，“真是的，昏君再这么下去，非把我们害死不可！”
　　“汐儿，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告诉我。还有，这个给你。”犯雪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雕琢华美，冰彻透心。“我想，有了这个，出入湘王府邸来找我就方便了。”却见雪鸢清脆地笑着，一点也停不下来。“你——你们啊，这我岂不是湘王的贵客，又是洛阳王的好友，还是攸王的客人咯！”她从腰间取下另外两块玉佩，一样晶莹，一样美丽。不同的是上面的题词，代表了不同的身份，
　　女子一惊：“若是洛阳王也就罢了，你救过他。那攸王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啊，攸王在一年前便把此玉交付与我，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吧。”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再把三块玉佩放回怀中。“师父和攸王是旧识，攸王曾经去过昆吾雪山，自然也就知道我了。”“这的确也说得过，不过——”江寂凌停顿了一下，“给沈公子不是更为恰当么？”
　　女子浅笑着摇头：“懿天那性格，说一就是一，恐怕难办。”
　　“哦？”蓝衫女子笑容里带着狡黠，“都叫沈公子‘懿天’啦，看来……”
　　“寂凌，你！我只不过为了出行方便，不会惹来太多麻烦。”女子别过头，脸微微红了起来，　　“再说了，名字不过是空有的，和这些没有多大牵连。”
　　水蓝色衣裳的女子一脸诡异地看着她，僵持了很久很久，女子忽然大笑开来。“这就是你多年想见的人，看来果然把你胃口吊足了。或许，我该好好会会这个沈大公子。”女子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走吧，你该不会把等会该拿的给忘了吧。”
　　雪鸢嗔怒地瞥了一眼，才幽幽开了口：“是了是了，还请犯雪郡主带路，我可是在酉时前要回客栈的。”说着，翻身上马，自顾自先走了。
　　“哎哎，汐儿你等等我呀。”江寂凌看着像是惹恼了雪鸢，只好作罢，快马飞奔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