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人》尤源一

29、模特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重复，重复一日三餐、重复上课下课。期末季如期而至，紧接着是寒假和春节，流水线的祝福，模式化的收发红包。

　　韩云跟温安然说秦沐兮好像喜欢自己的时候她还不能接受。

　　“怎么可能？喜欢你一个'恐同'的？你没告诉她你'恐同'吗？你不会搞错了吧？”言下之意是秦沐兮喜欢的可能只是自己。

　　“没搞错哦！她一直觉得我有双重人格，还特地说了喜欢我这种人格，说你平时很冷漠，她很不喜欢。虽然我不喜欢女生，但我现在也不'恐同'了好吧！”

　　“哎哟，那你怎么回她的啊？她可是知道你，不，是我，是有前女友的人，要不你尝试下？反正我是不允许你跟男生恋爱的。回头我帮你跟她说清楚，哈哈哈！”

　　“你在这瞎扯什么？我这是能说变就变，随便尝试的吗？”

　　“真不懂你为啥非要喜欢男人，你上辈子可能就是被男人谋害的，你想想，装进行李箱给你沉河里，一般女人没这个体力。而且可能就是你的熟人，男朋友也说不定。”

　　“你也不要有那么大的偏见嘛！你这么说就跟我以前'恐同'一样。唉……但是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我以前傻乎乎的，真的会遇人不淑吧！”

　　“你现在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恋爱脑要不得。”温安然补刀。

　　“我恋爱脑也是因为我待人真诚啊！我一心一意。”

　　“只怕真心错付哦！”

　　温安然本来也不是主动的人，得知秦沐兮对自己无意，她也迅速遏制了短暂泛起的荷尔蒙，平日里配合着韩云和秦沐兮继续做朋友也挺好的。

　　新学期开学也是春暖花开之时，秦沐兮说自己想做一期踏青的视频，顺便介绍一些春日元气穿搭，不过因为自己微胖，穿衣风格也比较固定，没有太多新意。她打量着韩云，“学姐，你身材这么好，改天你穿几套好看的衣服我给你拍照吧！你这天赋不能浪费了，不像我总是在想怎么穿才能遮盖我的缺点。你简直就是衣服架子，完全可以尝试各种风格，话说你有没有想过当模特啊？”

　　“模特？”韩云重复了这个词，“我不知道……”

　　“你可以给我当模特，我拿你来拍穿搭肯定好看，你自己也可以放到网上和别人分享啊，应该会有人看。”

　　“拍照……放到网上……”韩云嘴里念叨着，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梦境中的记忆再次展现了……

　　韩云本来就不矮，穿上高跟鞋之后足有1米75，有一次她正在L城的服装批发市场里试着衣服，一位嘴角长着痦子的女老板问她能不能给拍几张照放在网上给店里宣传，如果可以的话店里的衣服她想拿哪件就拿哪件。韩云欣然答应，老板还加了她的微信，说她简直就像女明星一样，邀请她当个兼职模特，还把她的微信推给其他店家。

　　“还真会给自己加戏，女明星也太夸张了吧！随便拿？想的美呢！”温安然不屑，就跟看那种玛丽苏大戏一样。

　　画面转而来到韩云用手机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更新照片，除了自拍还有一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间，像是落日和鲜花，她在这样一片自己构建的网络天地里，暂时忘记了现实中的烦恼。她的账号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位数的粉丝。温安然数了数忍不住吐槽：“这是全国人民都来粉你了吧？”

　　粉丝们夸赞她的穿搭，问她衣服的链接，她说都是在批发市场里直接买的。一位女粉丝问她多少钱，可以代购吗，她突然灵机一动，自己完全可以当个中间商，直接卖衣服啊！当个副业也行啊，这不比替别人打工强？

　　梦境里，她穿梭在按摩店——宿舍——服装批发市场之间。那里的老板们对她毕恭毕敬，俨然把她当成了财神爷。看着她奔波的模样，温安然觉得滑稽又励志，如果真是这样，她完全想象不到韩云本该充满希望的生活怎么会戛然而止，又落得沉尸河底的下场。

　　午休时，洪红看她平时上班心不在焉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是不是瞒着我谈对象了啊？”

　　“没有。”

　　“上班也没心思的样子，一有空就拿个手机在刷……”

　　“我搞了个副业……”按摩店旁的小饭馆里，韩云嗦了最后一口凉面，凑到洪红的耳边，“卖衣服。”

　　“你可以啊！”洪红没想到这个自己带过来的小姑娘竟然做起了生意。

　　“嘘，小点儿声，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哎哟，闷声发大财呀！”

　　“跟姐说说，你怎么卖衣服的啊，还要去买了给人家发货吗？”

　　“用不着，我都直接让批发市场那边老板娘给我代发，很方便，我就相当于一个二道贩子，赚中间差价就好了。”

　　“那这个轻松哎，你这脑子真不赖。”洪红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也还在摸索学习中。现在买的人也不多，赚不了多少钱，所以按摩店这边也继续做着，回头我要开了公司就辞职。”

　　“好啊！发财了别忘了红姐我啊！还是我带你来L城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开公司，总经理就是你了。”

　　“没想到你这么会吹。”温安然想，韩云这画大饼的功力，堪比传销头子。

　　韩云的魂不守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副业，她还在跟一个男网友暧昧。他们在网上你来我往地频繁聊天，他把她这一年来发在社交网上的照片全部都点赞了一遍，每一条都留言，他说韩云就是自己的女神，治愈了自己的抑郁，她的每一张照片都令自己备受鼓舞。现实里有很多人喜欢他，但他唯独钟情于自己的“女神”。还说要来L城找工作，很想与韩云在现实里交朋友，做一个能够守护她的人。为了支持韩云的生意，他还买了几件女装，韩云说他不必这样，他说自己就是要照顾韩云的生意。

　　温安然看地作呕，这么浮夸肉麻的话，韩云是怎么能相信的？

　　韩云之前的照片要么是怼脸自拍，要么是在商场的镜子前拍的全身照，有时候在外面玩的时候她很想有一个专属“摄影师”。她直接问屏幕那头的男人会不会拍照，自己刚好需要一个摄影师帮忙，对方一口答应，“不会拍也要学！明天就去买相机！”虽然这些文字没有明说对她的“喜欢”，但是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韩云的心里软成一团棉，她对着屏幕露出了像是吃到了久违的巧克力一样地傻笑。她在憧憬着跟他的见面，憧憬对方是个又帅又高的良人。

　　温安然的嘴角渐渐地滑了下去，“恋爱脑肯定要坏事”，她想。

　　“你看了那个最新的新闻吗？”她没想到尹思思会主动联系自己。虽说还是朋友，但除了学生会的事，两人几乎已经没有交集。

　　“我没看手机，什么新闻？”

　　“你去看热榜，第一个就是，关于韩云的案子，嫌疑人终于落网了。”

　　温安然赶紧打开社交媒体。

　　“两年前M市郊'行李箱沉尸案'的重大犯罪嫌疑人郑某于近日落网。据悉，郑某刚从国外入境L城就被警方当场抓获，他与受害者韩某曾是男女朋友关系。关于本案的具体情况，警方正在抓紧盘查，等水落石出之后会及时向社会公布。”

　　没想到已经快被当事人自己都遗忘掉的案件终于取得重大突破。

　　新闻里给犯罪嫌疑人的脸打了马赛克，温安然很激动，“太好了！韩云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是啊！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男友啊，这个男的可真下得去手。”尹思思同样很激动。

　　“韩云，你看到了吧？就快要还你公道了！”温安然对着空气用气声说。

　　“那个，你要再去一趟L城吗？马上五一也要放假了。你去了，可以顺便让韩云也跟着，去那边的拘留所，可以让她亲自听听那个男友怎么说。”尹思思又发来了信息。

　　温安然思索了一会儿。“你的提议挺好的，我过去一趟。”

　　“一个人吗？不叫上那个学妹？”

　　“哪个学妹？我这么大一个人丢不了。”

　　“呃，就是那个大一的叫什么秦沐兮的，我看你们一直走得很近。”

　　“哦，她啊，还好吧，她更韩云关系更好，一开始也是韩云认识的她。”

　　“我之前在学校北广场上看到她了，做一个平权活动的宣传，她应该也喜欢女生吧？”

　　“嗯，不过不喜欢我，韩云告诉我的。”

　　“哦……”尹思思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那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

　　温安然如实回答，尹思思的心里却像被猫挠得一样不轻不重、又疼又痒。

　　订好了去L城来回的机票和两晚的酒店住宿，温安然又开始边走边自言自语。“如果知道了一些你不能接受的事，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也是好心帮你啊，你要不想去看那个人也行，就当跟我去L城玩一趟了，我应该就在酒店附近活动。”

　　正如她所说，她只在市中心活动，也就是酒店周围。她不知道韩云会去哪里，是不是都想起来了，有没有很伤心。

　　五年来，韩云第一次替她过生日。温安然20岁了，妈妈亲手做了蛋糕开车送到N城来，还送了她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父亲托母亲送了她一个上万的包，不是温安然的风格，但是韩云很喜欢，就连奶奶也去庙里求了个护身符给她。她在一个很私密的高档饭店里定了包厢，还叫了郝倩、秦沐兮，还有唯一知道她跟温安然秘密的尹思思，说来可笑，温安然的生日，就差温安然自己了。

　　郝倩关了灯，摇曳的烛光里，每个人都在看着韩云，“快许愿呀！”

　　她笑中带泪地看着这些人，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一阵阵的生日歌。等她从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从黑暗里一步步靠近的温安然。

　　“醒啦！不对，是从你的梦中梦里醒了啊！”

　　“我刚才在做梦吗？”

　　“是啊！今天我生日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温安然看她兴致不高，“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嗯……差不多了……”

　　“那……以后……其实你也不必着急，那家伙还没有被判刑呢！”温安然怕她觉得自己想撵她走。

　　“我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更不该霸占你的身体。”

　　“唉，你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朋友了。那，你到底是怎么被害的，也想起来了？”温安然不可能不好奇。

　　“嗯。从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开始说起吧，呵，看他说早就跟我分了真好笑啊，明明最后是要跟我回家领证的……”韩云开始娓娓道来。

　　她的男朋友叫郑子翔，就是那个要当她摄影师的男人。认识韩云的时候他刚从没做多久的第一份工作辞职，然后就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他虽个子不高，但长得清秀，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很符合韩云的喜好——标准的小白脸。

　　用他的话说，他对韩云从网上的爱慕到现实里的“一见钟情”，一切都水到渠成。第一次见面他就表白了，韩云也欣然接受。他说自己有个网店，韩云可以直接跟自己合作，一起做生意。至于给别人当模特，不如给自己当模特，他的“专属模特”。

　　不得不承认他很会甜言蜜语，哄得韩云云里雾里，也确实会贴心的照顾韩云，摄影技术也在不断精进。他攒钱买了一台上万的相机，韩云问他怎么把自己拍得这么好看时，他说因为好的摄影师都是对拍摄对象带着“爱”去拍的。后来的爱是消失了，还是一开始就子虚乌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