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人》尤源一

22、避嫌

　　因为种种因素，成年之后，尹思思一直没有去学车，这个暑假终于去驾校报了名。即使报了vip，学员依然很多，手速稍微慢点就预约不上心仪的时间，那就要么顶着烈日去偏远的训练场，要么起早摸黑，总而言之，学车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驾校的教练，人好的才能算是“教练”，有的就是会开车的“社会人士”，坐在副驾驶上肆无忌惮地抽着烟，暗示学员送烟，动不动就出口成脏。

　　虽说巾帼不让须眉，但是科目二挂掉的女学员确实比男的多，尹思思就是其中一个。这让她的学车计划不得不比原先的延迟了，要与后来的一批人继续练科目二。

　　“唉，好烦哦！我们那批同一个教练下面学车的就我一个人没过。教练今天又骂我了，说我笨，是不是眼斜，怎么就对不准线。”下午刚练完走出驾校，尹思思就给温安然发语音信息。

　　“啊？别往心里去……大家都说科目二难，就继续学呗。”温安然安慰到。母亲一直记得神婆的话，不愿给她去考驾照，生怕她开车出什么意外，经过她的央求，答应她顺利度过21岁之后可以去考。温安然想了想说：“要不然你下次直接送他一条中华好了。”

　　“凭什么啊？我不送了，上次送过他一包，也没见他领情，可能还嫌我给的少了。我听说其他人还给他发微信红包呢！”

　　“那他心里肯定不平衡啊！加上你没考过，他奖金也没了。我哥当时学车的时候也送礼的，教练都那样，也不好说举报什么的，回头得罪人，没一个愿意教你。”

　　“那一条也太多了吧！整天抽得呛死我了！我都交了学费了，还要过来受气，我就不送，他还敢不教我了？”尹思思正在气头上。

　　“我看你平时挺会为人处事的，怎么现在糊涂了啊！能用小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你也说了你都报名了，这个证要是一直拖着拿不到才是大事。我听说考试的车辆什么的也有比较好开的啊，还有现场引导员对你客不客气啊，这些客观因素都是可以打点的。你给教练打点好，他应该会打招呼。”

　　“你不学车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这哪行哪业都是吧！就马上要中秋了，我家每年送出去的购物卡、抵用券、还有月饼，我妈每次都要很仔细地统计。还不算零散的，她统计的那些都是要跟我爸亲自去送的。”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能这么说吧，你妈不也做生意，你家不送礼啊？”

　　“小本生意没啥送的，给老客打打折就不错了。嗳，你爸妈都亲自给谁送礼呀？”

　　“呃……这还是不说为好，当然有的我也不知道。”

　　“哎呀，下雨了，先不说了，我要找地方躲雨去。”

　　夏天的午后就是这样，前一分钟艳阳高照，一阵大风刮过，下一分钟就能乌云密布。

　　尹思思是骑共享单车过来的，这下直接被大雨困在了路边的树下，这附近荒芜的连个避雨的公交站台都没有。雨来得又大又急，想调回头去驾校也很难。雷声响起，为了安全着想，她咬咬牙准备冲回去。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窗户只降下来一截雨水就开始往车里灌，一位坐在副驾驶的男生眯着被打湿的眼睛朝她喊：“同学，要不要拼车？”

　　轰隆的雷声让尹思思只犹豫了一秒就拉开了后排车门上了车。

　　“这雨下的太大了，还好我早上留了师傅的号码。”男生主动说。

　　坐在她身后的尹思思还在整理被淋湿的衣服鞋子，她略带警惕地回了句，“是啊，突然就下了。”然后她开始给妈妈发了条语音说自己打到车了，还偷偷地拍了司机的工号和照片发了过去。这是她从网上流传的女生安全手册里学到的。

　　“你去哪儿？我看让师傅先开到我家还是……”男生看出来了她的不安，小心地问。

　　“哦，鸿运烧烤，就在人民路上。”跟母亲联系之后她已经放心了不少。

　　“那比我近，先送你。”男生从车后镜里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赵教练的学员？”

　　“呃，是的。谢谢你让我搭车。”尹思思也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他，长得很大学生，穿着白T恤。

　　“没事儿，反正车上也坐得下。我练车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我是孙教练那边的，听说你们教练很凶。”

　　“谁说不是呢！我科目二没过，又回来学了，整天挨骂。”

　　“科目二本来就是最难的，细心点儿下次肯定能过。你都是这个点儿来学车吗？”

　　“不是，运气好才能约到这个时间，平常都是很早的时候。”

　　“下回你们要是一起打车还联系我啊！”司机师傅笑着打岔。

　　尹思思不说话了，她知道司机师傅在想什么，某些中年人热衷的“拉郎配”。

　　“偶遇偶遇，我平常都骑车，还能锻炼锻炼，我妈说我放假整天游手好闲，都大二了还不学车，以后没时间学了。”男生帮忙解围。

　　“那确实要学了哎，我家儿子明年高考之后我就准备让他学。反正要学，早学早好，回头给我推荐推荐教练啊！”司机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就我们教练，孙教练，人挺好的，和蔼。”

　　“好，孙教练是吧，我记下来了。”

　　下车的时候，尹思思要付钱，男生和司机都没有收，她再次感谢了二位。看了眼手机，温安然没有给她发消息，她主动提了句“雨下的好大，和别人拼车回来了。”

　　一直到了晚饭后，温安然才发来消息说刚刚出门走得急，手机在充电也忘了带，原来下午的时候她们家的狗狗误食了杀虫的饵料，被发现后她赶忙跟妈妈开车去了宠物医院，一直折腾到现在才回来，所幸狗狗已经没有大碍。

　　尹思思说“菲菲”没事就好，烧烤店里挺忙，需要她搭把手，就先不说了，晚上她会先提前回去，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去学车。温安然提醒她注意安全，例行地道了声晚安。

　　第二天清晨，她刚到驾校，就有人从身后窜出来跟她打招呼，“嗨，早啊！”是昨天的那个男生。

　　他今天换了个黑T恤，尹思思差点儿没认出来。“哦，早。”原来他站着有这么高，足足高了她一个头还多，穿着卡其色短裤和白色的运动鞋。

　　“我也没选上下午的，只能早起了，不过应该不会突然下暴雨了。”

　　“嗯。”尹思思很冷淡，她把手机从布袋里掏出来给温安然发了信息。

　　“欸，你穿凉鞋你们教练不会说你吗？”男生提醒她。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那双坡跟凉鞋，心里一凉，“坏了，穿错鞋了。”如果是别人可能教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是她是个“留级生”，那就是找骂。

　　“还好不是那种拖鞋，跟也不高，应该没关系，不是上大路。”男生又说。

　　“但愿如此吧！希望教练不要看到。我现在来学车都有心理阴影了，一到驾校就开始紧张。教练越说我越做不好，也不敢问他，怕他不耐烦。”一双鞋让尹思思卸下了心理防线，一股脑儿地倒出了苦水。

　　“他说什么难听的你就当没听见，真要过分了就打电话投诉他，怕什么，你是交钱的，顾客是上帝。教练说我学得挺好的，如果你不嫌弃，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好的，谢谢你。”一般人聊到这儿可能就会加联系方式了，但是尹思思没有，对方也没有要求。

　　他们就这样做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学车“搭子”，主要讨论的还是科目二的要领，期间偶尔聊到一些个人信息。男生叫李淼，比尹思思小两个月，在外地上大二，学自动化。家在本地，有个姐姐已经结婚了，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护士。尹思思只透露了自己在N城上大学，父母在很多年前就离婚了，自己跟着母亲生活。她谈过恋爱，能感觉到这个男生对她有好感，所以她要保持点儿距离。男生还去她继父的店里吃过烧烤，这时候她就装作很忙的样子躲在后厨里不出来。

　　考试前一天，教练们领着学员一起看考场，散了之后李淼把尹思思叫到一边递给了她一大张纸，接过来之前她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生怕是什么“表白”一类的。

　　“这是我昨晚根据我们教练说的还有我自己的心得写得关于科目二几项考试的要点，我把基本步骤都写清楚了，你可以对照着看一下，在脑子里过一遍，明天别紧张，一定可以过的。”

　　尹思思刚松了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她心想“又欠了一个人情”。不过还是会有些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比起一般的男生，李淼还是比较细心的，而且有礼貌、懂分寸，说话也比较风趣，所以尹思思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太感谢啦！明天一起加油啊，争取一遍过！”

　　尹思思如愿以偿。她第一时间给温安然报了喜，还说今天要奖励自己去吃披萨。

　　“太好啦！我请客，去吃吧！点那种夏威夷风格的，上面有烤的菠萝可好吃了。”说完，温安然又给她发了200块的红包。

　　李淼先过的，还在车管所等她考好了一起走。尹思思决定请他一起，顺便直接跟他说清楚，如果对方愿意做朋友，大家加个微信，也算是老乡，以后放假回来可以聚一聚；如果不能接受，那就好聚好散，互不亏欠。听到尹思思要请客，李淼欣然答应。

　　还没开始吃呢，就碰到了尹思思的高中同学和其男朋友一起过来打招呼，这位也是她跟她前男友的共同好友。她生怕朋友过来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尴尬中又极力地使眼色给对方。还算她们之间有点儿默契，朋友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改天约她见面聚一聚。前脚他们刚走，尹思思的手机就亮了，是朋友发过来的调侃。

　　“不错啊，这个，看着比高远（尹思思前男友）强一些。”

　　“你别瞎说，这人只是我学车时候帮过我，今天我过了科目二所以请他吃顿饭。”

　　“没事啦，你反正是单身，之前高远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他说了你俩没可能了。”

　　“那也不是他，回头再跟你慢慢说！”

　　尹思思放下了手机，她觉得自己一直这么看手机很不礼貌。

　　“刚才是你朋友哦？”李淼问。

　　“嗯，高中同学。你吃啊，这个菠萝味的好吃。”尹思思撕下来一大块披萨递给他。

　　“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吧？”

　　“嗯，其实今天不仅是跟你吃饭，我觉得你人不错，还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你说……”

　　尹思思说得郑重，李淼接得也不轻松。

　　“我呢，有对象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俩还可以交个朋友，加个微信什么的。”

　　“当然不介意啦！其实我猜到了，你有时候会边打字边笑，一般这样的都是有对象的。”李淼答地爽快。

　　尹思思长舒一口气，“哈哈哈，'你说得有道理'，这句话是我女朋友的口头禅。”

　　“女朋友？”

　　“是的，我刚说了对象，没说男女，就是说我的对象是女生。”

　　“哇塞，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认识喜欢同性的人呢！”

　　“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你不歧视同性恋吧？”

　　“我好荣幸！怎么会？人人平等，爱不分性别。”

　　“行！就凭你这句话，还想吃什么尽管点，姐请客！”

　　“不必了不必了，已经吃撑了。”

　　尹思思觉得把话说开后她跟李淼的相处自在多了，说不定人家对她也没有那个意思，她自嘲。李淼还询问了她是怎么认识的温安然，又是如何在一起的，她简单地做了回答说自己的女朋友是一个又帅又酷的学妹。他笑着说：“原来是'年下'啊！”

　　刚回到家尹思思就迫不及待地跟温安然视频通话。

　　“吃过啦？怎么样，菠萝披萨好吃吧？”手机频幕的那头，温安然打着哈欠，她刚刚午睡醒来。

　　“很好！”尹思思对着摄像头竖起了大拇指，比了个“赞”。

　　“看得出来你很开心了，等你拿到驾照我就去你家那边找你，我住酒店，我们在你家乡玩两天，然后你跟我一块儿回我家住两天，正好开学我妈送我们一起回学校。”

　　“我今年可能拿不到了，暑假就剩两周了，我能把科目三过了就不错了，后面寒假回来再去考科目四，那个简单。”

　　“那就等你考完科目三我去找你，过了科目三也不愁了。你过不过我都会过去的。”

　　“呸呸呸，我一定过，加油！”

　　“过过过，一定过！”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我今天出柜了。”

　　“啊？你说清楚啊，出轨还是出柜啊！跟谁啊？”

　　“什么啊，当然是出！柜！啦！第四声。”

　　“你跟你妈说了？”

　　“不是，那我哪敢轻易说。”

　　“那是谁？”

　　“是我学车认识的一个男生。”

　　“你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出柜啊？”

　　“呃……算是新认识的朋友吧！之前下大雨他喊我跟他拼车的，还有考科目二也帮了我，他人很好的，他还说爱不分性别呢！”

　　“人家为什么帮你？还不是喜欢你，少跟男生来往，还朋友呢！”温安然不屑。

　　“可能一开始他是好感我，但是我一直主动跟他保持距离哈，人家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我总不能莫名其妙不理人吧？再说，我已经跟他出柜过了，本来我们也只是老乡而已，大学都不在一个城市。”尹思思反驳地条理清晰。

　　“行，我知道了。”温安然的语气很冷淡。

　　“你不会生气了吧？你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哈！不如你下次过来，我带你见他一面。”

　　“我又没说有，你激动什么，没那个必要。”

　　“怎么这么小心眼？你滑板、桌游那边也有男生朋友啊！”

　　“那我跟你能一样吗？他们很明显不可能喜欢我，也没有人给我献殷勤哦！”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等考完科目三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只是微信好友而已。”尹思思也有点儿不耐烦，她想跳过这个话题。

　　“现在我们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要注意点跟男生的距离啊，回学校也是，而且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有的人可能还会追你，我知道以前追你的也不少。”

　　“行啦！我眼里只有你啦！”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