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枯荣》榆鱼头

9、久别

　　五月份的夏季被人称为仲夏，夜晚蝉鸣声响。空气中残留着白日的炽热，漆黑的夜晚，夜深人静，只有路灯还是亮着的。连经常晚上出没的小野猫都不见踪影。

　　他指间夹着一根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呛人的烟草味吸入肺腑，有些苦。烟头猩红的亮光燃着 。

　　他沿着小道走了一会儿，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关上门。

　　看他凤眸微眯，气压很低，那张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带着愠色，倒是很少见他生气。

　　他把烟头灭了，开口道：“麻烦让让，我要进去睡觉。”眼前的人没有什么动作。时涣舔了舔唇，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身酒气夹杂着烟草的气息，眼眸低垂。

　　他声音冷然：“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喝酒了？”

　　“怎么想让我教教你？”江燃勾了勾唇，语气里满是讽刺。

　　说罢。便不耐烦的推开他，准备进门。却被时涣整个人压到墙上，后背撞在瓷砖墙上有些冷。他抬头盯着那双眸子警告道：“时涣，我不想跟你打架。”

　　时涣微凉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他像是一下没有力气了，又像是放弃和他争斗 。把身体重量靠在墙上，他声音低哑至极道：“不用你管。”

　　脑袋被烧的意识模糊，视线已渐渐不清晰。到跟他在国外的两年每次发病的时候，有些相似。

　　在理智和疯狂的拉扯下挣扎，在人间和地狱的交界处被迫辗转。他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却又无时无刻都在喜欢着那个偷来的少年。

　　明明是日思夜想，连梦呓时都想见到的人。可真当他见到了，他却退缩了，迟疑了，他是个胆小鬼。

　　但时涣还是他从小到大见到的那个样子，优秀且耀眼，他永远都万众瞩目。

　　记得照顾他的阿姨，有一个五岁半的儿子。跟个小团子一样，粘着他，让他讲故事。

　　“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我特别喜欢听故事！”小孩子扯着他的衣角问。

　　他被闹得没了脾气答应了下来。

　　“从前有一个小偷，偷了一颗很漂亮的珍珠。但是他没有华丽的丝绸，没有鹅绒的软垫。他怕就连护在心口，粗糙的布料也会把珍珠磨伤。怕它磕着碰着，他想如果珍珠被磕坏了，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于是小偷把那颗珍珠紧紧攥在手心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就把那颗偷来的珍珠还回去了。”

　　“啊…小偷一定很难过吧，他舍不得的。”小孩子满脸失落，显然是对这个结局并不满意。

　　他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问：“为什么？”

　　“我觉得他一定很喜欢这颗珍珠，因为他照顾不好珍珠。所以才把他又送了回去，他真的好可怜啊。”小孩子拖着腮乖乖道。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他听完笑了笑：“小偷并不可怜，他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珍珠，他很幸运。”

　　因为经不起失去，所以干脆就不要了，不论是那颗小偷的珍珠还是时涣。

　　少年的嗓音混着蝉鸣，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时涣。国外的花店有很多枝玫瑰，我每天都会买一朵。因为我想…如果有一天你来找我，我能把那朵玫瑰送给你。可是你没有来，花枯萎了，我也不喜欢你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很多。我经常生病，很难受。我过的一点也不好…但是你没有给我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通电话…”他鼻音有些重，却并不含糊。

　　“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就装做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让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兄弟不好吗？……我现在没有玫瑰了。”

　　时涣静静听完一言不发，他把少年拉过。

　　他们吻在一起。

　　是谁的唇被咬破，透着一股甜腥。两年前的记忆仿佛在这一瞬间重合，好像他们从未分离。那个说不要小红花，只希望不要被人丢下来的小孩子，也从未被丢下。

　　我不要玫瑰，蒲公英就好，好爱与恨一样令人发指，我只需要你坚定不移的说爱我。

　　时涣，心疼那个小偷，那个离开了他整整两年的小偷。

　　他把所有锋芒都内敛起来，变得寡言阴郁。人人都觉得江燃的眼睛里是野心，是桀骜。可只有实话，你知道这个少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心软，都要有温情。他炽热，张扬，是最耀眼的星。

　　“后来，那个珍珠的主人，觉得小偷知错就改把珍珠还回来很高兴。善良的主人，给小偷一大袋金币还有那颗漂亮的珍珠。小偷有了丝绸和软垫，有了舒适的衣服。他再也不怕珍珠会受到伤害了。他也终于能和小珍珠永远在一起了。”

　　回国不久后的江燃收到了这条消息，是小孩子稚嫩和喜悦的声音。

　　那天是五月二十三凌晨1：46

　　有些事情天注定，人力难以办到。人力能办到的，往往都是天注定的。人与天难以对衡，你便是天。

　　江燃回来的第一周。两年，这个他离开了两年的地方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唯一的变化就是那家老字号的面馆的门面又翻新了。连小吃摊的吆喝声都和从前一样。他要了一分章鱼小丸子，用木签扎着吃。

　　一只猫荡荡悠悠的摇着尾巴跟着他。步调优雅懒散，完全不像一个来蹭饭的小野猫。

　　江燃停步转过身去看它，那猫毫不避讳胆缩，围着他的裤腿打转。看起来玩的挺欢，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他蹲下身嘲笑道：“想吃东西不能叫两声？笨死了。就不会像别的小猫一样撒撒娇，卖卖萌。至于连口像样小鱼干都混不上吗？”

　　他用木签钝的那一头扎了个章鱼小丸子，去喂它：“我只有这个了，不过你个小野猫就别挑了，下次给你拿小鱼干好不好？”

　　那猫好像不习惯别人用手喂，踌躇不前。过了一会才凑近闻了闻，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起来，又用手扒拉着，显得笨拙。

　　“吃相真丑。”江燃看清了小猫的毛色。它头顶有一撮黑色的毛，背上也有一小撮，全身是白色的。眼睛是剔透的茶色，如果按猫界的审美，应该是一只很漂亮的猫。

　　吃完东西还帮自己舔毛，很爱干净。

　　“喂，吃完我的东西，能不能叫两声我听听。小没良心的。”他用手指点了点猫的鼻子不满道。

　　那猫抖了抖耳朵，向后看。

　　周围多了很多穿着水蓝色校服，刚刚放学的学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穿过，落在他身上的是斑驳的光影。那一刹那，仿佛时间定格住了。人行人往，万籁俱寂。

　　一人一猫看着不远处单肩背着书包的少年，少年清冷的眸子与他对上。和他一样满眼错愕与惊讶。江燃还半蹲着，手里还有一分章鱼小丸子，四目相对，所有话语哽在心头。

　　两年的心酸苦楚在这阳光中消散，似所有时光倒流，少年仍旧。

　　“喵～”那只吃完他小丸子的猫，撒腿跑到少年面前。少年蹲下搔了搔它的下巴，猫便露出雪白的肚皮撒娇。

　　忘恩负义！

　　两人一猫，同行与一条道。穿过熙熙攘攘的小道，便是一片满地蒲公英的草地。棉白色的蒲公英绵延一片，着实漂亮。可江燃没有心思去看。

　　“喂。”有人给时涣打电话。

　　“你真的不来了？之前你不是还一直在争取国外交换生的名额吗？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你却要放弃？！我真不明白你要想什么！以前周六周天都不回家，跟栓在学校一样。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却跑的比什么时候都快！”那边的人语气很急冲，十分不理解。

　　“嗯，不需要了。”他语气平淡，像是放弃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他想去见的人，已经回来了。

　　“你能保证不和江燃联系吗？”林瑶语气坚决问。

　　少年微蜷手指半晌道：“能。”

　　林瑶把他所有的证件包括手机一并锁在抽屉里道：“时涣，你今年才16岁。妈妈不希望你犯傻。你和小燃都是好孩子，你们应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小燃人在国外，那边照顾他的人我也都安排好了。”她顿了顿，“你也不用担心他受什么苦。只有两年，两年后我就把他接回来。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喜欢是错误…那仅仅是人类的本能。不管是男还有女，都有爱的权利。

　　时涣这个人又冷又闷，却执拗的很。对自己狠心，却不想让江燃受半分委屈。但是现在，的确是他太弱了，他护不住江燃。

　　就像两个小孩子在黑夜玩捉迷藏，就算藏的在隐蔽，再仔细。天亮后，也总能让人一眼看出，暴露的彻彻底底。

　　他的小狼崽子回来了，但是他好像生气了。

　　他朝他亮出尖牙威胁他：“我不喜欢你了。”

　　而他声音有些涩哑的回；“燃燃，说谎鼻子会变长。”

　　对，他撒谎了，一个弥天大谎。瞒不住时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