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白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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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您要见白？我们现在还在医院……孩子才两个月，鉴定性别是违法的……行，我马上去订票……那您和父亲保重身体，好，我挂了。”
爱恪放下手机，扭头突然抱住病床上的妻子，声音闷在她的肩窝里：“白，太好了，母亲和父亲终于肯接受我们了，这么多年了，终于……”
尚还有些虚弱的阳白拍拍他的背，哄孩子一般：“好啦好啦，宝宝都要笑了。爸拔这么大人还要抱着麻麻哭鼻子呢！不知羞不知羞！”
“就要不知羞，”爱恪亲昵地蹭蹭妻子的脖颈，平时稳重儒雅的大男人现在像个只会耍赖皮的小孩，“那我哭鼻子你会哄我还是哄宝宝？你是不是有了宝宝就不要我了？”
“那我肯定一个都不哄，”阳白被他的动作弄得痒了，咯咯地笑出了声，“我就留你俩坐地上对着哭，谁哭得厉害我不要谁，剩下的那个带去和闹闹一起玩！”
“呀～谁又在想我们闹闹呀～”病房的门适时被推开，卿芹抱着“咿咿呀呀”晃着手的卿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卿庭还推着一辆婴儿车。
握着孩子软乎乎的小手冲阳白摆了摆，卿芹做出恍然大悟地表情：“哦～原来是我们小白阿姨啊～来闹闹，来和小白阿姨小恪叔叔打招呼～”
“小白阿姨小恪叔叔你们好呀～我也来看笑笑咯～”卿芹掐着声音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场了。
她把卿缘送到阳白手里抱住，自己拖着椅子坐到了病床的另一边，叹气：“你啊，真的是要吓死我了！前些年工作忙不要孩子就是天天在飞机上过日子了，现在都决定要了还是这样工作狂！我之前叮嘱你每个月都来医院体检你是不是没听？”
没等阳白反驳她，她先下了结论：“你肯定是没听的，不然怎么可能我们笑笑都来了两个月了你都不知道？笑笑肯定在肚子里哭着说自己好可怜了！”
“……”
阳白摸摸自己的肚子，显而易见地也有些忧愁。她思考了一下，突然小声对着肚子说：“对不起啦笑笑，是麻麻不好啦！原谅麻麻这一次，之后麻麻天天和你说话好不好？”
“啊！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突然也伸向了她的肚子，卿缘叫得响亮，手上的动作却是轻而慢地在触碰，好像他也知道那里面有着另一个小生命。
“看啊，闹闹哥哥都说好了！闹闹哥哥在和你握手哦～等你从麻麻肚子里出来了，要记得和哥哥说谢谢哦～”
阳白感受着婴儿温热的手隔着一层布料在自己肚子上抓挠，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他们两家一起坐着开满桂花或桔梗的庭院里，两个孩子手牵手嬉戏的画面。
一番笑闹之后，卿庭终于提了个还算正经的问题：“恪哥，小白，你们想给笑笑取什么名字啊？我们现在小名叫着是有意思，但大名可不能这么草率啊！”
爱恪和阳白对视一眼，倒是心有灵犀地同时摇了摇头。
“名字的事不急，十月怀胎，这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慢慢想呢！”卿芹晃着怀里的卿缘，“是不是呀～我们的小卿缘～”
“呀！哈！”襁褓里的婴儿笑着伸动了两下手脚。
“诶，你说我们玩得这么好，笑笑要是个女孩，按照传统这不得订个娃娃亲啊？”卿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冲着阳白开始挤眉弄眼，“小白，青梅竹马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哦～”
“我倒是想啊，”阳白配合地叹口气，“可我怕以后笑笑跑过来和我哭，说，‘麻麻都怪你！我喜欢隔壁班的小明，结果你居然给我和闹闹哥哥订了婚！我最讨厌麻麻了！’那到时候我怎么办啊？”
“而且万一笑笑是男孩呢？我现在就怕他会和闹闹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然后两人闹得天都要翻了！”
“那也要看谁家小姑娘这么厉害，居然能同时勾动我们两个小帅哥的心！”卿庭适时插话。
明明孩子还有八个月才出生，但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居然都开始想着以后该怎么解决孩子们的恋爱问题，如何把关以后的婚娶事宜，养老又该去哪家养老院躲清净……
病房里欢笑声不断，那是他们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无限期待，与无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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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出身孕之后，阳白就和爱恪一起又去到了那个这数十年间他们去过无数次的名为圩兴的村庄。只是曾经都是他们主动，满怀期待地来又心灰意冷地去，这次却是爱家老太太亲自致电要他们过来。
“虽然我一直极力反对，但她既然已经有了我们爱家的骨血，祖宗传下的仁义礼信不可背弃……”
爱霜红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搭在拐杖杖头之上，看着面前齐齐跪着的男女，重重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随在我们身侧吧。到底是洋鬼的种，先辈见了难免晦气，恐将害了肚子里的胎儿。让她跟在我身边，我且护他一护。”
拐杖敲地的声音里，爱老太太的话虽仍不客气，可与以往闭门不见或持杖驱逐的情况相比，她现如今肯主动将阳白留在身边，还说要护着她，着实是让他们受宠若惊了。
但阳白高兴的点头应是的时候，爱恪却是关心着妻子不甚明显的“高龄产妇”的身份，之前昏厥可以说是工作太劳累的原因，却也是她如今的身子比较娇弱的体现。
圩兴这穷乡僻野的地方，想要找一辆离开的车都要步行七八里路，阳白之后不免要经常做产检，工作也还有一些没有完全交接给爱恪，一些项目还是得她亲自去看……
这样看来，确实是不大方便了。而且白恪这几年发展得越来越好，爱恪现如今还能抽出两天时间来见见自己的父母已经是极限了，他不可能留在这里陪着阳白，这边信号不好，他也不可能时时都能与妻子通上电话……
爱恪心里的不安随着思考的深入，越发浓重，但他没有显露在脸上，却也没一口应下留下阳白这一回事，因此还惹得老太太直接在他背上来了一拐杖。
安抚下爱霜红的情绪后，阳白趁着在厨房做饭的功夫，心疼地扒开他的衣服看他背上那一条明星的青紫，声音很轻：“忍一忍啊，这次来忘了带药了，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先去镇上，找个护士给你上完药再去车站，不然我怕你路上肿。”
对上爱恪盛满担忧的眼，她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嘴角，蓝色的眼瞳里溢满深情：“没事的啦，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妈妈今天态度一直很好呢，这可是我们天大的机会！你也想要笑笑能和爷爷奶奶一起拍全家福吧？”
细碎的啄吻从唇到眼，她踮起脚，勾上他的脖颈，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你知道的，我爱你呢，我从十九岁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上你了，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它叫白恪，我们为它贡献了我们二十年的光阴，看，它现在成长得多好……”
“可我要老啦，你看我的头发，我上周才叫芹芹陪我去染了一遍，现在发根又发白了……再过一两年，我的皱纹也都藏不住了……有时候真的会嫉妒芹芹呢，在最漂亮的时候迎来了闹闹……我多爱美你知道的，我想让笑笑也能看到他妈妈还美着的时候……我想拍全家福的时候我是照片里最美的……”
她顿了顿，像是怕人听见一般，只余气音：“比你妈妈还美哦……”
“所以不用担心我啦，我会好好吃饭不挑食，每天都走走动动，到时间乖乖去做产检，也会每天晚上替你和笑笑说话的。我会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你随时能打电话给我……”
“只是分开一些时间而已，别怕，还记得以前约定的吗？分开的时候要每天都写信，要写你想我，你爱我，风会把你的思念全部带给我的……”
“去吧，我们还有一个孩子需要你呢，它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带大的……现在我要稍稍偷一下懒，陪一陪这个小的啦，工作我会让Dolly整理好交接给你的，芹芹他们也会经常来看望我……对不起嘛，你知道我是很懒的，之后就要多多辛苦你啦……”
明明已年过四十，她却依然如少女一般附在他的耳边软声呢喃，语调活泼俏皮，却又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爱恪任她吻着，从刚刚起就皱着的眉终于还是慢慢松开，显出一丝川字纹路。他一把拥住妻子，像是要把她就这样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可又怕自己弄疼她与孩子，手只虚虚搂着。
他重重地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你啊——”
却再无后话，一切情与歉都化入了缠绵的亲吻里。
之后阳白留下，爱恪离开。
就如当时保证的那样，阳白每天都会与他通上好几次电话，因为他工作繁忙的原因，通话时间都不长，但看见她依旧面色红润笑容灿烂，他就安了一颗心。
卿芹和卿庭也经常会去看她，闹闹还小，经不住那么舟车劳顿，因此只开始带去过两次，之后都是在视频中对着阳白咿呀乱叫。
产检的单子会实时发送到爱恪的手机，他虽不懂医，但那上面的数据他一个个搜索过去，也是明白了，他的笑笑很健康，他的白也很健康。
他每天都会写信，初时是每日一封，之后写得多了就懒得再封入信封，只写好一张后便夹入随身的诗集里，待有机会便将它们一股脑抽出，珍重地递交给邮递员，希望他能快快将爱与思念带到那个人的手里。
有时是他自己得闲，就把诗集捂在怀里，亲手送到她手里的时候封面都还带一丝温热。然后她就会倚他的怀里，一起翻看这本他们过去二十年翻看过无数遍的诗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还有那里面夹着的字字真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分开的感觉很煎熬，但是又好像只是一晃眼，阳白的预产期就近了。
刚安排好预产期前后一周一切工作安排取消，爱恪坐在办公室里签着一份份文件的时候，心里却是想着等半个月后他突然出现在阳白面前，她会是多惊喜。
但他又苦恼，当她知道他是把所有紧急的工作都放到了这半个月，日夜不停地处理才换来这样一周的空闲的时候，该会有多心疼。
他还在想……
他没能再想下去，因为刺耳的电话铃打破了他的一切美梦。
“是爱恪吗？我们是圩兴卫生院，你老婆阳白提前生了！现在大出血，你看……喂？喂？你还在吗？爱恪？”
手机从掌心滑落，他呆愣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而这——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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圩兴没有医院，只有卫生院。
爱恪订最近的票到圩兴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二点。他慌张着脚步跑到卫生院门口，还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来扶他的小护士声音很耳熟，只听他说了一句“我的妻子”就反应过来，表情瞬间带上了一丝机械般的哀伤。
她说：“你老婆出血太多了，我们这卫生院救不了，市里的救护车两小时前才把她接走，你现在过去或许还能……”
还能什么？还能在她醒来时第一个握住她的手说“你辛苦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要赶快了，他的白，他的笑笑都还在等着他，他要马上去市里……
他转身就跑上了街，随意拦住一辆出租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就要坐进去。
“诶诶诶你干嘛啊！这是我打的车！神经病啊你！”坐在副驾驶上的青年大叫着推他。
他这才注意到副驾驶上有人，于是一通道歉后，他又站在了路边，却再也没寻到一辆可以在这时带他去市里的车。
“白生产肯定很累，她现在应该睡着了。她这段时间总睡不安稳，现在应该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知道笑笑是什么情况，是像白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他近来总爱踢他妈妈的肚子，现在出生了就有得闹了，等会儿他看见我会不会认出我是他的爸爸呢……”
“爸和妈一直都陪着她的，现在应该也在市里，这段时间他们也累了，晚点要好好地陪陪他们，不过白心心念念的全家福要等她气色恢复之后了……”
他真就像个神经病一般，在路边来回踱步，旁若无人地絮叨着什么。
但只有他知道，如果不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注入某种自信，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会将他瞬间吞噬成真正的疯子。
这样不行，他还要去见他的妻子，去见他的孩子，他要维持住冷静……
路过的火车声响唤回了他杂乱如麻的思绪，最后张望了一下空荡荡的街道，他拔腿就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
“对不起先生，现在没有去往市里的班次了，最近的一班要到早上六点……先生！你去哪！先生！”售票员看着眼前汗湿着一张俊脸的男人露出一种介于哭和笑的表情后，转身又奔进了茫茫夜色里。
“市里的医院？不去不去，我这车没牌没照的，市里最近交警查得勤快，我可不往上撞。”抽着烟的胖子倚靠在面包车车门上，连连摆手。
“真的不行啊老兄！我这明天早上还有一批货，我都约好跟人接货了，怎么可能现在就开去市里嘛？你讲点道理好伐？”精瘦的货车司机使劲扒拉开狼狈的男人死死扯着他衣袖的手，眉目间满是不耐。
爱恪跑啊跑，从卫生院跑到火车站，又从火车站一路跑进旁边的小村庄。
他一次次冲上路中央去拦住那些过往的车辆，一次次拉着他们的手乞求他们带他去市里，一次次地流下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水，一次次地念着他的白和笑笑……
终于，在一户农家的门口租借摩托车不成后，他的冷静维持不住了。
“我他妈老婆提前生产大出血！她四十几岁她大出血啊你们知道吗！她产检一直好好的她怎么会提前生产还大出血啊！！！”
“我从Y市一路过来！我他妈眼睛都没敢闭一下脑子里就一直在想着她大出血！我他妈到现在都联系不到她！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那是我老婆孩子！啊！？！我老婆和孩子啊！！！”
“我就想去市里！我就想去看看他们！我从卫生院一路过来他妈那么多车没一辆能带我去市里！我老婆生产到现在多久过去了我连她的面都还没见到！我就想看看她不行吗！难吗！啊？！？”
或许是摄于他此时的癫狂，又或许是同情终于盖过了含着利益的私心，这户人家最终把摩托车借给了他。
还记得他学会摩托车也就是去年的事，他看卿庭买了一辆觉得很帅，于是就去考了个证，想着得空了就带阳白去兜风。结果那之后她就被检查出怀孕了，因此一直没能再上路。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重新握上了车把，只是背后没有他想载的那个人，而长路的尽头，他念着的人情况不明。
不过没事，他马上就要到她的身边去了，他会握住她的手，在她睡醒之时给她一个安抚的亲吻，他会……
而骑着摩托车一路狂飙两小时，闯过无数个红灯到达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在前台护士的引导下走到那条惨白的走廊的时候，他听见了病床推车骨碌碌的响声。
一缕泛着白的金色发丝从纯白的床单上垂落，恍惚间他竟觉得那是同一色彩。
同样的，无法区分的白。
他的白。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白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