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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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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老板,你想写什么啊?”曾捷刚走出教室,首司就回头看向爱阳。
这节班会课曾捷前后也就占了十几分钟,剩下的大半节课她直接让大家自由发挥,只要别太吵把钟文给引上来就行。
对此他们自然是连连点头,转身就把前后门窗都给锁死了,钟文上来了也进不来。
反正考完了放假了,谁也不怕他那张死人脸!
恰好凤琪从遥远的第七组过来找他家老板商量假期的安排,听见首司发问,想也不想就道:“他?还能写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继承家业坐吃等死呗!”
“啊?”首司明显不信,“曾姐说那么认真你就打算写这么敷衍?不是,疯子你滚开,我问老板呢你凑什么热闹。”
“你问他他也跟你这么答,”凤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没问过他?哪次答案能有一个字不同我头摘下来给你。”
“那我要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继承家业,然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爱阳把信封收进自己文件夹,冲凤琪招手,“来,头我给你摘了。”
凤琪马上跳开,摇头晃脑地躲避来自两人不怀好意的袭击。
恰好谭诗背着书包从后门经过,看见他们吵闹的这一堆马上沉着脸狠狠地踢了一下门外的垃圾桶,装着可回收矿泉水瓶的小筐直接被踢翻,“乒乒乓乓”散落一地狼藉。
爱阳不经意地斜眼过去,刚好看见谭诗气急败坏愤然离去的背影。轻眨一下眼睫,他收回目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这边闹着,那边收拾好东西的汤润叶马上凑了过来:“嘿!兄弟们!你们打算写什么?先说说给我提供个思路呗?”
正拿手臂卡着凤琪脖子的首司想也不想就回道:“我当然是写环游世界啊!骑行!攀岩!冲浪蹦极跳伞!超级酷好吗!”
安居乐业型恐高症患者汤润叶点点头,果断把头转向快要口吐白沫的凤琪:“疯子疯子,你要干嘛?”
“游……戏……”
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的凤琪突然一矮身用后背把首司往侧边摔了出去,成功挣脱束缚的他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我昨天晚上打游戏你知道那个bug把我卡草丛里卡了多久吗?整整十分钟!十分钟都够人家把我凌迟完再打爆我家了!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做游戏的,一天到晚一脚一个bug,连个道歉公告都没有,这要是我我跳长江都觉得对不起玩家好吗?”
“哇靠这么狗?”汤润叶表达了一番他的同情之后肖雨刚好路过,他赶紧把人拦住又是一番询问。
“我?去考个幼师吧?和小孩们唱唱歌玩玩游戏什么的,小孩子多可爱啊。”肖雨语气向往。
谁料汤润叶直接猛烈摇头:“别别别别别!就算长得再可爱也改变不了熊的本质!就算不熊他们这群以貌取人的家伙也看不上我!”
说着还一把抓了旁边的爱阳:“还得是老板这种长相才能应对那些小屁孩!是吧老板?要不要搞个副业去当老师带孩子啊?”
“我?算了吧,”爱阳双手交叉抵在胸前表示抗拒,“当老师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玩都还来不及专门跑回学校来找气受呢?你看楼下20班他们老肖,来时还是青春靓丽大小伙子,这才几年整得就和三四十岁养老大爷了!”
正在办公室坐着喝雪碧泡枸杞的肖寿鱼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震整间办公室。
汤润叶对于爱阳居然对当老师这回事拒绝得这么干脆感到惋惜:“唉,老师诶,铁饭碗诶!咱小雨靠体型拿了憨厚的印象分,老板你居然不好好利用你的美貌!真的是暴殄天物好吗!”
“呵,那我可就要好好教你一下暴殄天物四个字怎么写了!”肖雨咬牙切齿,正义铁拳雨点般急促地就往汤润叶身上落,嘴贱闰土狼狈逃窜,围观群众叫好助威。
闹够之后,肖雨喘着气冲大家晃了晃自己手里一直抓着的表格,问:“下周有个养老院的志愿活动,你们谁想和我一起去?”
“是大市场那边的那个和孤儿院合并的养老院吗?”听见消息的成晟忽然回头,看向这边。
肖雨马上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我们学校和二医院一起,给老人和孩子们检查身体打扫卫生什么的,毕竟也要过年了嘛!晟晟你要去吗?”
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目光,成晟看了一眼始终垂着眼在做题的俞蓝,点点头:“具体是哪天?我下周三上午的生物竞赛,应该没撞上吧?”
谁知道肖雨听完她的话突然就苦了脸:“不巧,还真撞了。大黄和生活委员开会的时候就说的下周三上午过去!”
“啊……那这怎么办?”成晟也开始迷茫。
爱阳晃着椅子看她们这么惆怅,笑了笑:“这还能怎么办,考完试再自己去呗!养老院还规定只能跟着学校去啊?”
跟着惆怅的一群人豁然开朗,有空闲有兴趣的几个人马上聚了新的一团去讨论相关细节了。
明天坐火车回家的汤润叶看着那群母爱泛滥的女生,叹了口气:“你们说学委不会也跟着去考幼师吧?学委!成绩仅次于班长的学委诶!我总觉得她该是走的惊天动地的方向。”
“她学医,”一直没开口埋头刷生物错题集的俞蓝终于扭头,话是对汤润叶说的,眼睛却看向了爱阳,“你学商?”
“哟,班长你是我的真爱吧?”爱阳笑弯了一双眼,“我和疯子说了三年他都没听懂,你这一秒就领悟啊!”
看一眼凤琪和汤润叶头上一排的问号,俞蓝沉默一下,终于叹了口气:“问吧。”
汤润叶压低声音凑近俞蓝抢先开口:“班长你怎么知道学委想学医的啊?问过?”
对上俞蓝看智障的眼神,他马上退开:“哦我是智障,肯定是她和你说的。疯子该你了。”
凤琪没他那么神经兮兮,直接就推了爱阳一把:“你特么学商你直接说会死?没事说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继承家业,还白富美,还人生巅峰,鬼才觉得你是认真的好吗!而且什么脑回路能想到学商?”
感受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带寒气的目光,他果断开口:“哦聪明的人都能想到,我是傻逼我反应慢,您以后说这些能不能直接那么一点点,照顾一下我们普通人的想象力?”
“恐怕不能,”爱阳笑得肩膀直抖,“毕竟我们聪明人和傻逼有代沟,强求不来。”
“我可去你大爷的!”凤琪顿时暴起,“给点阳光就灿烂啊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怕你!我现在就让你感受一下来自底层人民的愤怒!”
看着日常扭成一堆的两人,俞蓝喉结动了动,发出一声轻笑。无视掉这两人,他看向还站在一边的汤润叶:“怎么了?”
“啊……”汤润叶挠挠头,“就感觉你们大家好像都挺有想法还挺高大上的……”
“这有什么?”凤琪缠斗间隙回道:“理发师还能说自己是给人做人体软组织无痛切除手术的呢!你看我们老板这个,说难听些就是满身铜臭!万恶的资本主义!活该被人民唾弃!”
“你个网瘾少年哪来的脸呢?”一把掐住凤琪手腕上的麻筋,爱阳探出个头,“我看你校运会算账坑我钱挺顺的啊,不发展一下?”
汤润叶闻言嘿嘿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家不是在村上有个小卖铺嘛,天天收钱我觉得我还挺溜,不过这种只能去超市当收银吧?”
“闰土咱能别这么弱气吗?”凤琪终于甩开了爱阳的手,一跳就躲到了他身后,“有种东西叫会计你是不是忘了?专门算账的那种,现在好像还有什么精算师也是给人算账做评估还是啥的,反正都比这家伙高大上一百倍!”
“喂喂喂,你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好吧。”爱阳看他躲在汤润叶后面连头都不敢露,嗤笑。
俞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教室里分享着各自喜好的他们,看着畅谈着梦想和未来的他们……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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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半,爱阳从自己夜谈的直播间退出的时候收到了俞蓝的消息。
Blue:曾姐的信封写了吗?
回想起下午俞蓝有些落寞的神色,爱阳摘下耳机,起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Orange:写了,口都封好了,你想看我就拆开等会儿再封一遍?
抱着吉他靠坐在宽敞的飘窗上,爱阳看着远方轮廓模糊的群山,等对面的消息。
可能是意识到他能写这么快肯定没有什么正经内容,俞蓝没有再提信的事。沉默了差不多五分钟,爱阳的手机屏幕才又亮起。
Blue:你觉得我会写些什么?
我觉得?我觉得你现在什么都写不出。
爱阳闲闲撩拨了一下吉他的弦,这才拿起手机扣字。
Orange:曾姐不是说要让我们从自己的兴趣出发嘛?
Orange:我觉得你的方向还挺多的,具体的可能性估算无能。
Orange:你的天空太广阔,我终究不是留住你的那片云~
Orange:别问了,问就是爱过,再问就是无怨无悔!
Orange:嘤。
对面这次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有新的动静。
看着那个“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横跳了又有十分钟吧,爱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别纠结了,大好的晚上我们来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爱阳把手机架在肩窝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弦,“我其实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就天天混吃等死的。”
“全市31名的混吃等死。”俞蓝凉凉开口,磁性的声音经过听筒的传播后减了几分少年气。
“诶我那不是没事干,学着学着成绩就那样了。”爱阳笑,“学生的本命职责是学习,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所以?”
“所以曾姐让我们想想这个我们履行了差不多十年的职责到底是从哪来的,是为了什么,又为了达到怎样的目的啊。”
爱阳叹一口气:“这问题其实挺磨人的,有些人一辈子想着为什么想到死,什么事都得找出个因果由来,什么情绪都得有个合理的逻辑链,想把自己剖析得明明白白。结果呢?最看不清他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
爱阳继续自顾自道:“人脑的奥妙科学家们现在都没研究通透,和情绪有关的种种学科说完善也不完善,喜欢啊热爱啊,这些东西都说要一辈子,谁又真的能长久保持一种情绪一辈子?凤琪那么爱跳舞不也因为苦累哭过喊过,首司要骑行要攀岩要环游世界照样为钱的问题怀疑过自己是在做梦……”
“所以,喜欢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参考的方向而已,它身后没有要你许诺一辈子的责任,你自然也不必为了自己可能的变心感到羞愧。它没有那么重要。”
“喜欢不重要?”俞蓝的声音里是少有的疑惑。
“不是不重要,是没有那么重要。”爱阳纠正他,“你当然可以为了自己的热爱赴汤蹈火,但不用因为不够爱而逼自己去爱它。”
“但那之外别无所爱呢?”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俞蓝开口。
“那就去寻找,去发现你的爱。”
“没找到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爱阳扭头看向偌大的房间中央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看过《月亮与六便士》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本书的俞蓝愣了愣:“看过,毛姆的。”
“既然没法找到自己的月亮,就接过那六便士吧。人总是要活着的,哪怕是因为职责而活。”
“为活而活,算是活着吗?”
这次轮到爱阳沉默了。白色的钢琴渲染上夜色的沉寂,将一半藏进了灯光的阴影里。
“……算。”
不知过了多久,爱阳笑了起来,眼睫沾上点点晶莹。
“别无所爱的话,就去爱职责吧。至少它证明你活着是有意义的,有人需要你,有人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