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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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蓝其实没有起床气，但此情此景直接让他脸黑成了包公。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即使那天情况混乱，即使当时眼前是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但是，一对上爱阳这张似笑非笑的滑稽鬼脸，他就觉得左脚关节处隐隐作痛，连带着肩膀上已经结痂的牙印形状的伤口也在发痒。
偏偏这人还来问他眼熟否？他当场就想冷笑一声。
可不眼熟嘛？
开学那天莫名其妙就开始互殴，最后居然还能惹来警察。偏偏警察还直接跑来追自己，害得自己扭伤更严重，躲回学校的时候还差点被门卫当成是混混给轰出去，和那警察来个狭路相逢……
想到这，俞蓝只觉得牙痒痒。
旁边的人不懂这两人有什么渊源，但看到俞蓝一瞬间沉下去的脸，他们都选择了保持沉默。这一角的氛围由此越发压抑沉重。
察觉到周围隐隐的孤立态度，爱阳浑不在意地勾起嘴角，一只手扯着不断下滑的包带，另一只手从兜里抽出，轻轻向前递出，说：
“我叫爱阳，交个朋友？”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透出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和着尚有些稚嫩的沙哑嗓音，莫名显得可爱。
俞蓝表情渐渐回归到惯常的面瘫冰山态。他先是盯着爱阳的脸看了几秒，接着目光又下移到那只纤细苍白的手上。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自己摆在桌面上的手。手肘撑在桌面上，小臂向上抬起。
爱阳手掌下意识的微微翻转，手指勾起，是一个要握手的姿势。
但是还没等他的指尖和对方相触，一道不轻不重的力直接将他的手给拍开，指骨撞上课桌边沿，在“咚”的声响里逐渐泛红。
爱阳正在上扬的嘴角停了一瞬，又重新扬起，被桌沿反弹的手自然的收回到兜里，任疼痛在黑暗处发散又沉寂。
看着对方发力后顺势回落到桌面的手，爱阳紧了紧包带，正要开口说话，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那边那位同学，是新来的爱阳吧？上课了，快回到你的座位坐好。”
余连刚刚上楼时偶遇了曾捷，后者特意和他强调了一下新同学的到来，以致于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停在过道里的黑色身影，自动对号入座为爱阳，于是下意识就出言提醒，倒是阴差阳错的打破了这边越发僵持的局面。
爱阳目光从打了自己的那只手上划过，转而回头对讲台上的老师歉意一笑，继而快速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乖巧落座。
拉开椅子的时候他抬头，恰好看见几双带着好奇的眼睛在看向他这边，但是还未等目光相接，他们又急急地移开了目光，假装把注意力放到了黑板上。
对此他只是轻轻一笑，并不过多在意。比起这些人，他现在可能更需要担心一下他缺席三个月以来的乱糟糟的课桌。
虽然他请了那么久的假，但是学费什么的可是一分都没少交，书和各种材料自然也是不会少了他的。
可他毕竟是第一天来学校，刚刚看这班级的人对新同学也没多大的热情，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他并不觉得会有人这么乐于助人且闲得蛋疼来帮他整理书桌，保持桌面空荡荡可能已经是这个班级对他最大的善意了。
心里这样想着，他把书包挂在桌侧的挂钩上，深吸一口气，手搭上桌沿，慢慢的掀开了自己的桌盖。
虽然已经做好了直面课桌里书本乱烩的惨状的心理准备，但真正打开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差点就要撑不住桌盖。
“卧槽……”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桌里！居然！整整齐齐！？！现实版田螺姑娘现身吗？！？
小书在上，大书在下。左右两摞高度齐平，课本和资料试卷分科叠好，中间留了一拳头宽的间隔可以放笔袋之类的小东西。
一张巴掌大的白色便签纸被放在棕黄色的作业本上，纸上的字迹瘦而草，但意外的很好看。
左边教材，右边习题、试卷、作业本，美术和生理卫生之类在第二层，其余的教辅资料书需要就自己买，书单在试卷层第一张。
爱阳赶紧弯腰低头看了一下课桌多出来的第二层，果然叠着一摞单薄得远远不符合正常教材厚度的“课外读物”。
他又直起身，用头抵着桌盖，两只手掀起厚厚一叠作业本，露出下面一沓装订整齐的试卷，最上面一张果然是书单。
他把书单轻轻抽出，只扫了一眼就感受到了被五三支配的恐惧。
“行吧，”他小声叹气，“没有五三就没有日后痛快撕书的我，一命换一命，不亏！”
把书单放回试卷层夹好，爱阳眼神不经意地朝教室里侧瞟去，依旧不知落点。
讲台上老师刚刚把多媒体打开，智能屏幕上正在放映ppt。仙风道骨的水墨画里，古人临江而立，身侧两个黑色大字与画面融为一体——《离骚》。
“我们今天来讲选修古诗词鉴赏的《离骚》，说到《离骚》大家一定会想到……”
听见“选修、古诗词鉴赏”几个字，爱阳赶紧低头在桌里找书。
还好课桌整齐，只几秒他就找到了想要的书，合上桌盖翻到相应的页码，他从书包里随意抽出一支笔，顺手转了一圈以后，笔盖直戳前桌肩膀。
“诶兄弟，还在生气呐？”
俞蓝直接一扭肩膀。左手扶住椅子边缘就往前挪，只留给爱阳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啊这，都说兄弟是打出来的，还说兄弟没有隔夜仇，这都隔了差不多三十个夜晚了，咱们的兄弟情这么塑料的吗？”
前方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开始降温。
爱阳舌尖顶了一下上颚，认输似的往桌上一趴，尽力使自己离前面的人更近一点，这才轻轻开口说：“对不起啊……”
他抬眼向前面瞄去，发现对方头微低正在奋笔疾书，对他的话完全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好又垂下眼盯着桌面。
“我不知道树上有人，也没发现你掉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后来是不是抓到你的伤脚你才踢的我？反正当时我脑子可能是给热化了，一时冲动就动了手，后来还害你被警察追……你那天没事吧？”
抬眼，对方连头发丝都没变。
“真的很抱歉啊，你的脚怎么样了？医药费多少我赔给你吧？警察那边我也可以出面帮你说清楚的，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谁告诉你我被警察抓住了？”
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爱阳猛地直起身，看见的依然只是一个后脑勺，只是这个后脑勺比刚开始离他近了一些。
“所以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还没等他把“你”字说出口，讲台上语文老师突然拍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们可是最好的班级啊！一个人的好不能只在于成绩啊同学们！天天这样一问三不知一问三不答，你们是要我怎样啊？”
鸦雀无声。
“你们享受着最好的资源不是让你们来发呆闲聊，或者写其他科目的作业的好吗？楼下没有的空调给你们安上了，楼下没有的独立饮水机你们也有了，甚至学校还给你们配了新的课桌椅连了网……”
语文老师显然是被气到了，开始发表他长达万字的苦口婆心的演讲。
爱阳收回目光，刚想继续刚刚的话题，就发现前桌目光很是专注地盯着讲台，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爱阳默默的收回了要拍他肩膀的手，双手叠放在桌上，也跟着开始看台上的老师演讲。但只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在彻底睡过去之前，他迷迷糊糊感觉眼前一成不变的白挪动了一下，显出一片深色的蓝。不知过了多久，那抹蓝色又被白色给挤出了视野里。
是他转身了吗？他在看我？原谅我了？
这个念头在刚冒出来的瞬间就被他拖着，一起坠入了无边的梦境里，再难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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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醒……”
有断续而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爱阳慢慢地睁开眼睛，盯着手肘缝隙里的一抹红色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揉着脸上被眼镜框压出的红痕直起身来。
“哇噻！有点可爱！”窗外隐约传来女生小声的惊叹。
站在他桌边的那人见他起来，公事公办地朝他伸出戴有学生会红色袖章的右手，说：“同学，你有跑操的请假条吗？没有假条是要作缺勤处理，还要全校通报批评的！”
爱阳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红袖章看他这表情就已经将一切都了然于心，从校服口袋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和按动笔低头就开始写。
“9月18日……下午跑操……高一理达班……”
写着写着他忽然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爱阳本就在伸长脖子去看他写，这时候回答地异常迅速：“爱阳，爱新觉罗爱，阳春白雪阳。”
“嗯？”听他这么顺口，红袖章反而愣住了，笔尖在纸面上晕开小小的墨点。
爱阳看他疑惑以为他没听清，抓起自己桌上的笔就想亲手写一遍演示给他看。
红袖章有些好笑地避开爱阳要去拿他本子的爪子，手指一压按间，按动笔笔头就缩回了笔筒里。
“不是，你为什么不辩解一下啊？我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干脆报名字的，好歹也说句忘了吧？你们理达班还真和我们楼下不一样些？”
“啊……”爱阳扶了扶眼镜，“大概因为我是今天新来的，还未完全掌握这种二中基操？不如我下次努力一下？”
而就在他一抬肘间，一张巴掌大的灰绿色纸条被衣服带起，又飘落到了地上。
“咦？你这不是假条吗？”
红袖章捡起脚边的纸条，看着姓名栏里写着的“爱阳”两字，又抬眼看了一下面前头顶一排问号的正主，也陷入了沉思。
“唔，我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这应该是曾老师给我批的假条。”对上对方怀疑的目光，爱阳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刚刚不是睡着了吗，没有下楼去拿假条，应该是曾老师给我送上来了，我不也是现在才知道嘛！”
听他这样说，红袖章将信将疑地收起了假条和小本本，末了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你真叫爱阳？校卡呢？”
“诶呀左何楠你能不能快点啊？跑操都要结束了！等会儿人挤人下楼有你好受的！”
一直在走廊等着的两个女生终于不耐烦地冲这里面喊了一句，听声音应该就是刚刚夸爱阳可爱的女生。
红袖章扭头应了一声，却又转回身很是气定神闲地等爱阳掏校卡。
“大哥，我真的今天才来学校的，上哪给你找校卡啊？我这有身份证你要不要看看？”爱阳说着作势要掏书包。
红袖章可能确实惧怕门口女生的威严，淡定在看见爱阳书包内一片杂乱景象的那一瞬瓦解，他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说：“一周内拿着办好的校卡到政教处去消掉你的名字，还有你没穿校服，也要去说明一下把名字消掉。”
说完就飞快地和门口的女生踩着操场上义勇军进行曲的尾奏，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爱阳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无奈地揉揉头发，内心自嘲：都说新生入校三把火，这第一天又是仇敌见面又是缺勤被抓的，是要烧死人的节奏啊？
想着想着他就走到了走廊上，双臂挂在护栏上开始放空思想。
操场上的跑操队伍随着音乐的停止逐渐停下，某某领导在观礼台上拿着有些接受不良的麦克风大声喊着“新时代学生风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之类的无趣信条。
灿烂却不灼目的阳光下，蓝白色的校服海洋在“散会”令后开始四散开，又在各栋教学楼前汇集，微咸的汗水渲染了少年人们弯起的眼角眉梢，嘻哈声比盛夏的蝉都要喧闹……
“你俩动作还不快点？在走廊干嘛呢？”清亮却不严厉的声音从楼梯拐角响起。
爱阳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俞蓝。
对方手里的冰水已经蒙了一层水珠，在地上留下一块不小的痕迹。
“你……一直在我身后？”
爱阳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