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短篇集)》木木青衿

4、本郡主天生丽质（四）

　　我跟长公主闲扯的时候，傅延暗地里找了风凛。

　　傅延是以自己的身份接触的风凛。

　　江遗笑道：“侯府爹不亲没娘爱的长子，倒是个好的靶子。”

　　与欢之子徐风凛复宠，要我带他参加侯府宴会，寻求侯府联盟，被昌平侯长子暗中接见。

　　虽然老狐狸没有亲自上钩，但也算是个成功的开头。

　　商量好后续计划，我笑道：“委屈遗表哥啦。”

　　没有，才没有幸灾乐祸。

　　真的是很委屈他了。

　　当轩王第一次以思子之名让江遗回去住些日子时，我拒绝了。

　　我去问了江遗。他思忖片刻，点点头，笑着问我：“天佑会想我吗？”

　　我果断摇头，道：“表哥你千万别回来了，好好做你的皇孙不好嘛。”

　　“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自然挺好。”江遗如是说。

　　是以第二天轩王派人再来问时，我也思忖片刻，然后才悠悠答应。

　　我办了几场宴会，十一个人认识了十个人。还有一个，从未露面。

　　“干的漂亮。郡主你终于开窍了。”云城没个正形，整天打趣我。

　　当然啦，宴里宴外，本郡主最宠的还是徐风凛。

　　风凛偶尔在我面前自称奴。引得一众男宠都跑到我跟前来奴啊奴啊地叫。

　　我笑着说：“大家想入贱籍怎么不直说呢？”

　　这话很非常超级无敌奏效，几乎没人再敢这么干。

　　但是有人敢拿来挤兑徐风凛。

　　能忍吗？风凛说不能忍，于是他只要听到有人说他天生贱籍，他都很云淡风轻，很从容地笑着解释：“若非郡主垂怜，风凛确实一辈子身处贱籍。”

　　我……我觉得如果风凛换句正常点的产自凡尔赛文学的台词会更好。

　　都是小事儿。

　　还有件小事儿，我真的就是顺嘴一提。

　　江遗两天后回来了。

　　坐了辆外表超级华丽的马车回来的。一掀帘子，我就直接好家伙——好马车，华丽年轻的外表，破败沧桑的内里。

　　而且郡主府大门一关他身子就晃了晃。

　　云城眼疾手快扶住他，说是不能让他趁机吃我的豆腐。

　　怎么可能，江遗从小不爱吃豆腐，我也是。

　　不开玩笑。

　　皇家嘛，都爱体面。以前我的姑父们内心再怎么恨，人前都是同我姑姑们恩爱如初的。

　　但是，一个皇孙入了前朝太子之女的府，这个皇孙在皇家的地位如何，权贵们心知肚明。才不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那样。

　　江遗的母亲是蕃族公主，后母曾是帝都明珠。后母不仁，生父不爱，江遗在王府的日子确实不会太好。

　　但竟是那么不好。

　　云城送他回房休息。他晚上来找我，说江遗背上满是纵横的伤痕，像是很重的木杖打击造成。

　　我问云城：“你讨厌江遗吗？”

　　云城看着我，送了我一个脑嘣：“胡思乱想什么呢，老实算计你们的春秋大计去。”

　　“……”，其实我想跟他长谈来着。

　　我没有去看江遗。好人不长命，活害遗千年。何况我表哥单字一个“遗”。

　　不过，全京城都知道了轩王苛刻长子的事。

　　外祖父赶忙把我召进了宫，赏了一堆疗伤的药。

　　我当然不收。本姑娘又没受伤，不过美容的药但是很可以的。

　　于是外祖父又从祖父的金库里搜罗了一些没过期的美容保养的药品，连带着让我拿回了郡主府。

　　疗伤的药我又送给了云城，云城又偷偷带给了江遗。

　　云城灰常鄙夷：“费劲死了。我直接去皇宫偷不就好了。”

　　好的呢亲，妹妹四十米大刀伺候着了。

　　我道：“所以，哥哥你不讨厌江遗喽。”

　　云城显然没料到我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更没料到我居然跟他玩套路。

　　他反问我：“你讨厌吗？”

　　我说：“我不知道呀，江遗哥哥吃瘪我会很开心，但是他们那么欺负他我又会很生气。”

　　“那你还问我？”

　　糟糕，忘了我俩是双胞胎，好多事情看法一样的。

　　下一次云城看完江遗，正好是一个晚上。云城塞给我一个小纸条。毫无疑问，江遗写的；出乎意料，关于风凛身世的。

　　我看着夜色中摇曳的灯火，放空了自己。

　　风凛身为郡主府第一大红人，每天的任务就是陪我吃吃喝喝，偶尔去街上逛一逛，晒晒太阳省的发霉。

　　我把全部的信任都给了他。

　　你们也知道，计划中风凛被推到了前台。第一层身份，他是郡主府宜和最宠爱的人；第二层身份，他是与欢留下来的孩子；第三层身份，他是真正的花娘柔姬之子。

　　第四层身份，他是我楚明辰喜欢的人。

　　翩翩公子，出淤泥，不染污垢。

　　江遗给我的是他的第五层身份——不，是关于花娘柔姬的。

　　我想信风凛。

　　我不能信风凛。

　　我看着纸条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日子照常过下去，我只是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风凛或许察觉到了，又或许并没有察觉到。他是个闷葫芦，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

　　傅延暗地里又约风凛见过面。

　　风凛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是云城告诉我的。

　　他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我的心里堵的很，离他远远的。我不是很喜欢他的，我还有十一个很漂亮的男宠。

　　干嘛要为他伤心呢。

　　他只是做了一个很普通的选择。

　　就像当年长公主也做了一个很普通的选择，只不过她的看中的选项里没有我。

　　柔姬是风凛生命中的光，我不是呀。

　　我还是那个整天整天都在笑的没心没肺的小郡主。

　　云城胡扯曰：“气鼓鼓的妹妹是陆上河豚；伤心的妹妹是人间小天使。”

　　所以他最近老往我这送豚，据说是顶级厨师倾尽一生最完美的作品。

　　你家厨师天天倾尽一生呢？不对，我被气糊涂了，咱俩就是一家。

　　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锅包肉，辣椒炒肉……哦，还有猪肉大葱馅的饺子。

　　今天的菜带不来，傍晚拉着我去吃烤乳猪的。

　　所谓陆上的豚——猪。

　　我其实只想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不知情爱。

　　实际上，我俩吃了一嘴油。云城还买了一些点心。

　　最终结果就是云城带我爬墙的时候嫌弃我长胖了。

　　毕竟敢说女孩子长胖的人，简直皮痒。

　　但是我打不过你，先忍忍你。

　　徐风凛穿着鸦青色大氅，站在围墙下，看云城帮我爬墙回来。

　　清隽一抹，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他见我站好，恭恭敬敬行礼：“郡主。”

　　云城要溜，被我一把抓住。我力气不大，但是我每次一抓，他就不动了。

　　我笑道：“怎么在这等着了？风凉，小心冻着。”

　　他目光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清澈，沉沉如墨，凝聚了无边的夜色。

　　他什么都没提，只是说：“风凉，奴送郡主回房歇息。”

　　风凛风凛，寒风吹过我心里，凛凛刺骨，正如他的名字。

　　我道：“好。”

　　云城笑道：“我去给喵喵和江遗送些点心。”

　　我道：“你送东西给喵喵别拿表哥做幌子。”

　　云城耸耸肩，笑：“喵喵傻乎乎的，跟我那妹妹似的。要是有一天别人欺负她了，就是欺负我妹妹，我是要动剑的。”说完（wei xie wan）就溜了。

　　你妹才不傻。你才傻。你全家就你傻。

　　风凛脱下大氅，披在了我身上。

　　那时少年内敛，从不对人说出自己的心思，只会在不经意的细节处暴露自己，尔后迅速藏起来。

　　反正后来徐相时不时于微风处对夫人来一场深情告白，恩爱秀得让人措不及防，但这绝对不符合徐风凛的风格。

　　江遗那日回王府，被轩王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无意间得知了柔姬假死入东宫的事。

　　柔姬的事，徐风凛比我知道的要晚些。

　　他送我回房，递给我一个小药瓶，道：“奴已服毒，解药请郡主代为保存。”

　　暮色太深，我看不清他。

　　这是前朝给死士服用的秘药，郡主府仓库里存着一些。我当时带初入府的徐六乱逛时，曾笑着威胁他若是他背叛我，我就给他喂死士吃的药。

　　就是没告诉他这药早就过期了，吃了会拉几天肚子，比巴豆还好用。

　　往事不堪回首，人要活在当下，当下有点尴尬。

　　当然，解药也早就过期了。

　　我接过所谓解药，看着他……我不笑我不笑，做好表情管理好辛苦。

　　“徐六，我不欠你的。”我放轻了声音，目光很空很空，“小时候爹爹告诉过我，每个人都会面对选择，选择本身并没有对错。”

　　我糊涂啦，说了两句风马不相及的话。

　　徐风凛在我身侧斟了一杯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很漂亮的手型。只是他的手上有一些细碎的伤疤，有烫伤也有扎伤还有一些冻疮，这些伤疤呀，用了郡主府上好的膏药也还是没有除去。

　　云城说伤疤是一个男人的荣耀。但这些伤疤不是风凛的荣耀。

　　“郡主，若非您，徐六已经死在两年前的冬日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莫名其妙。

　　我说我乏了，想让其他人来服侍。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波操作很六，刚吃完就睡，难不成真成陆上的那啥了？

　　小仙女后（hai）悔（xiu）的表现就是脸红。

　　风凛抿唇，没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笑。

　　风凛又说：“徐六无父无母，只做郡主的奴。”

　　我说：“你有母亲。”

　　他说：“太子良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日后的帝王不敬太后是因继母无良打压原配嫡子，那人人景仰的徐相对母亲令人发指的冷漠则一直被人诟病。

　　有人说郡主红颜祸水，倒也不无道理。

　　我害怕被抛弃，又害怕我的风凛这般冷漠的样子。

　　寒月般的少年轻声解释：“当日若非郡主插手，我就已经被太子良娣派来的人抹杀了。”

　　我不懂。

　　他跪在了我的身边，俯身拜了三拜：“还请郡主相信徐六。”

　　我偏头避开他的眼：“你不负我，我不负你。”你若负我，我便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