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37、国师是只妖

　　阿炳印发的小册子以光速在坊间传播，识字的看册子，不识字的听段子。

　　京畿郊外便通过口口相传，越传越玄。田间地头，村妇野叟……

　　人人都在热议国师其实是只妖狐，他把持奉莲殿就是为了吸进天下人的灵气，以求不老长生。

　　这些谣言，其实对于封山封殿犹如身居世外，夜里净化魔气，白天蒙头大睡的泽浣来讲并没有什么影响。

　　直到很多天以后，前来叫山的修士、捉妖师越来越多。终日在山下盘踞吵闹不休，泽浣被闹得睡不着觉。

　　泽浣才叫木桐子下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山下，木桐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手握拂尘，道袍逶迤，面容稚嫩却也是一派道骨仙风。

　　走出封印，对着一众人懒懒地问：“尔等到此，所图为何？”

　　“我们要面见国师。”里面一位年纪稍大的修士走上前道。

　　见国师？！木桐子皱了下眉头，一手伸出往空中一抓，拿出个册子道：“提前预约，这三个月见不了。你们选个代表，登记个人信息、留下通信地址。等到明年开春我们通知会见时间。”

　　说完，将册子和笔塞进那位修士手中。

　　人群中有人嚷道：“我们今天就要见到国师，这位道长。你们还不知道皇都现在都在造谣说国师是只妖狐吗？”

　　妖狐？！木桐子没反应过来，狐倒是对的，但怎么变成妖了？！木桐子拂尘一指，对着说话那人道：“尔等休要胡言，国师大人乃真仙人。”

　　“那也要请国师大人现身，显露仙法，自证清白，以绝悠悠之口。”修士道。

　　“你谁啊，人家说国师大人是妖，就要国师大人现身自证清白？向谁自明清白？向你们吗？你们谁啊？”木桐子没好气的答道，吐槽完毕之后又将登记见面的小册子甩回了奉莲殿，道：“都散了，国师闭关，休要扰他清净。”

　　“等等！”

　　那修士见木桐子要走，快步拦下他。被挡路的木桐子瞬间燃爆，挥起拂尘将那人扇退几步道：“怎么着？还想斗法？！”

　　修士被他轻飘飘一扇就感到一股难以抵挡的灵力，难以抵挡连退了好几步，脸色大变。在外人看来木桐子根本就没有掐手印，也没有念咒语，是不可能凭空唤出灵力的，那后退数步的修士更像是惧于奉莲殿的威慑自己后退的。

　　那修士被众人盯着，不好露怯，只能硬着头皮又道：“国师现在被谣言污蔑，不现身为自己辩白吗？奉莲殿是九州道之圣地，是修门的高山仰止。国师为奉莲殿首坐，被人写进话本，还被画成了只狐狸，难道就任由那些百姓嘲笑诋毁吗？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奉道修行者是不会答应的。”

　　木桐子一听话本，也来了兴趣，目光环视一扫，看见一人手中的小册子，抬手一指，那册子瞬间就到了他手中。

　　木桐子翻看了几页，心想，这画风画得，太写实了，简直把国师的神韵都画下来了，细节都描绘的一丝不苟。这一定是见过国师本尊的人画出来的，不但见过本尊还是近距离打量过。

　　他瞟了眼那位交谈的修士，道：“想见国师？”

　　那位修士点点头。

　　“现在关闭尔等预约权限，想要进来，凭本事。”木桐子说罢，拂尘一扫，闪身进了封印内。

　　那整座奉莲山主山的封印皆为泽浣亲手布下，这些凡间的修士哪有能耐破解？

　　木桐子回到了奉莲殿，将册子给了泽浣，道：“山下的人都是等着要和你斗法的。”

　　“跟我斗法？”泽浣睡的懵懵懂懂，钻出被窝，呆愣愣的看着木桐子。

　　从角落里跑出来的鼹鼠跳上桌子，翻看那本画册，翻完后直接抱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得倒在桌上。

　　“几个意思啊？鼹鼠说说，说完我还得睡会儿！”泽浣说罢又躺了下去。

　　“有人说你是养妖吸妖的不老妖狐。估计下面的修士、捉妖师都想把你打趴下。杀你正道，扬名九州，接管奉莲殿霸占此间灵力场。”鼹鼠蹲坐在桌子上说道。

　　泽浣听罢，翻了个白眼，便闭眼睡了，睡意朦胧间他说了句：“这破烂奉莲殿，谁爱要拿去。等波波回来铲平旧皇城，我就回青云山。无尘国师别说被人传成妖狐了，就算说他是鬼狐，我也不在乎。我是泽浣，一品正仙泽浣！”

　　两个小的，听到波波要回来了，瞬间来了精神，跑到他面前摇着他道：“你说什么，波波她醒了吗？”

　　“嗯，监察司十二门的小泥人复苏，就代表感知到她的能量了呗。别摇我，我困极了。”泽浣现在太想靠在枕头上。

　　正当他再度闭眼的时候，从山下传来声巨响，随即又是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直接把泽浣刺激得头痛，他祭出幻化镜，看到山脚下，那堆人不知从哪里搞到的炸药，想炸掉他布置的封印阵。

　　虽然几次爆破后，那封印阵纹丝不动，可声音吵得泽浣越发烦躁。

　　他伸手指天，直接祭出了个苍穹结界笼罩整个奉莲山，屏蔽了一切声源，世界终于归于清净。被吵闹半天的泽浣也终于心满意足的倒头睡去。

　　山脚下堆炸药的人们，突然看见天上的飞鸟折翅落下，不明就里的捡起来看到那只飞鸟的脖子折断。

　　其中修为时间稍微长一点的那人，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伸手摸摸封印阵上的空间，摸到个障碍物，又顺着这个看不见的障碍物往周边摸了摸。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颇为沮丧地走了。

　　“怎么回事啊！”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朝空中摸了一气。

　　“怎么有东西啊，像墙。可又什么都看不到啊？”

　　越来越多的人跑来摸墙。懂的都走了，不懂的还在摸稀奇。直到……

　　“走吧，那是结界，国师乃真神人。神，天上的神。”

　　天地终于清净。

　　到了黄昏，泽浣睡饱了又吃过晚饭之后，拿过那本小册子，边看边笑，边笑边气。

　　这人谁啊，画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他照照镜子又看看小册子。

　　在通篇妖邪吸食灵气的描述后，再来是一段檄文总结：

　　【伪做符书，欺惑民庶，震怒天帝。反戾佩文，矫饰祥瑞，戏弄神祇。

　　歌颂祸殃，贪食凡命，以续妖年。天下骇然，九州为殇，祸乱未央。

　　泽、黑之水，不足以涤其罪。蜀、淮之竹，不足以书起恶。

　　狐媚敢图圣宝，妖邪焉居泰然。聚天下修士，赴奉莲道场，诛欺世狐妖。】

　　泽浣看完，一把将小册子拍飞在地，这都是谁写的？！

　　“区区凡躯，堆堆血肉，还敢诛我？还震怒天帝，矫饰祥瑞，戏弄神祇。旧城还一堆妖物鬼魅没除了，兔子都没死绝，就想卸磨杀走狗了！”泽浣被自己的话气笑了，没听过把自己比作狗的。

　　他拿起小册子，御风直赴皇宫。

　　正在千秋殿吃养颜燕窝的风太后闻到股熟悉的气息，连忙将碗推给一旁的女官。道：“都下去，清空千秋殿，哀家要冥想！”

　　老太后冥想，活人退出千秋殿。

　　待整座大殿空空荡荡之后，恹恹欲绝的风太后身板儿也硬朗了，步伐也矫健了。

　　她打开殿阁大门，跑到外面露台望想远处的天空。一团凡人看不见的云座，直愣愣地冲向了自己的千秋殿。

　　“泽浣仙尊，为何御风如此之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小仙吗？”老太后跳到泽浣身边笑道。

　　泽浣看着她那张横纹满布的老脸，笑的花枝乱颤的鬼样子道：“你能变回去吗，你副垂垂老矣的样子，我不好表露出真实情绪啊。”

　　风太后听罢了然，长袖扫过面容之后是张少女白嫩脸。

　　她一副嬉皮笑脸地先拍马屁：“你有什么情绪尽管冲我发出来，我知道这些年憋屈你了，想你堂堂一品正仙，委身奉莲殿那破烂地方。为了净化魔气，夜夜辛苦，小仙就是道行不够，若是道行够了，也就亲自上阵了。”

　　“也就亏你是道行不够，你若是道行够了，这九州版图你得扩展三倍给你那姓萧的。”泽浣白了她一眼，他像是受不了她这副模样似的又道：“你说你曾经也是温婉如水，说话轻柔的仙子。你看看你这副嬉皮笑脸，行为乖张的模样，整个跟人格分裂似的。”

　　风太后听他如此评价自己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兴奋得捂着嘴巴又笑了几下，说道：“仙尊，你来这里当太后当个七、八十年试试。你别嫌你奉莲殿破烂，可起码还清净啊。我身边围着的人都是精，我每天一睡醒就得换着剧本对他们演戏。我能不分裂吗，而且你平时也不来我这儿，我连句能说句畅快话的人都找不到！”

　　两人走进大殿，坐在软椅上，风太后颠颠的跑去给他端来了茶水。

　　泽浣喝了口茶，对她说道：“我敢常来吗？你看看你的臣民们都是怎么编排我的？我要是再往你这儿跑勤点，那帮人得把我写成狐媚惑主的妖物。”说着就将那本小册子拍到桌子上。

　　“狐媚惑主？谁是主？我吗？你别乱说话，我小命金贵着了，要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少尊醒了得把我劈了！”

　　风太后拿起小册子翻看起来，才翻了几页，就没忍住噗呲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还别说，画的挺用心，谁画的啊，太传神了。哎呀，把仙尊的风韵付之于丹青之间，也算流芳百世。可叹啊！这苍白的人间，也曾因为一位仙人的经过而多了抹别样的色彩！”

　　泽浣恼道：“你能正常点吗，我都被气死了！”

　　风太后指着桌上的册子对他说道：“这个就能气死你？！你要是来宫里呆呆，再开几次朝会，你就会被气的直接升天的。”

　　泽浣彻底被这个疯女人打败了，他拍拍册子，最后给了她句话：“你要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不干了。凭什么啊，我堂堂一品正仙被这些凡人描述成狐妖！”

　　“了解！”风太后大手一挥，在他面前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又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要出气嘛，来，有什么火直接冲我发，什么话我都能受。来吧！”

　　泽浣看见她这副无赖模样，气得跳脚，站起身指着她道：“你故意的吧！我冲你发火有什么意思啊？你这八十多年的修为都炼到脸皮上了！去把那姓萧的小子叫进宫，你好好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他那副臭德行还没改是吧。”

　　风太后听他要把萧彦北叫进宫，连忙赔笑，又给他添茶，道：“仙尊息怒，这事儿跟他点关系都没有。”

　　那姓萧的干的最称手的事儿就是杀功臣，泽浣摆摆手道：“这事儿一看就是他能干出来的！我告诉你啊，卸磨才杀驴啦，现在就着急忙慌的往我身上泼脏水。等波波来了，我和她直接走人，旧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风太后本来要跟他打马虎眼儿，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算了。可一听到波波来了的话，瞬间亢奋激动，狂喜不已，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边跳边狂笑，道：“你说什么？！波波要来了吗？她终于回来了？天啦，这好比久旱逢甘霖，老寡妇家里来了个小俊生！”

　　“疯子！”泽浣听道她说的话，简直无法接下去。“微澜给你开的抗躁郁的药，你吃了没？”皇宫简直是魔窟，好端端的仙子才呆了八十多年，就被逼成燥郁。

　　“在吃，在吃啦！容我再高兴三秒！哈哈哈！”风太后兀自张狂傻乐，边笑她边伸出手比出三根手指，自己数了三下，马上换回副雍容威仪的模样。

　　这嘴脸秒变的本事，泽浣由衷的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风太后又变回了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对他道：“先委屈仙尊在屏风后避避，你要我把姓萧的小子叫进宫好好骂几句给你解气嘛，等着啊！”

　　“我去屏风后干什么，我直接隐身不就行了？”

　　“隐啥身啊，就是要让萧彦北知道你在这儿，才能被骂明白。”

　　说着她把泽浣请到了屏风后的隔断间坐下后摇了摇凤座后的把件杆子，外面的露台上升起了个红色的旗子。这是给宫人的信号，表示老太后冥想结束，要他们进千秋殿伺候了。

　　等宫人进来后，她命人把萧彦北宣召进宫。

　　不多时，萧彦北跟着内务官进了千秋殿。进到大殿，他走到凤座之下，曳袍跪地道：“给老祖宗请安！”

　　风太后瞟了眼隔断屏风，冷睨着他不说话。

　　又过了几息时间，萧彦北没听见她唤自己起来，侧头瞟了眼一旁的内务官，那内务官对他摆动了下手指，代表老太后很生气。

　　萧彦北皱皱眉，心想自己怎么就又招她了？！

　　又跪伏道：“给老祖宗请安。”

　　“哼！”老太后从鼻腔中哼了声，哼得躲在屏风后的泽浣都知道这个老太婆又要发飙了，难怪精神会出问题，天天演戏能正常才怪！

　　“哀家知道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谁还能真心实意的愿我安泰啊！”老太后尖酸刻薄的说道。

　　萧彦北听她这句话酸的，还老不中用？这声线洪亮的，估计还能再活个八十年。他心说：我死了你都不会死！而且这也不是在朝谒，没个外人的，她说这些话给谁听啊？他想到这儿，反应过来，抬头瞟了眼隔断屏风，那里有道阴影，果然又要骂给别人看！

　　萧彦北自小被她养大，都被骂出默契了。

　　“孙儿惶恐！”萧彦北低语道。

　　“啪！”的声，老太后将小册子甩到他面前，道：“看看吧，东京城传阅率最高书籍，太子知道这件事吗？”

　　萧彦北拿起来一看，心里骂了句林阿炳，我要鞭你尸！他感到自己这堂堂储君，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林家背锅的。

　　“回太后话，孙儿不知道这册子如何流传开的。不过前几天，监察司曾查到大食新教徒曾在找地下印刷作坊印类似的画册。估计是他们搞出来的事情。”萧彦北道。

　　大食新教？！西克！泽浣气的牙痒痒！

　　“哀家差点忘了，太子的本事大，整个东京城的地下黑市都被你掌控着。没有你的授意，城里哪家印刷作坊敢印这些册子？你张本事了，奉莲殿有多重要，无尘国师有多重要，还需要哀家告诉你吗？今天能说无尘国师是狐精，明天就能说老身我是妖怪了吧！”风太后恨道，突然又开始感慨起来：“我知道你等不及了，老而不死的我，也很无奈！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随先帝去了，可惜，老天罚我，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如坐牢一般！”

　　萧彦北不怕她骂自己，就怕她伤春悲秋，他连忙安慰她道：“老祖宗莫要伤怀，伤怀伤身。您就是护国神兽，能护佑我朝千秋万代。”

　　护国神兽？这两口子逗哏，逗的挺顺口啊，泽浣没忍住笑了声。

　　萧彦北更加肯定屏风后的就是无尘国师，看来今天自己被叫进宫是为了给他顺气。

　　风太后连忙咳嗽了几声掩饰泽浣的笑声。

　　正色道：“你说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挽回国师的颜面。又能体现我们皇室对国师的重视度啊？”

　　萧彦北秒懂她的意图，起身道：“无尘国师对护持国祚，殚精竭虑，却被这些宵小之徒恶意中伤。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一步，我清缴大食新教，清扫那些不安定因素。第二，中秋佳节也快到了，到时候邀请国师出席中秋宫宴，奉上座，乘皇辇绕东京城巡街。受皇室宗亲礼拜！”

　　泽浣翻了翻白眼，还游街，自己着三个月什么宴都参加不了。

　　“好，先把全城的小册子想办法收了。新教先等等，等冬天过了再说。你回去吧，好好整治下监察司，让他们清楚一切以帝国利益为重！”

　　风太后心里清楚的很，她早就看过这本小册子了。她还暗中偷听过宫女们对泽浣是否为妖的议论，那些宫女说泽浣长的好看，每年圣莲祈福的神迹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因一本小册子就断定国师是妖不是仙。呵呵，这位老太后就是以这种偷听宫人谈话来揣摩民意。

　　萧彦北走后，泽浣也走出来道：“中秋宫宴我不出席，我这三个月忙。大食新教的西克国师，你们先别动，等三个月的事情过了，我亲自送他回西域！”

　　“好，没问题，波波什么时候到啊？”风太后今天太高兴了，这是她八十多年的人间生活最高兴的一天。

　　“快了吧，先走了！”说着，泽浣便隐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