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57、番外-完结

　　幽暗的地下祭坛，女王冷冰冰地注视着阵法。跛足男将龙渊神器摆放进对应的炼化阵，龙气升腾唤醒了周围的旧神神祇的神像。媞媞莉亚见此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六年前她将自己的童贞献祭给旧神，祈求得到些许能量杀死西克的继承人。可惜，以她为祭所获得的能量值太低，杀不死一个带有神格的婴孩。

　　如今，蓬托斯现世，会替她惩罚所有辜负她的人，会替她收复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无力反抗的泽尔被摆上祭台，媞媞莉亚跪伏在地，双手合十抵在额间，对着祭台口中再度呢喃：伟大而隐秘的神祇，至高无上的造物主。请允许我献出高贵的血液祭奠圣殿，用最圣洁的躯体作为乳香供奉神像，请显出你的真身，降下伟大的神谕，以黑暗与恐惧重塑万民的信仰，让我们皈依在你的庇佑里获得超越永生的能量。

　　说完她走上前，从祭台外沿下取出把经年未用的匕首，刀柄上的装饰物已经被藤壶等贝类啃食看不清原样，刃面残留无法消退的血锈，唯有从刃口反射而出的寒光还能窥见其锐利不减。

　　跛足男对他说道：“炼化龙气还需要些时间，让他的血慢慢流淌，不要一刀弄死他。”

　　“当然，他是给蓬托斯的礼物，他得活着把自己献予神。”媞媞莉亚轻笑了下，一刀割破泽尔的手腕，放回刀又往伤口上涂抹了防止凝血的药膏。血慢慢流出，随着石壁凹槽向四方延展。与石壁相隔的攸克辛海海底轻微震荡，能量冲击扩散至整片汪洋，渊底震荡与狂风暴雨夹击间，攸克辛海呈现墨渊般的幽冥之相。

　　进入王宫的西克站在露台上看着海水呈旋涡状往中心点汇集，眉头紧锁，沿海城市的居民都在往高地疏散，而西家族人却从西帕高地聚集到伊斯坦布尔，如果攸克辛海黑浪拍岸，西家族人将是阻止魔物现世的第一道防线。

　　这是一场西克预演了万年却从未进入过实战的阻击战。

　　西克进入议会厅，泽尔的头巾和眼罩掉落在地，地上还躺着半死不活的鼹鼠。他收起泽尔的东西，捡起鼹鼠渡入丁点灵气将其唤醒。鼹鼠睁眼见他，说道：“泽尔被跛足男施了血灵咒，你快去救他。”

　　西克阴鸷睨视它道：“泽尔这次来伊市到底想干什么？”

　　鼹鼠被他那要杀人的目光吓得汗毛耸立，旋即道：“神卫营调查龙气案查到你头上，他来此是为了查出龙气。他知道你不想神卫营的人来。”

　　西克一掌拍碎了通向地底密道的装饰墙，小鼹鼠在粉尘中乱跳。西克怒道：“龙气的事我给林书翰说过我会找出真凶给龙族一个说法，他怎么就敢把泽尔放过来调查此事？”

　　鼹鼠跳上他的袖裾说道：“师尊快生了，林二不敢离他半步。泽尔想要见你才领了这个差事。”

　　西克额间青筋暴起，冲向地底密道，也忍不住叫骂：“泽浣生子他守着干什么，他就那么想要个跟他长得一样的孩子？这能叫领个差事吗？这叫送子当炮灰！他要嫌弃泽尔给我送回来，何须送他去死？！”

　　鼹鼠着急安抚，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轻声道：“泽尔来之前植入了龙气，头顶有龙族，外海还蹲着凤族，都看着他的，不会出事！”

　　西克闻言脚步一滞，此刻的他真想立刻去往昆都掐死林书翰，忍不住怒意叫嚣：“我不想神卫营派人来就是不想让东方神明插手攸克辛海，他还敢派龙族和凤族的人来，是想跟我打一仗吗？！跟他说了多少次，攸克辛海是西家内务，他敢插手我敢跟他死战。”

　　觉得他这个火药桶快要炸了，鼹鼠只能闭嘴。

　　黑暗中惊现齿轮咬合声，一个岔路口赫然出现在西克身侧。一身宫廷侍女装扮的阿米娅现身道：“血灵咒布置在女王寝宫密室，以阿克约尔为能量供应体。”西克跟着阿米娅穿行在王宫密道里。六年前阿米娅重返伊市就没再离开，她的母族是历代女王近侍，王宫里的密道对于她来讲不是秘密。

　　两人决定先去破除血灵咒，就在转道去往女王寝宫的同时，一阵激烈震荡从地底传来，与异能翻涌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震荡能量强劲、且瞬间爆发以至于石壁在裂纹攀延间分崩离析。海水从缝隙中渗透进王宫地基。

　　西克拉起阿米娅继续朝地底跑去，两人开启封印直达地底祭坛。祭坛上，泽尔天眼全开，反制血灵咒。他坐在祭台上，血流不止的腕间伤口让他陷入暴虐。他获得了泽浣万万年的修为，却没有对应的修行与之匹配，他压制不住因应激而陷入的暴虐。被唤醒的旧神已经被他打成齑粉，脚下的召唤石阵也四分五裂。他冷睨着靠在角落里的媞媞莉亚，嘶哑道：“你觉得你的先祖承受得起我这样的祭品吗？！”

　　他额间天眼全开，吸食掉了周遭龙气化为灵力将自己笼罩，伤口快速愈合。他走向媞媞莉亚，想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毁了她。

　　就要出手的一刻，西克现身阻止他道：“泽尔，你冷静点。收起天眼，掩藏真身！”

　　“我不！”泽尔指着媞媞莉亚道：“她敢祭我，必须死！”

　　阿米娅：“旧神消亡，封印开启。地星会重回混沌时代。”

　　“什么混沌之力，释放出来的不该是蓬托斯吗？”媞媞莉亚愣怔。

　　阿米娅睨了她一眼道：“媞媞莉亚，你的先祖们长眠海底是为了镇守一个通道。他们不是攸克辛海之下的终极能量。”

　　西克全然不顾她，强制封印泽尔，岂知泽尔修为太高几次三番都未能成功。“你快关闭天眼！泽尔，天眼就是开启海底通道的秘钥。没了旧神封印，会释放混沌之力的。混沌…就是魔气！它会吞噬万物！”

　　泽尔眼中怒火翻涌：“我控制不住，一想起她勾结你族人害你，我就想毁了整座王宫。”

　　海水蔓延淹没了王宫地基，海底地壳松动，攸克辛海不再蔚蓝。

　　西克不敢耽误，搂过泽尔一吻覆上，在暗黑色的旋涡里两簇荧光交汇缠绕。

　　矗立在星月海峡畔已经千年的宫殿群落在地基损毁之后轰然塌陷，海水裹卷，带走了一个家族历经万年的痕迹。

　　泽尔在水流裹挟间抱紧着西克，感知西克怀抱的温暖，耳畔是西克缠绵的爱语，这些对于他来讲是最有效的安慰。燥郁归于平和，他终于压制住了对于他来讲太过庞然的修为，也化散了因应激而起的戾气。当两人冲出海面，却看见了炼狱之相。

　　雷电撕裂晦暗长空，冰凌雪瀑之下整片攸克辛海化为黑色旋涡，汩汩魔气从旋涡中心点溢出四散。

　　混沌之力吞噬一切、转化一切、也凝聚一切。这股能量聚拢浮游在虚无之境的颗粒，成为地星最初的形态。混沌生灵贪食一切，如雨雾雷电，它们五识皆无，形态不一，从存世至毁灭都只做一件事，那便是吞噬。地星因它们存蓄了足以创生万灵的能量。

　　能量是个中性词，没有正邪与善恶的分别。

　　万灵时代取代混沌时代，为了封存这些能带来创生也能带来灭世的能量，万灵始祖们选择了攸克辛海，当初这里还不是海，只是一个连接地星地核的入口。这里是昔时灵界的中心，万灵皇族守护地。

　　封印通道的灵族便是媞媞莉亚女王的先祖，纪年更迭，关于地星创世的神话版本不一，神明们的名字也会随着纪年更迭而改变。

　　因泽浣的演化，万灵皇族也以天眼狐族的外相现世。他们并未因万灵时代的覆灭而忘记自身的使命，无论哪种纪年，他们始终坚守在西帕高地，守护这个连接混沌的入口。

　　万万年间或许不止一次出现过因背叛而开启封印的复仇，可无论会付出何种代价，天眼狐族都没有让人开启通道。而今，这个巨大的洋流旋涡已经昭示西克这任族长的失败。

　　西克与泽尔亮出狐躯，不再压制修为，一灰一银的狐躯逐渐膨胀如同山丘压于旋涡之上。泽尔额间天眼全开以身转化从海底涌出的魔气，围拢在海岸线上的西家族人也以身为阵，他们吟唱着万灵时代的咒音，对抗异界天象，安抚混沌生灵。皇宫废墟，浑身湿透的媞媞莉亚面对如同幽冥的海域无言以对，万年时间太久，她的家族在不断轮替的纪年里忘记了他们的远古使命。

　　跛足男凭空出现，掏出那把血锈经年的祭刀，从其后脖颈插入，力道之大直接划开了她整条脊椎。他用她的脊椎血浆为阵，祭向海洋，在媞媞莉亚的双眸从清明转为浑浊之际，听见跛足男的话：“这才叫献祭，想要成事就得舍命！”

　　远古的旧神，曾经以身为封印通道的灵族，接受了最后一个族人血祭的召唤。重新聚拢的神躯，离开了封印地，龙吟嘶吼，山呼海啸。未曾经过孢子改造的万灵龙族冲破封印钻出海底。

　　连接混沌的通道全然开启，混沌之力从海底涌出，没有办法净化，也没有必要净化。能量反噬，随着黑浪咆哮击退了围在海岸的西家族人。

　　泽尔与西克再度化为人形，倾尽修为再成封印企图关闭入口。

　　这只在海底镇守万万年的灵龙被强制召唤，积压了万万年起床气让他暴戾非常。加之它还是万灵时代的外相，体量庞然，凶神恶煞。龙尾一卷便夷平海域北岸的数座城池。它将目光瞄向西克和泽尔，云顶龙司现身，无奈这些个被孢子改造的龙族不敌万万年前的始祖，轮番攻击之下纷纷落败。

　　泽尔与西克为封闭混沌通道倾尽修为，混沌触手见缝插针伸出渊底。

　　出于灵皇本能，泽尔望向凌空翻腾的灵龙，只有用灵龙的万灵能量才能重新封印。他收回修为，张开天眼，万灵之皇掌控万灵生息，他的灵脉可以覆盖任何生灵，从而操控它们。可惜泽尔没有万灵之身，灵脉也早被演化掉。

　　他进入了冥识，他用传承至泽浣的万年修为加持自己的冥识驾驭力，西克看出他的意图，也收回修为加持泽尔。两人撤走封印，海底触手察觉阻碍消失井喷而出，汪洋咆哮，微涵与阿炳带领族人驾船而来，宝船在波涛中翻卷颠簸。谁能想到御空的凤族能驾驭海洋，十二艘宝船载着十二个神器乘风飘移到旋涡中心。凤族战士身穿冰缂战衣抵御魔气，启动神器之后尽数飞离。

　　十二个神器随宝船坠入渊底，神器释放神力如网兜交叉相连，神力过处混沌触手消散。这个替代封印勉强能支持几个时辰，渊底震荡停止，风浪渐消。

　　泽尔用尽修为提升自己的冥识境，加上西克的修为加持，很快他便捕捉到了灵龙的灵脉。虽然他没有灵脉，但他凭借这个超强的冥识力也覆盖上了灵龙。在两个生灵，灵犀相通的一瞬，海天之间响起万灵时代的操控灵音，灵龙睁瞪双目，像是感知到了灵皇召唤也像是记起自己的使命，再度龙吟一声，遁入渊底。

　　庞然的龙躯恰好覆盖住通往混沌的缺口，龙躯硬化与地壳再度融为一体。

　　这场危机最终以几座城池、无数城民、泽尔、西克的修为和十二艘宝船与神器为代价化解。溢出的混沌能量，也就是魔气被压在渊底，在海水密度与压力的作用下，逐步分解魔气，最终颗粒沉淀回归大地。

　　至此攸克辛海分为上海下渊，海中有海，海水不再碧蓝而是呈现出墨渊状态。

　　跛足男没能逃跑，他一直站在王宫废墟欣赏自己的杰作。他与西克的恩怨无非是族长之争，他先天有腿疾失去族长之位让他选择自我放逐，在去往檀香山的航船上遇见了泽浣得到了那枚领针。

　　他回到西帕高地本想要借助领针上的北冥渊神力修复残肢，却被西克抢夺。冤冤相报，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最终，西克将人交给神卫营处理。而他在安葬阿克约尔之后也要面对疮痍再造的环攸克辛海。

　　龙族走了，凤族…微涵原本要联合王国适当的赔偿点宝船和神器的损失，无奈泽尔撒泼耍浑就此作罢。

　　在魔气震荡的时候，鼹鼠感知到了猞猁的气息，这只体重超过七十斤的金渐层被猫贩子卖给了艾瑞克，艾瑞克喜欢得不得了，当王一样好吃好喝地供在城邦，以至于猞猁这么多年软烂蜜罐毫无觉醒意识。在魔气震荡的时刻触发应激，化为人形木桐子，逼着艾瑞克带着城民北逃，才幸免于难。

　　泽尔送走凤族，回到西家庄园，阿米娅正好从书房出来，见他来了低语道：“在发脾气了，你自己当心点。”

　　泽尔知道西克的心情，修为没了，联合王国被摇成了散黄鸡蛋。更重要的是这一切皆因他当初的一念之差。泽尔跑到他身边，笑道：“微涵大伯可小气了，还要我们赔他宝船费用，被我哄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西克瘫坐在椅上呆望窗外，恹恹地道：“嗯！他要赔就赔，西家又不是拿不出那些钱。”

　　泽尔搂着他脖颈道：“怎么能让我们赔，要赔也该去找我二爹赔！这次行动全是我二爹与神卫营策划的。”

　　西克听罢眸色越发暗沉，他拿开泽尔的手道：“你的差事办完了，也该回去向你二爹复命了。”

　　泽尔跳进西克怀里，缠手缠脚地抱紧他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是为了见你。那批货我已经让联邦商务司的人挂牌分销了，再建几座城池的钱很快就会有的。”

　　“我不要昆都的施舍。”西克推不开他，索性任由他藤蔓似的攀附自己，态度依旧冷漠。

　　泽尔还是第一次见识西克萎靡如此，他像只小猫似的在西克怀里乱拱：“西克，你坐起身看看我啊，我们过海去看看安置点吧。”

　　西克叹了口气：“不想去，泽尔，你也回昆都修行吧。你把你爹的修为耍没了，你得补回来啊！”

　　泽尔坐起身，双手抱胸对着他说道：“我不会回昆都的，我要在伊市置业就得在这里定居！”

　　西克抽笑了下，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气韵，这样气鼓鼓的泽尔还真是可爱。他道：“你来伊斯坦布尔明明就不是为了商贸之事。你都不肯对我说句实话，真要把场面闹得这样大才好，我估计你二爹该借机逼我同意神卫营派人监控攸克辛海。”

　　泽尔抿抿唇道：“让神卫营来个人又怎样？这样一来你也不用终日望海这般辛苦。我来伊市全是为你，你怎么就不懂了？”

　　西克哼笑：“你来前植入了龙气，天上龙族护卫，海域凤族护航。还好意思说为了我？！你就是你二爹爹的马前卒！”

　　“如何不是为了你！”泽尔掰着西克的头逼着他直视自己，“我叫叔伯来此全是为我助阵，如果你不从我，我就带他们跟你打群架。”说罢，泽尔又开始耍浑：“反正我是不回昆都了，昆都太冷了，我爹只知道在地底搞实验，隔三差五就地震。我二爹帝国昆都两地跑，我都见不到他人。我爷爷带着我奶奶追星星满草原乱逛，我…都没人抱着给我讲故事。西克，我想你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哄着我。”

　　他贴上西克胸膛，头枕在西克肩头。西克低头一瞟就瞧见那日渐变黑的发色，心痛地搂紧了泽尔：“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没了修为，你就不难过吗？”

　　泽尔摇摇头：“那些修为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你就够了。”

　　西克：“你要留在伊市我也不反对，我们约定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若你还觉得自己喜欢我，我们再试着以恋人的方式相处。”

　　泽尔：“为什么要十年那么久。”

　　西克：“十年之后，你就满二十岁，能对自己负责了。你现在太小，我没办法拿你当恋人看待。”

　　泽尔：“你不能以看待人族生长周期的眼光看待我，我这个身量比你矮不了多少。”

　　西克：“那也不行，你的阅历不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我不想你以后因这个过早的决定而后悔，十年是我的底线。”

　　泽尔悠悠然地看向黑海，喟叹一句，这根老骨头可真难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