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239、终篇14

　　面对莫娇娇的问题穆容青失笑摇头，只为自己心生恻隐感到后悔。他抬头看向天神像，巨大而威严，神像上镶嵌着青金石和玫瑰玉等名贵珠宝。他嗤笑了下，沙海荒芜，民生艰难，而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沙民却甘愿倾家荡产奉养这位消失百年的神明。他对神婆说道：“你来告诉她，我非她不娶的理由。”

　　神婆又将遗珠现世而帝国出之类的神谕谶语说了一通，饶是如此莫娇娇辱神的举动也犯了众怒。下坐观礼者还是闹嚷着要处死新娘。

　　原本跪着的穆容青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对神婆说道：“你说，是神把这个无视神的女人送入沙海，可他们却要杀了她。神谕要我们无视神，可你们根本不关心神谕。尊贵的部落长，高高在上的枢铭们关心的是如何利用信仰控制沙民，借用神名狐假虎威。沙海广漠，有没有一个能建立秩序的帝国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他指着天神像对下众人道：“你们的神，从来不曾眷顾你们！”

　　他脱掉绛红色的新郎礼服，摘掉头巾，内穿的黑色立领长袍，环顾四下带着厌恶又悲悯的神情说道：“让我带你们见识真正的神明。”他展开衣袍，原本月朗星稀的沙海瞬间阴云密布、狂风怒号，神庙大殿的门窗旋即关闭。一路烛灯熄灭，部落长们还未来得及叫喊就被一股股怪力捆束，拖上半空。

　　没了这些礼拜的人，广阔大殿变得干净顺眼。莫娇娇只觉地面下传来齿轮咬合声响，地板抖动加剧，一条狭窄路径破石出现，这条路径从中心点生出覆盖整个大殿，所过之处组成了个凹槽图案，图案连贯，咒轮生成。

　　铁矛几人扛着个大铁罐到中心点，铁罐底座有阀门。打开阀门，汩汩血液流入凹槽，以血为阵眼唤醒咒轮。

　　神婆挥动手杖指着穆容青呵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妖孽？！”

　　穆容青耸耸肩，满不在乎：“血祭酬神，你们不是经常做吗？”

　　神婆全身战栗：“这不是酬神，这是邪术！”

　　穆容青：“旧神居于异界，非召唤不出，我的神比这尊雕像更有力量。”

　　“你想召唤什么？”

　　莫娇娇瘫软在地，无法言语。鼹鼠从其袍裾冲出厉喝，手印起攻击阵在其指尖凝聚，犹如一颗火球直冲穆容青。穆容青身形羸弱，修为却不低，化解遏制一招而成。他把扼到半死的鼹鼠摔进血罐中，拎起神婆走向阵眼，说道：“现在就将你的无上信仰献予真正的神明吧。”他掰下其手杖上的一个山羊角装饰，戳进其心门，神婆倒在咒轮中心点，汩汩鲜血从其心门流出汇入咒轮。

　　莫娇娇见他走向自己，无处可躲，此刻的她已经没工夫咒骂林二，只顾哆嗦道：“我可以跟你成亲，你别杀我！”

　　穆容青捂着嘴巴笑得阴险又恶毒：“你母亲说的对，你就是个在外混不出个明堂的老女人。也配成为我的新娘？！什么沙海遗珠，分明是个沙海弃妇！”他一把揪起莫娇娇的衣领将人拽近身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城寨吗？因为我只想喝酒，并不在意装酒的容器是铜盅还是瓦罐。”

　　这一刻，莫娇娇求生的渴望战胜了对于诡异血祭的恐惧，她睁瞪他问道：“什么意思？！”

　　地板之下的震动越甚，穆容青的笑意也越发阴鸷。戏弄令莫娇娇愤怒，她以身为杵撞向穆容青。速度之快让旁人来不及做出反应，穆容青也没料到她还能垂死挣扎。被其撞倒在地，莫娇娇趁其不备坐在他身上，扼其脖颈道：“我在问你话，我到底是什么酒如此吸引你？”

　　铁矛一拳打飞莫娇娇，穆容青快被她扼至休克，他先天有疾，身体羸弱，即便后天勤勉修行也改变不了他物理防御力低的硬伤。他在铁矛怀里咳嗽指着莫娇娇道：“她敢膝压我残腿，枉我可怜她身世还想留她一条性命。”

　　铁矛闻言揪起莫娇娇，摸出短刀就要抹喉。

　　穆容青阻止他道：“别杀她。我们快走，地底怪物快钻出来了。”

　　铁矛闻言一手拎起莫娇娇，一把抱过穆容青对周围同伴吹了声口哨。几人在前开道，几人留尾压后，离开神庙。

　　莫娇娇被铁矛半拎半拖，嘴里还在叫骂穆容青被铁矛一拍脖颈晕了过去。头顶黑云涌动，他们上了一辆马车，随扈骑马向星空灿烂的远处疾行。

　　神庙上空的诡异天气，引来了师重道，他在神庙入口处祭出堪舆阵想要查看地底情况却被内置阵法打退。

　　顺着血流冲向神庙边缘的鼹鼠清醒过来，它抬眼看见神殿中央的地板倏然塌陷，流淌在咒轮凹槽里的血液尽数涌入漆黑的洞口。震动停止，尘埃上浮，除了血流之声而外安静得能让鼹鼠听见自己心跳声。

　　这是一个空间连接阵，连接异界时空。用鲜血为引，能召唤出混沌时代的邪兽。让鼹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连接异界的空间阵需耗费大量能量，以穆容青的修为不可能支持如此阵法。除非……鼹鼠将目光落在巍峨神像身上，是凡人供奉给神明的念力啊，他们供的是无涯，而无涯早在百年前神躯陨落被打入凡尘成为凡子。这些念力是无主能量，百年间囤聚在各个神庙未及消耗。就是这些积累百年的凡子念力支持了空间连接阵。

　　鼹鼠闭眼叹息，撑起身体抖了抖身上粘稠血液，向殿门爬去。未走几步，便感知身后洞口涌出强劲且阴冷的风，它不敢回头拼命朝殿门跑去，在地面塌陷扩展至身后的一瞬钻入沙地冲出阵轮覆盖范围。他再度回头，余光残影间无数触手伸出洞口，首先将掉在半空的各族长及亲眷绞成碎渣。

　　鼹鼠从未见过这等怪物，一直触手轻轻一拍就将无涯神像推倒化为齑粉，再来便是这座形如小山的宏伟神庙塌陷。黄沙如水，裹挟胡杨、古树等物倾泻消失。

　　鼹鼠迎着流沙逆向奔跑，好在它身小体轻，即便受污血影响无法使用灵力也能踏沙飞奔。灵力托身，它凌空而起直接飞到最先赶到的林书翰怀里。

　　林书翰看见那触手巨怪皱眉道：“这是混沌魔物，是没有意识的生物。地星创生它的初衷是吞噬混沌时代，为地星创生万灵开辟生存空间。吞噬一切是它存在的理由。是谁召唤了他？！”

　　鼹鼠：“是穆容青！他还带走了莫娇娇。”

　　林书翰拔出玄铁剑说道：“他是想用混沌魔物托住我们！”说罢他托起鼹鼠，手臂一掷将其抛向追在后面的阿米娅，吼道：“去疏散穆容城寨的沙民，这个怪物交给我！”

　　阿米娅接过鼹鼠把它装进胡奴归的衣兜，对胡奴归道：“你带着我们的人后退百里，视情况撤离。”

　　胡奴归：“你不走？”

　　阿米娅道：“要把魔物送走还得布置一个空间连接阵，林二一个人应付不来。”说罢，她借着沙砾流动向坑洞跑去。

　　天地气场受异界能量影响，魔物所及之处气候地貌重返混沌时代。雷云翻涌，电闪如昼，气压骤降，乱搅黄沙。魔物爬出了沙地，触手延展直接毁了穆容城寨北域。

　　胡奴归等人与随后赶来的莫赫也一行见罢，旋即扯开外袍拔出腰间佩刀，砍向就近触手。刀刃划开触手，流出黑褐色粘稠物，落在沙地化为黑烟缭绕四散。沾染生灵，瞬间魔化。林书翰手印起，一个云托送走一干人等。

　　混沌便是地星最初始的能量-魔气，地星靠此诞生，也因此永困混沌。这个触手魔物吞噬混沌，外皮包裹之下皆是魔气。林书翰念随心起，再度召唤降魔杵，不周山魔气源暂时交给复制品镇压。

　　他没有修补魂魄，而是变降魔杵成指天剑，一分为三，三支神剑犹如三支神锥，圈地为牢封住混沌魔物，让其触手无法扩展。阿米娅见罢爬上一只触手，顺着触手跑向魔物主体，穆容青所布置的空间连接阵正是西弗利斯家族的不二法门，也是盘踞在西帕高地的天眼教众最终修炼目标。他们毕生修行都是为了守护一个能开启异界的时空法门。

　　阿米娅对林书翰道：“不能伤它，伤它便是释放魔气。让我来安抚它。”她对着脚下魔物吟唱起了最为古老的神曲，空灵婉转如天籁。

　　这种曲调林书翰很熟悉，是泽浣在亮出真身净化魔气的时候哼吟的曲调，也是灵皇在无涯渊向石精展示地星秘密时吟唱的曲调。

　　暴躁的触手巨怪经此安抚归于平静，即便没有指天剑神力压制也龟缩成团。一个空间连接阵在阿米娅结出的手印下形成，混沌魔物再度进入属于它的异界空间。林书翰收回降魔杵，放其回归不周山。

　　异常气候消失，沙海星月如常。

　　莫赫也与胡奴归两方看得瞠目结舌，为避免两方对峙，胡奴归说道：“是穆容青引来的怪物，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在镇魔。”

　　莫赫也：“我要去维护穆容城寨秩序，你们撤至外围。”

　　“这是当然，你以为我们千里而来是为了当屠夫吗？坏了，铁盾还在等我们消息。你去疏散沙民，我去稳住铁盾。”胡奴归心说帝国要荡平沙海不会只放区区几百人出关，说罢与莫赫也分开行事。

　　解决完混沌魔物之后，林书翰、阿米娅与师重道一行寻着莫娇娇的气息继续追击。

　　马车内，穆容青看到乌云散，明月复照，便知有人解决了被他召唤而出的混沌魔物。十多年布局，只坚持了片刻时间，他摇摇头，叹息沙海还有能人。

　　莫娇娇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穆容青察觉到她气息有变笑道：“还要喝马奶酒吗？莫娇娇。”

　　莫娇娇听罢不敢松懈，缩腿角落，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借婚礼杀光十二部族长不怕被沙民咀骨嚼肉吗？沙海乱了，帝国会攻打我们。”

　　穆容青哼笑了下饶是可怜的望着莫娇娇说道：“你以为只有帝国会攻打沙海吗？西家也等了好多年了，你们这些蝼蚁根本不配拥有沙海。”

　　“西家…”莫娇娇微微宕机，旋即了然道：“难怪你说马奶酒的味道与攸克辛海的酸奶一样，你是大食细作？怎么可能？穆容家都没发觉你的异常吗？”

　　穆容青手撑着头，摩挲了下鼻翼盯着莫娇娇不急不慢地道：“我是在二十年前进入沙海的，就是穆容部迎娶你母亲的那天。伤心难过的又何止你们莫氏姐弟？！穆容青先天有疾被其父厌弃，迎娶卫氏那天就是他母亲的死期。跛腿少年在父亲的新婚夜自刎孤坟，于是我借用这副躯体，作为报答我也杀了他父亲。”穆容青盯着莫娇娇继续说道：“原本我可以直接抽走你身体里的龙气，只因我心生恻隐不想杀你。我跟你一样被家族放逐。”说罢，他盯着自己的腿：“瘸子又如何，瘸子也是血脉相连的族人啊。就那么接受不了基因突变这个小意外吗。”

　　莫娇娇只关注自己：“我身体里的什么？”

　　“你的龙气，原本我要的伊尔公主身体里有我需要的龙血竭，但你身上的龙气更纯。我还是不想伤你性命，可也不能带你走。他们会寻迹找你。”穆容青说罢手印起，莫娇娇只觉额头似被人生生割开，痛得尖叫，随着疼痛消失，一团灵光被穆容青收入囊中。

　　余痛不止，她捂着头顶对穆容青吼道：“我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穆容青抿抿唇笑道：“那就得问问你的送嫁使，到底安得什么心了！哈哈！”他已然察觉到追兵将至，他掀开车帘对外面的铁矛说道：“我们散了，你去追随你的族人吧。这次神庙屠杀，算是我送给铁战部崛起的契机，原本是想帮你寻回章戒，可惜未果。”

　　铁矛愠怒，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让他心生厌恶：“散了是什么意思？”

　　“各生欢喜，两不相欠。”

　　铁矛听罢叫停马车，盯着穆容青说道：“你以为我和你这十年是为了族长之位？我对于你来讲到底算什么？”

　　穆容青微眯碧眼，笑得没心没肺：“算保镖兼床伴，谢谢你这十年相伴。”

　　铁矛冷声道：“我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打发的。”

　　穆容青迎着夜风扬扬头，望向深邃远方：“莫娇娇留给你，算作对你的补偿！”说罢，他身形一晃，一只灰毛狐狸跃出车窗，消失在夜色茫茫中。

　　“穆容青！你是个混蛋！”铁矛向着黑幕叫喊，下一秒一丈弯刀从后贯穿他的胸背，未及叫喊又是一刀身首异处。

　　莫娇娇被飙出来的血吓退车内，再看见逼向自己的刀刃她急道：“我跟你们族长有婚约，我是铁盾的新娘。你们带我去见铁盾，就相当于投诚了！”

　　这帮铁战部族人杀铁矛为的就是再回部族，听她这样讲收刀作罢。莫娇娇还未喘口气，马车外再现厮杀声，原来是铁盾带人寻了过来，杀了铁矛的心腹。他掀开车帘，看着一身沙海新娘装扮的莫娇娇，满意地道：“还是这身顺眼，跟我回灵郡。”

　　不待莫娇娇答话，大手一薅就将人抱上马背。

　　夜幕下，林书翰三人也追了过来，一眼便知莫娇娇没了龙气，作法呼应未有回应。

　　林书翰问莫娇娇穆容青去向，莫娇娇什么也不说，反骂道：“林二你就是个混蛋，没想到你一计偷龙转凤还有升级版，你敢阴我，这事没完！”

　　铁盾拍拍她屁股笑道：“娘子，对朋友要有一颗宽容的心！”

　　莫娇娇抬眼一瞪，说道：“先带我回穆容城寨！我还有旧怨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