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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断弦琴 ...

  •   还未进入南天门的主神司就将妖兵进入人间的情况通报给了神域战门却无人回应。

      修补好泄漏点,久孤重新开启分段阀,因惧怕幽冥找他算旧账着急忙慌地回到北海,继续守着净化阵。燕北旷野恢复平静,除了多出一片血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有接应冥司往来忙碌,近七万的怨魂能量何其庞然。要趁其是残缺游离状态的时候引入幽冥才不至于留在人间成为祸害。即便有引阴渡魂路,但残魂连意识都没,根本不会自己踏上归路,捕捉七万量的游离状态魂魄颗粒的时间至少三个月。

      冥司以血海范围钉镇魂锥,将这些等待进入幽冥的残魂封印在血海之上。

      惊风曾与波波一起做过接应冥司,风厉威知道这些残缺的魂魄会进入幽冥炼狱里自我修补,炼狱之中全是这些无法聚拢的残缺魂魄颗粒。它们在炼狱里不断厮杀,不断蚕食彼此以壮大自己继而凝聚出完整的魂魄,才能离开炼狱重启轮回之路。

      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磨炼里,只有杀与被杀、吞噬与被吞噬。可若非如此这些残魂也只能被天地化散,或是被邪修炼化下场更是悲惨。

      风厉威流下眼泪,人间有句话叫修桥铺路无尸骸。北疆战事十年,帝国百姓视他们为吸血鬼,作诗骂他们是南人北渡祸乱之源。他们为帝国阻挡了十年的兽人兵甲,如今又化为尸山血海。可这件事关乎神谕,背后真相没人知道更不会记于史料,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离家十年,他们来自南召,他们是被骂作脏血的人妖混生后代。

      蛮,是他们的代号。至此,风氏神裔与妖族血脉彻底稀释于华夏人族。

      风厉威抱起昏迷中的风歇雨打算回南召。渡魂路搭建完毕,萧钰将渡魂唢呐交还给冥司后才留意到满身是血的风歇雨,风歇雨的状态让他瞳孔收缩,不怪他不查而是风歇雨的仙灵无存,专注渡魂的萧钰根本未曾察觉到她。

      萧钰祭出灵力为风歇雨护元,那满身的血都是散去的仙灵。她已经不再是司音仙子,那把青玉阮也成了断弦琴。

      “怎么会这样?”

      在风厉威口中,萧钰知道事情始末。他瞪视血海边的小小坑洞,一个泄漏点就能让七万人沦为残魂。被强力护元的风歇雨哇的声呕出口污血,她荒废修为近百年又强制傀儡,除了仙灵她还伤了根本,承受不了萧钰的灵力加持。一个黑衣冥司朝三人走了过来,萧钰像是明白了什么,慌忙走过去对冥司行了一礼。宽大的帽檐下看不见脸,只余空空荡荡深邃如黑洞,黑洞望了眼萧钰终是将身体背转过去。

      自知大限已至的风歇雨扯过风厉威腰间的燕北驻军统帅印凑在嘴边说道:“阿怒,燕北驻军全体阵亡。封锁驻军大营方圆百里范围,禁止官民进入。”

      片刻之后,统帅印里传来萧皇的声音,低沉,沙哑,微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是太后,你回来,下达政令是你的事。”

      风歇雨笑了笑,呛出口鲜血,又道:“阿怒啊,原谅姐姐的软弱。风氏地仙皆被诛杀,神域岂会真放过我?姐姐怎敢留在平谷养育你们?把你们交给泽浣仙尊和波波,你们才有活路。阿怒,你很棒,姐姐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风歇雨抬头凝视因渡魂而暗沉阴郁的天空,似回望从前一般地叹息道:“惊风,没想到最后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原本是没有幻灵宫学院的,都是因为波波,才有了那期开先河的课程,我们都是波波的陪练。神尊殿下对波波的爱真让人羡慕又嫉妒。波波的婚礼、波波的尊号以及波波因神尊殿下所获得的一切,就像颗珠宝,而我离珠宝太近也陪她感受过万人瞩目的荣光。在他们的传奇里我不甘心只作一个看客。这一百年都是仙子思凡的代价,萧朔寒也只是我留在下界成全情爱与权欲的借口,神尊殿下说得没错,到底是爱情还是权欲,只有自己知道。他没痛,皆因我所误。”

      风厉威自知百年前的旧事他插不上嘴,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说话。

      萧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哽咽道:“不要说了,我带你回云梦泽。我有办法让你复生。”

      风歇雨想到从龙树上结果而生的舒朗,阻止他道:“不用复生,让我轮回。我师尊让你带话问我何时生出离世心,我让她失望了。为了让萧朔寒的魂魄顺利进入萧皇的躯体,为了皇室人口构成简单,帝祚永固,我脏透了。我也没脸再自称仙子。哪里来的诅咒神谕,哪里来的帝后传奇?我要坐稳太后的位置,皇后就只能是风家女啊,萧皇的妃子们之所以不生男孩,都是因为我用仙法窥了孕灵。除了这些还有很多让我脏透的事!不要用仙号葬我,送我去帝陵,我虽负仙号却未曾负谥号。”

      话毕,冥司转过身接走了这个神格稀薄的魂魄。

      萧钰兀自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道:“你不脏,也未曾辜负仙号。一百年掌控人间,什么欲念都会被磨光,而你始终没让九州生乱。仙子思凡,所思在九州人间。”萧钰背着风歇雨带着断弦的青玉阮返回东京城,风厉威南下返回南召。

      东京城,皇宫,太极殿

      关闭监控灵珠盒的萧皇走向寝宫窗棂,初夏时节的午后已然热气滚动,殿阁宫墙顶上的琉璃瓦如金色鱼鳞翻腾碧海。他道:“把杜皖从帝陵召回来,派快马带回。另外,卢青人在哪里?”

      萧皇内侍官颔首答道:“卢青被派去了内庭院。”自从知道卢青是卢定远的小儿子卢思青之后,内侍官就将人打发了。

      萧皇不悦:“不是叫他出宫吗,怎么去了内庭院?”

      内侍官颔首,以他当太监快三十年的洞察力,这位陛下对卢青虽过问不多但绝对上心:“放不走啊,陛下。像他那样的罪臣之后,自小到大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在皇宫反而能有条活路。做点粗活就当锻炼身体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果然,萧皇听罢语气缓和:“他在宫外的时候很荒唐吗?”

      内侍官:“可不是,跟他舅舅黄博安并称京城大小恶煞。凡是亏空身子的玩乐都拿手得很,身上还有人命官司。没跟着卢家人伏法真是他的造化。”

      萧皇听罢心漏跳了半拍,谁说活着就是造化。若非被蓝鹊那个妖仙融魂承担其因果,卢青何至于是这样的人生?!他道:“叫他回来…算了,你带我去找他。”

      内侍官为难:“回禀陛下,内庭院是宫中杂役之地,又脏又乱。”

      萧皇心想再脏再乱的地方他都去过,遂让内侍官领着他走向宫苑深处。初夏正午的日头刺眼,被封印地底几十年的风如怒委实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日照,躲在华盖阴影下越走越快。越往内庭院走的房舍就越简陋,在内庭院一耳房里萧皇见到了挽着衣袖满身是汗的卢青。

      见是萧皇,卢青赶紧跪地叩头,匍匐贴地之时不忘拉拉袖口以遮挡十指上残留的污垢。

      昏暗的耳房内没有多余的光线,萧皇屏退了左右只留自己和他。

      这一世的卢青比之上一世有多不如,风如怒就有多难受。他将耳房窗户关上,光线从窗棂花纹缝隙射进内室,可以清楚地看清粉尘在光线中游走的路径。萧皇冷冰冰地念出首诗:“凤非凤凰非凰,天子昏昏不在堂。乾归乾坤归坤,南风北渡国之殇。”。

      卢青听罢,双肩的颤抖延伸到全身,跪趴在地的姿势越发无力,他道:“奴婢罪该万死。”

      萧皇走到他身前,说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卢青惜命,就算当街自宫之后也怕死,各地名医请来无数,乱七八糟的药也吃了不少,就算补不回子孙根也要养伤保命。他重重磕头,哭腔浓重:“回禀陛下,这是奴婢的舅舅在时,奴婢给他写的。奴婢罪孽难赎,恳求陛下留奴婢一条狗命,奴婢还有力气,请继续让奴婢倒夜香吧。奴婢贱命一条,宫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奴婢!”说罢他不断磕头。

      风如怒见过卢青痛哭流涕的样子,也见过他隐忍低泣的模样。他上一世的眼泪都流给了蓝鹊,这一世却还要替蓝鹊承担报应。萧皇道:“你的诗写得很好,很能挑起民众对千秋殿以及南召的仇恨。”

      卢青被吓至面色青紫,全身抽搐,捂着胸口半倒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

      萧皇见罢,仰头白了一眼,这人怎么这么不经吓?!旋即将人打平舒展躯体,轻揉他心门命脉舒缓解压。按揉半晌之后,卢青才缓过气,正要翻身再跪就听萧皇笑道:“我再替你揉揉,你这种心理承受能力怕是很难替我办事啊!”

      卢青没敢被萧皇伺候,赶紧坐直身体道:“奴婢可以为陛下赴汤蹈火。”

      萧皇凝视着他那双不算清澈的眼眸,说道:“旧事作罢,你之前做过什么事我不会追究。可我问你,要是现在让你替你爹完成与我的图谋,你有这个胆子吗?”

      卢青看着萧皇那张风华正茂的俊逸脸庞,一时间不知做何答复。卢家势败,千秋鼎盛,现在如何推这位皇帝坐稳帝位?

      萧皇像是洞察到了他的心思,凑到他耳畔低语道:“卢家在江南的根基深厚,只要有人得势,后起之秀该如过江之鲫。太后薨了,我需要你帮我坐稳帝位。我也不会让你做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至少把外朝那帮大臣的底细和他们私底下的交集告诉我。”

      卢青惊愣在太后薨逝的惊天霹雳中,萧皇见他这副愣怔的模样显得有些傻憨憨。没忍住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脸颊,笑道:“回神了。”

      卢青真被这个消息惊到失智,也顾不上眼前人身份之尊。抬眼与之对视,不放过萧皇任何微表情地问道:“可太后是仙人,仙人如何有死一说?!”

      萧皇苦笑了下,在卢青面前流露出了哀伤的神色,风歇雨的死他还没外宣:“是仙人就该居云端,站在地上的都是凡人。就算她曾经是仙,仙寿也有穷尽时。这件事,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震动。我要你助我渡过这个难关。”

      卢青眼珠一转,旋即明白眼前这位睡了二十多年的萧皇对朝堂是一无所知。黄卢两家数代经营官场,虽然失势,但手上官员黑料一大把,敲打在京官员,维护京畿稳定不算难事。“陛下,要拿下监察司,京畿巡防营现划给了监察司。掌握住监察司就算守住了京城。北卫军现任统帅是林书翰,此人是先太子旧部且军功卓越忠于旧主,你要想办法收他的心,可他连国师都敢娶怕是不好降服。”

      萧皇也不想细究这背后一刀到底能不能捅到林书翰身上,他道:“林书翰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试想下没有林家的情况。”

      “林家大郎也不在了?”卢青艰难低语在得到萧皇肯定答复之后,卢青激动地声音都在抖,道:“那就难办了,监察司很多眼线都是林氏商贸在养。”

      见他话里话外都只围着林家败落与否,萧皇心下一沉。冷声道:“我不是想复制先太子与林家的模式。我只是想稳定朝局,不想帝国再生战乱。”

      林家真的完了?!卢青的脑海里旋即燃放烟花,这个惊天霹雳瞬间把他的精神推升至亢奋的顶点,他不顾萧皇的话,陷在自己臆想世界中:“可这是最好的模式,林氏海运分化为市舶司与沿海防务。林氏商贸的背后是监察司,帝国要稳定,要发展就离不开经济支持。鼎汇丰!鼎汇丰在东南沿海港口吞吐了过半外贸金银汇兑,安南至马六甲的沿海诸国都有其分号,鼎汇丰银票流通各国。林家是个奇迹,他们完成了我们江南士族近百年只敢想不敢干的事。陛下,你要知道,现在不是你不想帝国生乱,但凡咱们上游贸易的国家都不想帝国乱。他们给了我们价值连城的货物与金银原矿,我们只给了他们银票。哈哈哈,银票是什么,是纸啊,帝国黄了,他们手里的银票连个厕纸都不如。陛下,放开海运,让惠于民,百姓自会求稳定。陛下,林氏没了,还有其他姓氏。有些事总归是要人去做的。”

      萧皇低头叹了口气,心想我只想给太后办丧事的时候不要生乱,没想听你为东南士族翻盘做这些个铺垫。萧皇的记忆带着他不断回到卢青上一世,难得见他这番激动,萧皇不忍泼他冷水,只是揶揄道:“你有这番宏图大志,为何不去江南老家经商,留在京城当小恶煞干什么?!”

      提及父亲,卢青亢奋的眼眸终于恢复平常,他垂眸苦笑:“陛下,我爹说这些想法都不合时宜,放我出去瞎干会给家族惹祸。他宁愿我一辈子在家闲吃闲喝也不想我出去做事。在我十三岁那年,曾随父亲外放淮安监督治水,有新学学生在河边试验小舟,不须棹橹不须帆,自能急急过江去,怒气喷来犯者凶。河工见罢欣喜不已,用这种单靠烧水就能自动的船搬运石料,不但快还安全节约了半数劳力。然而,来年秋,当地民变匪患严重。服徭役抵赋税啊,河工不用人,农民就要多交粮。粮食不够吃,就得上山当土匪。父亲说,帝国赋税未敢有变,若变则战...”一番回忆叫卢青认清现实,他重新跪地说道:“请陛下原谅奴婢无状,疯言污耳。奴婢的罪父虽死,但他身为阁内大臣数十载自有把控朝堂的办法。奴婢不才,愿意给陛下当条狗。谁人敢对您不敬我就咬谁,我这条狗知道咬他们哪儿能让他们痛,能要他们的命。”

      萧皇伸手拍拍他的脸,道:“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奉帽太监。先帮我把太后的丧事办好了,其他的事不着急。”

      从此,两人狼狈为奸…不是,是合作无间。

      当晚萧钰带风歇雨回皇宫,在千秋殿修容入殓。萧朔寒的地宫时隔近百年再度开启。陪伴风歇雨从将军到皇后再到太后这漫漫凡尘路的内侍官随棺椁进入帝陵。他是个傀儡人不知寿岁的尽头,他的余生都会陪伴在她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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