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日落阳关

195、暴君模式

　　火鸟：“当然，今夜天枢在紫微宫南、太微星北，主利帝宫。在这样的天象之下，主利殿下。我一定会把阿炳的心涤洗干净，让他满心满眼只有你！殿下，我们去金陵台吧。”

　　“再等等，再等等。”

　　萧彦北走出内殿进入外殿，偌大的宫殿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拿起一根油勾依次点燃殿内所有的宫灯，灯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明晃晃地将他的脸色映得越发白得没有血色。他就那样坐着等待，等待一个能让他相信阿炳，让他放弃布阵的消息。

　　北望斋里除了林书翰以外还有姚婉婉，她带了林氏商贸的所有总账还有久孤没来得及带走的资产转移报表和林氏商贸在鼎汇丰以及其他银楼的账户明细。阿炳看到这些资料之后，道：“干嘛把这些带出来？”

　　姚婉婉告诉他自从久孤离开樊搂之后，樊搂的代理掌柜就频繁换人，从各楼管事到司会人员，昨天还逼她交出第五楼层的钥匙。林氏商贸体量庞大，很多产业并非登记在林家人名下上。樊搂五楼就是林氏商贸的司会场，所有的商函文件，交易记录，账号资料，资金明细都放在樊搂五楼。

　　林书翰在一旁说道：“姚婉婉从五天前就开始被人跟踪，接她出樊搂之后的一路都有人盯梢。萧彦北想接手樊搂吗？那真金白银让他买啊！”

　　阿炳只觉头痛，林氏商贸没有储君支持当然不可能遍布帝国的每个州郡。林氏商贸不但是能赚钱的商业机器还是民情信息搜集网。帝国疆域广袤，政令的推手、舆论的导向都得靠林氏商贸旗下的专业人员操作。

　　如今林氏收拢产业，曾经供职于林氏的人员大多进入当地衙司，比如江南港市舶司或其他商行。但更多的特别人员是被监察司收编成为萧彦北的密探。如果，萧彦北要反查林氏，这些人都可以反水，林氏商贸在这些人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所以，如果萧彦北真要动林家，有没有这几箱资料都不影响结果。

　　阿炳沉思半晌还是说道：“大哥当年在刺桐港以一条小舢板开局，一路林氏铺陈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仰赖储君的支持。”

　　他这样的话直接点燃林书翰，他厉声道：“炳哥哥，林氏商贸是你和大哥的心血我本不该在你面前指手画脚。可话说回来，支持你十年远航的动力就只是你的储君殿下吗？君贵民轻还是民贵君轻，帝国百年政治清明，新学院里的学生都可以没有顾虑以这个话题作为观点展开辩论。在我大哥眼里，他做的一切都不会只为了某一个人的利益。这些东西我交给你了，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姚婉婉我就带走了，林家人也不用你管！但是，你也要让他做事讲良心，拆解林氏之所以不想让衙司介入是想高效快速的同时让收益最大化！转卖所得我们只拿走了支援昆都的金额，其余尽归国库！我大哥帮他养了十年兵，一个北卫军换林家几口人命，这个生意他不亏。至于那些接手林氏的商贾，他要是个人就给人家一条活路！”

　　说完他拉着姚婉婉离开北望斋，去追久孤队伍。

　　阿炳看着堆满小院的几大箱资料，他知道都是萧彦北想要的。从这些资料里随便拎出来一笔交易就能顺藤摸瓜把耗时一年的林氏资产转移查个清楚。林氏经营多年，给萧彦北留了那么多可用之人还不够，给萧彦北留了个完整的帝国监控网还不够。林墨谦在昆都需要物资与兵源，可这些都没向萧彦北开口。阿炳不明白，萧彦北为什么就要揪着林氏资产转移不放。难道卖出去的产业，他还想再从那些接收人手里面要回来？

　　阿炳揣摩着萧彦北的心思，他明白这些资料的背后都是条条人命。

　　他从厨房取来火油，打开木箱，把里面的资料浇了个透，挨个点火。木箱材质特殊，本有阻燃作层。起初火焰局限在每个木箱里面，随着火势越旺烧尽了阻燃材料，木箱被火焰吞噬。火光冲天，火势渐大，高温燎了他的衣角，烤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刺拉拉的痛。

　　小院外响起了军巡铺小吏的号角声。门被人从外破开，瞭望员首先登上房顶观察火势指挥救火。

　　“你呆站着干什么！速速离开燃火现场！”瞭望员指着怔愣在地的阿炳吼道。

　　救火员拎着水桶涌进小院，阿炳也在这个时候离开。

　　皇宫，探子将北望斋里的事情都报给了萧彦北。

　　萧彦北闻言，示意火鸟去布阵。萧彦北就是要让那些接受林氏的人都把东西给他吐出来，这是非法转移储君的资产。林氏留给他的人，都是暗探好手，监察司接管没有问题。可那么一大帮人他怎么养活？林氏海运一撤，便宜了沿海士族。林氏商贸撤资又该养肥多少商贾来跟他作对！林墨谦私自处理资产就是九诛之罪，林氏商贸包括林家人都是属于萧彦北的私产！

　　被帝王气控制的萧彦北始终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默许林墨谦拆分林氏商贸！啊，被帝王气控制的萧彦北在当了盘沉沦男色的昏君之后，开启暴君模式。如果说昏君也是君，那么暴君更是君！

　　金陵台，是皇宫最高点，也是一处绝佳的观星之地。

　　火鸟早已关闭了位于千秋殿的监控预警器，让整个皇宫的监控阵形同虚设。她站在皇宫制高点，仰望星群，今晚朱雀星宿位于星海中央，星相力场在她。布阵之后她就进入一间偏殿等待，不多时便看见阿炳独自出现在台阶上。

　　阿炳额间的金凤元神如此炫目，火鸟摸了摸自己额头。朱雀是大荒时代的守护生灵，体量庞大。大洪水之后只有人族活了下来，地星能量不足以让如朱雀这样体量的生灵存世。年幼的她即便接受了孢子改造也无法缩小体量，为了生存，她抽走了灵骨，在朱雀真身之外修出了火鸟的外形。

　　火鸟叹了口气，她真的很羡慕早几代就开始接受孢子改造的羽灵族。孢子改造也改变了地星生灵的繁衍方式，羽灵族经历数代基因交融终于分化出凤与凰，区分了性别。而朱雀，世间唯剩她一只，在接受孢子之后她无法像她的先辈们那样复制繁衍，在她之后，朱雀就只能成为神话中的形象。

　　这样的她除了依附神域获得点灵力源而外还有什么出路？！

　　神域想要让这只金凤在下界多留一点时间，她也就只能想办法困他在凡躯。

　　阿炳抬头一望便看见站在台阶尽头的萧彦北，他喜欢穿月白色的云锦衣袍，只要有光源就能漾开如水波般灵动、莹润的光泽。那些微光漾在他脸颊，他本就白，肌肤细腻如绸，这些光把他衬得如一颗璀璨的珍珠。

　　他的阿北是储君，那样高不可攀，又那样诱人掬摘。最开始长于山野的他傻不棱登地不知道储君是什么，只知道他想要对他好，他想要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好玩的都捧到他面前。这样陪着他长大，他甚至可以把心挖出来端到他面前。

　　可今晚，他的阿北想要林氏，他给不了也没有资格给。非但给不了，他还觉得他的阿北其实从来都不曾属于他过。他虽是储君，只要他高兴可以让大臣、太监甚至是市井之徒去参观萧皇。他虽是储君，只要他不高兴他可以定性林氏商贸为贼商给追缴林氏资产一个法理依据。与一位储君所图相比，阿炳的这颗心就显得与他的出身一样卑贱。

　　“你来了！”萧彦北笑盈盈地拉起他的手，指着当空星辰说道，“钦天监算的果然不差，阿炳，你看这星空多美。”

　　阿炳抬头一望，今夜星火果然璀璨。

　　萧彦北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走向金陵台中央，他道：“东京城的灯火太甚总叫星空失色，你不是说很想念小时候在乡间的星空吗？阿炳，你看今夜是不是有点我们小时候的意思了？”

　　阿炳环顾四下漆黑寂静，没有侍卫也没有点一盏灯火。他点点头，任由萧彦北拉着他站在金陵台中央。

　　萧彦北挽起他的胳臂，头歪歪靠在他肩膀，又道：“今晚的金陵台就只有我们两人，就像在乡间山岭时也只有我们两人会这样看星星。”

　　提及往昔，阿炳笑了笑道：“第一次见你，我就把手里的玉米递给你吃。那时玉米刚刚传到京畿，在我眼里就是一等一的美味。可你非但不吃，还凶巴巴地说自己堂堂储君岂能吃这种乡野之食。我可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弄懂储君的含义。可弄懂之后，你已经可以和我一起爬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了！”

　　萧彦北闻言笑容逐渐僵硬最终消失。经阿炳这样说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忘掉自己是储君的时候。如今想来，那些乡居生活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忘记自己储君身份，可这样的身份不是他的选择却是他必须走完的路程。

　　阿炳道：“你想要的东西，我一把火都烧了！”

　　萧彦北再次叹息：【所以才会逼我重置你接下来的人生。】

　　萧彦北道：“烧就烧了呗，没有林氏的账目和契约文书，光从那些商贾头上也能查出来。左右不过几个脑袋的事，只要死些人他们就老实了。”

　　阿炳：“非得如此吗？卖掉林氏的钱大部分都进国库了！”

　　萧彦北：“必须如此。你们撤走林氏商贸，留下那帮密探我怎么办？钱都在国库，我能支取国库经费养他们吗？那是密探啊，走公账发工资谁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什么时候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阿炳：“那就算在监察司账上，我花钱养他们！”

　　萧彦北：“我不差你那点钱。让林墨谦回东京城重启林氏商贸，没有比经商更能合理地让密探深入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我需要他，不想林氏商贸被定为贼商，就让他回来。”

　　阿炳失落地闭了闭眼，他果然能猜对萧彦北的每一步棋。

　　“大哥留在昆都一定有原因。”

　　萧彦北还是靠在阿炳肩头，柔声而语：“那就让他回京城向我说清楚帝国非得要昆都的理由！我是君，他们是臣，他们做事的目的只能是服务我！如果他不回来，他就是窃国之贼，我就收他的鼎汇丰！”

　　他用说情话的语调说出这番能让阿炳后背出汗的话。

　　阿炳推开他，连退了好几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鼎汇丰可不是他一个人的！”

　　萧彦北脸色一变，阴鸷一笑道：“你们是不是还把我当成只会围着你们转的小阿北啊？我就有那么好骗吗？林氏商贸算什么？他切割林氏商贸无非是不想把精力耗在为我监控帝国这件事上面！你们林家差钱吗？你们手里有鼎汇丰，你林炳在江南为了救我赔了一条商船，你连眼都不眨。你林炳豪横到可以养活连我他妈这个储君都养不起的密探网！撕破脸是迟早的事！”

　　鼎汇丰是银庄，哪有华夏商客，哪儿就有鼎汇丰。萧彦北不清楚林墨谦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网罗各方人才为他办事，他为什么有那么多办法能整合一盘散沙！没了林氏，他这个储君坐不稳天下。当林墨谦霸着昆都不走之后，他才意识到，林墨谦的胃口不局限于帝国。

　　萧彦北的话，阿炳反驳不了，这一刻他才明白林墨谦的离开对萧彦北来讲岂止是无法容忍还可能是坐立难安。

　　“阿炳，我是这样爱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你为什么要让我左右为难？”萧彦北哭诉，他不等阿炳答话，捂着眼睛跑向偏殿。

　　阿炳反应过来正要追他，脚下高台旋即亮起层层铭文荧光，一圈又一圈，层层复叠如波光蔓延覆盖整面高台。阿炳惊骇于令人惊艳的美丽幻相也受制于这个美丽幻相。他非但迈不开腿，只觉全身力气都被这些滚动的荧光带走，他张开嘴想要呼唤他的阿北：皇宫进了邪祟，你快跑回千秋殿躲着。可他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见已经制服阿炳，火鸟从偏殿走出，她的怀里揣着十三根由凤翎软骨制成的封印针。这是主神司交给她的神器，她要用这些骨针钉入他十三处命门，这样就能将他的魂魄困在这具凡躯之中。

　　萧彦北在阿炳倒地的那一刻就后悔了，邪法哪有不伤人的，他不要阿炳因此受伤。他跑进阵法身体一软倒地不起。

　　火鸟走到萧彦北面前，蹲身打量着他说道：“我真羡慕你，炳仙尊。你知不知道你这只羽灵能在未开悟的时候被无邪带去凤阙是何其幸运？让你在接受孢子改造之前通过修行转变成白鹤真身缩小体量，在接受孢子之后你才能获得金凰神格。可你不惜福，非得跑下界玩人，人是那么好玩的？因你一段情殇，害的他们陷入轮回无法脱身，如今神域之祸皆因你而起。也该轮到我们妖族报仇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动弹不得的萧彦北只能瞪视火鸟。

　　她不再耽误，走向阿炳打开盒子祭出骨针，骨针刺入他的躯体融入十三个命门也就是十三处经络交汇的节点。这样一来，就堵住了他的魂魄颗粒聚拢的道路，也让他的魂魄难以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