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昭阳》楚惟盛

11、醉酒

　　景昭帝龙心正悦，倒也没生气，只问：“哦？”

　　淑妃明亮的双眼先是瞥了薛贵人一眼，又含情脉脉而期期艾艾地看向他：“皇上，咱们后宫的姐妹们俱是许久没见您了，可恨咱们不如贤妃妹妹聪慧，早早地想好了这出妙计。薛贵人今日这曲这舞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叫咱们看了也高兴，只是臣妾却想，论才情论样貌，其他哪个姐妹也不会输了薛贵人去，是以臣妾不平。”

　　楚清浅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在她坐的远，没叫前头的皇上淑妃等听到。

　　人人都说贤妃心思重，淑妃则什么都摆在脸上，可今日一听，淑妃分明不傻。她这话先是暗示皇上，贤妃别有用心，早早地便布了这局，是借此争宠的。贤妃争宠，按理来说威胁的只有淑妃，淑妃却扯了其余众人出来，说是为她们不平，可偏偏其他人就是这样想的，谁不精于雅艺还是怎的，薛贵人焉能一枝独秀了？

　　若是常人，失了先机便只能咬牙叫贤妃得逞，可淑妃胡搅蛮缠惯了，偏偏要来闹上这一出，旁人也说不出她的错处。

　　贤妃常年和淑妃斗法，即便是被她戳破了，面上也是波澜不惊的，薛贵人则显得有些慌乱，被贤妃看了一眼，好歹是收着了。

　　淑妃自然没有错过薛贵人的表情，殷红饱满的唇微微勾起。

　　底下暗流涌动，被景昭帝尽收眼底，只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后妃间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只要不越界，他权当她们使小性子罢了。

　　皇上修长的指节晃了晃酒盏，漫不经心地道：“那淑妃要如何啊？”

　　这便是应了她的话，淑妃故作沉思，歪着头想了一会才道：“依臣妾看，皇上今日不若行个恩典，允准诸位妹妹趁着此宴展露才艺。臣妾虽然久居深宫，却也知道，诸位妹妹入宫前可个个都是才女呢。”

　　见众人意动，皇上自然是无有不可的。

　　“准了。”

　　薛贵人傻眼了，急切地看了贤妃好几眼，贤妃虽然敛了笑意，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皇上都允准了，她再说也无益，甚至可能惹恼皇上。薛贵人却不这样想，贤妃是置身事外了，可她如何能安坐？

　　原本早早地筹备了这一舞，便是要以此艳惊四座，好如愿以偿地得幸于皇上的，原本也是要成了，想起皇上的微笑她至今脸还热着。可淑妃这一打岔，万一皇上改变心意了怎么办。

　　她险些忘了贤妃的叮嘱，几番张口。

　　淑妃紧紧地盯着薛贵人，心里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住。

　　说吧，快说吧，你在想什么快说出来吧，只要你说了，皇上那是无论如何都会改变心意了。

　　薛贵人能说什么她还不知道吗，只要一开口，便能透了她的底。

　　依她看，宫里最蠢笨的便是这薛贵人了，可是皇上最不喜欢的便是蠢笨的人，本也该是如此。皇上整日操劳国事，若是到了后宫还要忧思，岂不自寻烦恼。

　　她知道，皇上喜欢温顺解语的，可又不能自作聪明，因此皇上虽然纵容贤妃的一些小心思，却不如宠她那样宠爱贤妃。

　　淑妃这目不转睛的盯着，把薛贵人看的都有些迟疑了，贤妃突然道：“皇上，若是有人认为自己疏于准备，唯恐献丑，又该如何？”

　　“也是。”皇上点了点头，“淑妃，既是你提出的，你以为如何？”

　　淑妃心里哼了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贤妃这是在敲打其他人呢。薛贵人这舞是精心准备了的，其他人却不是，若是能一展风华压她一头自然能得皇上青眼，可若是不能，便是做了她的垫脚石。

　　此话一出，一些人便心生退意了，薛贵人也想到了这层，当即又闭了嘴得意地笑了出来。

　　淑妃有些遗憾，她这一出原本是意在叫薛贵人现形的，又不是真想为旁人做嫁衣。她自己的本事她还不知道吗，琴棋书画歌舞那是无一精通，况且她也不想像那些个舞女歌伎似的，供众人赏看，平白丢了份。

　　只是薛贵人被贤妃点醒了，她自己又不愿意上，由是便不能叫其他人退却了，她转了转眼珠子，道：“依臣妾看，此既是皇上的恩典，若是做得好，自然该赏，可若是退却了，便也要罚。”

　　皇上颔首，又问：“罚什么呢？”

　　一时也叫淑妃犯了难，她自己也是不准备表演的，因此不能罚的太重，余光中看见皇上手中的酒盏，她狡黠一笑：“皇上，哪有先问罚什么的道理。”

　　景昭帝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低低地笑了笑：“珠宝钗环，无有不赏。”

　　这倒是其次，若是入了皇上的眼，还愁得不到恩宠吗，众人或大胆或羞怯的看向皇上俊美的面容，面色绯红。

　　淑妃心里有几分不舒服，可是看到贤妃不虞的脸色，那几分不舒服便也算不得什么了，她笑道：“便罚酒三杯，皇上以为如何？”

　　得了皇上首肯，她便利落地自罚三杯，道：“臣妾自知今日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贤妃也默默地饮了三杯，她自诩与淑妃二人是独一档的，怎么肯在淑妃面前献艺。

　　淑、贤二妃既表了态，众人便看向贵妃。

　　虽则贵妃坐在了左上首，只是自入了席便没说过话，众人满眼是皇上与淑贤二妃的交锋，亦是少有留意贵妃的。只是贵妃虽然不得宠，位份却摆在那里，众人万不能够越过她去。

　　楚清浅看向贵妃，贵妃即便在晚宴上穿的也是素日常穿的冬青色宫装，满头珠翠寥寥，显得十分冷淡。既无钗饰夺色，越发显得贵妃姿容出尘，肌肤胜雪，清远不可逼视。

　　景昭帝的后宫中，贵妃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存在，众人皆知贵妃与皇上年少时情缠，后来又生了怨，虽则又阴差阳错的入了宫，却从不曾得蒙君恩。只是贵妃身份尊贵，是荣华大长公主与徐国公的嫡女，又是先帝亲封的昭阳郡主，是以哪怕不得宠，依旧位至众妃之首，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后宫中的尊贵的、美丽的女子，本该是受其他人忌惮的，可她又是羸弱的，不被丈夫，或者说君王怜爱的，众人便又忌惮不起她来。

　　贵妃青葱般纤长细弱的手虚虚执起了酒盏，众人便见到她微微昂起的、修长的颈，红唇微启，贝齿半露，酒液入了喉肠，苍白的脸颊便飞起一片薄红，薄唇亦是染上了晶润的水意，活色生香，不过如此。

　　饶是淑妃也看得一愣，不由怀疑这罚是罚到了谁头上。在坐的、凡是生了双目的恐怕都不得不承认，贵妃醉酒之态，更胜薛贵人一舞。

　　只是可惜，最该欣赏的人此刻只是默不作声地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精心雕琢的玉质杯盏，而贵妃亦是从头到尾都未望过那人一眼。

　　楚清浅更是愣住了，饶是她听过再多版本的传闻，甚至心存疑虑，也没料到帝妃同台时竟真的是如此，冰冷的、疏远的，相见不如不见。

　　“本宫身子不好，便只罚这一杯，淑妃以为如何？”

　　贵妃的声音亦是清冷的，泠泠如盘中坠珠。

　　淑妃颇为不自在地瞥了高高坐着的皇上好几眼，按说此时贵妃只比皇上略低，哪里要问她的意见，只是皇上不说话，她便只能回道：“自然是以贵妃的身体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