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他》某抠脚的精致女子

1、第 1 章

　　01
　　顾安岩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了，他第一个告诉的人是王子城，那会儿他们才十一、二岁，挨在一起小声谈论关于性取向的话题。
　　当然，这在当时的他们眼里这个话题很严肃，他们也很郑重，但在成年人看来，就是两个老捣蛋的皮猴又在想什么坏招。
　　顾安岩至今仍然记得，那天王子城皱巴着脸想了好久，然后和他说：“我听说城里人懂得多，咱以后去城里，肯定有人知道你这样的。”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就一起去，城里人坏心眼呢，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王子城一脸得意地说，“我长得高，力气大，去了城里我罩着你。”
　　说着，他还撩起衣摆要给顾安岩看他不存在的腹肌。
　　顾安岩一脸嫌弃：“得了吧你，就你这小身板，谁罩谁呢。”
　　“嘿，你还不服了，”王子城作势要打他，顾安岩配合地躲了一下，两人还要闹，远远就听见王奶奶：“安子，城儿，吃饭了，都在那干什么呢。”
　　他俩相视一笑，拉长声音喊：“欸——就回了——”
　　那天傍晚的夕阳光线温柔，他们相互打闹着，时光还不曾远走，他们依然是村里天天捣蛋的皮孩子。
　　那时的他们站在墙角挨骂，端着碗大口吃饭，对大人们的训斥充耳不闻，晚上还偷偷摸到院子里摘了刚熟的西瓜，窝在灶台边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一整个西瓜。
　　一起偷过隔壁村刘老伯家的鸡，爬上五六米的树上摘荔枝，还干过平地摔倒的蠢事。他们知道彼此的黑历史，也是彼此的黑历史。
　　只是后来顾安岩长到十五岁，爷爷去世，他被迫成为孤儿，两个人来不及告别，顾安岩就被送到姑姑家，他们就此失去联系。
　　在大城市的第一年，顾安岩心里想，如果他再见到王子城，他会和他说，大城市好像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它没有不用写作业的学校，也没有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和你过一天的朋友，它冷漠得像个机器，只知道上发条。
　　在大城市的第二年，顾安岩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和王子城分开了，他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再也没有提起过王子城。
　　02
　　再见王子城是某个冬季，他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只是回家路上买了一只烤红薯，一抬眼，就看到了王子城。
　　顾安岩看见他的时候心里想，这下如了他的愿了，确实长的比我高，还高很多。
　　王子城瞧着得有一八六，穿着快递服坐在电瓶车上吃烤红薯，比以前更黑了，看着很凶。
　　顾安岩看他大口吃烤红薯的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们一个身穿笔挺西装，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快递服，像是两个处在不同世界的人。
　　那天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对着吃完了一整个烤红薯。之后王子城骑着电瓶车去跑业务，顾安岩揣着手慢慢走回了家。
　　他们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后来顾安岩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王子城的消息，听说他是快递公司的新老板，最近才来本市发展，听说他快三十了都没交过女朋友……
　　和王子城重逢后的一年里，顾安岩都在“听说”中了解如今的他。同在一个城市，他们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离的很远。
　　和王子城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酒吧里。
　　顾安岩是公司的研发部经理，负责新项目的产品研发。部门刚转正了一批员工，他带着一堆小年轻拿新项目练手。
　　好不容易加班加点干完了所有工作，小年轻们吵着要去酒吧放松。顾安岩看了眼时间，刚好晚上十点半，他想想这段时间确实挺辛苦的，就说：“给你们放两天假，今天别嗨太晚。”
　　小年轻们欢呼着，别提有多高兴了，但看他拿好东西要走，就有人问：“顾总，你不去啊？”
　　“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去就好了，”顾安岩笑着说：“我年纪上来了，折腾不起。”
　　“去啊，大伙儿都去，就顾总不去，谁镇场子啊。”
　　“是啊是啊，您不去多没意思。”
　　顾安岩带着他们做新项目，人好说话，能力又强，他们挺喜欢这位上司的。如果他真的不去，那他们玩起来也没劲儿。
　　一堆小年轻缠着他，顾安岩不好脱身，无奈之下答应了。他想，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到了酒吧，小年轻们闹得嗨，也没人敢拉他一起，他待了一会挺无聊的，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顾安岩路过舞池的时候，不少人邀他一起跳，他都婉言谢绝了。好不容易走出舞池，到了长廊，顾安岩松了一口气，抬步想继续往外走，就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才注意到长廊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叼着烟，烟头的星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就那么倚着墙看着他。
　　03
　　顾安岩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紧：“……王子城。”
　　“嗯。”王子城直起身来，随手掐了烟，“感冒了？”
　　顾安岩下意识摸了一下他的喉咙：“有点。”
　　他们突然沉默下来，就这样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王子城才开口说：“顾安岩，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个傻子，又傻又怂。”
　　顾安岩没说话。
　　顾安岩十二岁的时候同王子城出柜，王子城说要护着他；十五岁的时候王子城和他表白，爷爷去世，他离开了那个小乡村。那么多年，他每月都有汇款给王奶奶，但从没回去过。
　　“过两天我生日，你来不来？”
　　顾安岩犹豫了一下，说：“我这段时间有点忙……”
　　“你什么时候不忙？”王子城似乎冷笑了一下，“忙了十五年了，您可真是劳模啊。”
　　王子城也不在乎他的回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想来就找我，不来我就当没你这个人。”
　　他捏着那张纸，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有时候他分不清他是喜欢王子城还是拿他当兄弟，但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够格。他就是一个怂货而已。
　　一个彻头彻尾的怂货。
　　04
　　王子城从小就觉得自己老厉害了，他总和邻居家的小矮个儿说：“唉，你长这么矮，以后就靠我罩着你喽。”
　　他还很得意自己收了个小弟，尽管这个小弟成绩比他好，人也比他聪明多了，还老使唤他。
　　初中的时候小弟和他说，他喜欢男的，他心想坏了，小弟这是沾上不良嗜好了，他听说这是种病，要关精神病院的。但他安慰小弟说城里这种现象多了去了。
　　小弟很高兴，他一高兴就笑，他一笑，脸颊那儿就现了俩酒窝。王子城心想，小弟长的真好看，难怪他调皮捣蛋都没人管他，净骂我了。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了，王子城隐约感觉到他对小弟是不一样的，具体怎么不一样呢，以他那脑瓜儿子是想不出来的。于是王子城决定去问隔壁班的阿花，阿花跟他说这叫喜欢。
　　他回家琢磨了两天，想明白了，他好像也得了喜欢男人的病。这在村里是要关精神病院的。但他又一想，顾安安有病，我也有病，我们俩一块儿正好一对儿。
　　可王子城哪敢和顾安安说呢，这一说，兄弟就做不成了。
　　某天王子城看见学校里有个男的和他们班一男孩儿亲嘴儿，他们说，这在大城市没什么，这东西是天生的，不是病。
　　王子城就鼓起勇气和他家顾安安表白了，但顾安安在那之后就一直躲着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等他想出办法，顾爷爷就去世了，顾安安也走了。
　　他心里想，为什么要走呢，我养得起你啊。
　　王子城觉得那十五年像喂了狗。
　　他和阿花说：“以后他不是我兄弟了，他要不把自己赔给我，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阿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05
　　王子城一直在等顾安安给他打电话，可他等到高中毕业都没等到。三年里顾安安每月都汇款到奶奶银行卡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高三那年王子城拼命复习，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重本线，他选了顾安岩在的城市。
　　王子城在大学期间一直打听顾安岩的消息，但他没有人脉，在大城市里找人如同大海捞针。王子城歇了心思，卯足了劲儿创业，和师哥一起开了一家快递公司，正好赶上政策，搭了一次早班车，发展的很快。
　　到毕业的时候，公司规模已经很可观了，王子城就和是个计划着开几家分公司冲一冲上市。王子城头几年在总部坐镇，后面分公司开到超一线城市发展的有些吃力，王子城主动请缨去那儿打头阵。
　　王子城到那儿的第一天就见到了顾安岩。
　　顾安岩一身正装，和几个高层边笑边走进大厦里。王子城心想，原来在这工作，难怪找不到他。
　　王子城怕他又跑了，托人查了一下，才知道顾安岩十七岁就搬到这了，现在是某公司的研发部老总，在业内很有名。
　　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城知道他的近况后反而不敢见他了，常借着工作的由头去他公司附近转悠。他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像个偷窥狂。
　　他果然有病，喜欢男人的病。他甚至充满恶意的想，这种病就是顾安安传给他的，他们天生一对。
　　可他真正和顾安安见面的时候，他那点恶意又烟消云散了。因为他发现他的顾安安好像又瘦了，都是那公司作弄的。
　　王子城心里不可抑止的心疼，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像少年时那样，和他的顾安安在冬天的寒风里吃着烤红薯。
　　这次他们没有挨在一起，也没有欢声笑语。
　　06
　　王子城想着要惩罚他，故意没再见他。可有次他听同事说，有个姓顾的老打听他的消息，他一问，果然是顾安岩。
　　他心里狂喜，这次是顾安安自个儿撞上来的，既然来了，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他的顾安安，终究还是他的。
　　王子城三十一岁的时候，真正拥有了他的顾安安。他看着顾安安在云雨里哭泣，那张好看的脸变成丑陋的样子，这个样子只有他能看到。
　　王子城追这个人追了十六年，原本他想着，等追到了，一定要把家里的脏活累活都给他干，让顾安安成为他的“女人”。
　　可真正追到的时候，王子城又舍不得了，他想追个人不就是放在心口疼的吗，干嘛要作践他呢。
　　他要是那越王勾践，顾安安就是狐狸精，专门吸人精气的那种，偏他还甘之如蚀。
　　他觉得这也像种病似的，可他不想治。
　　07
　　王子城的占有欲很强。
　　顾安岩和王子城在一起才一个月，他就感受到了。在一起再久一点，周围的同事都不太敢在王子城面前开他玩笑。王子城实在是太凶了。
　　王子城和他的事甚至传到了董事长耳朵里，连开年会的时候都有股东拿他调侃。这让他有点烦恼。
　　某天晚上顾安岩翻来覆去睡不着，推着王子城的肩膀说：“以后别在同事面前摆脸色，影响我工作……”
　　王子城熟练地把他抱进怀里，下巴搁他头上，嘴上说：“嗯，都听你的，一定改……”
　　顾安岩抬头一看，果然睡着了。
　　他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想狠狠骂他一顿，又下不去那口。
　　王子城老说他自己有病，顾安岩觉得，也许他也有病，被人管着还那么高兴，不是有病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