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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逢 ...

  •   南方的六月天,是一座大火炉。乔露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空调底下,刚出公司的大门,就有一股热浪袭来,将她团团围住,她是容易流汗的体质,不一会儿额头就布满了湿湿的汗。

      她躲进森海超市。快要下班的时候,她发消息给夏良,说会去超市顺便买一些去游乐场要带的零食。

      他们约好周六一起去游乐场玩。

      她推着购物车,里面只有瓶装水,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还要买些什么东西,她都自告奋勇了,总不能到时候从包里掏出两瓶水来说:“给,一瓶是你的。”那样显得多小气呀。

      她走到零食的区域,拿了几包薯片和饼干。不知不觉地,她又来到了卖红酒的地方,有一整个货架全是红酒,在它的对面有一个大冰箱,里面也冷藏了一些红酒。家里的红酒喝光了,要不要再补一瓶,她在心里犹豫着。

      一个导购员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乔露的眼神和他对视的时候,那个导购员冲她笑了下。

      这个导购员叫林波,在超市工作八年,这八年中,他跳槽了六次,从一个超市到另一个超市,依然是一个导购。他中等身材,偏瘦的那种,眼睛很小,像是从中间割开了一道缝,他就从里面往外窥探,他有老婆和八岁的女儿,老婆在另一个超市做收银员。由于最近几个月,超市频频丢失红酒,他才被调到这里来。

      他走过来,说道:“您好,请问需要什么红酒,我可以帮您介绍介绍。”

      “不了,我最近戒酒。”乔露说完推着小推车走了。

      乔露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后背,很不舒服。有天下班回家,厕所里乱七八糟的,有泥土,马桶上也有水渍,似乎还能看到鞋印,她当场吓得喘不过气,有人闯进来了,在她上班的时候,有人闯进来了,她检查了门窗,都好好的,没坏,东西也没丢,或许是房东,房东有她公寓的钥匙。她多留了个心眼,每天出门的时候,在大门上夹一根头发,后来再没出现什么反常的事。

      但这段日子,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每次她上班,下班或者在路上走的时候,总有不舒服的感觉。

      快到小区门口,乔露看了一眼周围,保安大叔在大门口给地板冲水降温,小区里面种满了树木,有不少爷爷奶奶带着孙子玩,乔露从他们中间走过去,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嘴里叫着:“你抓不着我,爷爷,我跑啦!我跑掉啦!”

      他边跑边扭头看,撞上了乔露的大腿,她蹲下来,扶住小男孩的肩膀,看看是否受伤,小男孩左右扭动肩膀,又逃开了,他爷爷走过乔露身边的时候,歉意地朝她笑了一下。

      一切正常,她觉得自己多疑了。但是当她掏出钥匙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阴影笼罩在正上方。

      “乔露,刚回家呀?”

      粗噶的男声响起来的时候,吓了她一大跳,她的钥匙掉在地上,她猛地一转身,原来是房东。

      “房东,你来啦?”乔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废话来,人都在你面前了,难道是鬼魂吗?

      “呵呵,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在旁边那套房子收租,听到你回来了,就过来了,刚好我记一下水电。”

      “行,那你进来吧!”乔露说。

      房东是个很精明的人,担心别人弄坏他的房子,每三个月都不辞辛苦地过来,说是记水电,其实是趁机检查。

      他站在客厅里,左右看看,沙发啦,厨房啦,都看一遍,这才去记水表和电表。

      记好后,他把□□交到乔露的手上:“还是女孩子爱干净些,那个零二号住的男生,一进去,我老是闻到一股臭鞋子味,行,那我走了啊,你过后再转给我,还是老方式。”

      乔露看着手里的账单,心里阵阵凄苦。每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都交了房租,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么退掉这套公寓,另外租个小的,要么再找一个室友,但这个谈何容易,得脾气合得来,还得能包容人,现在哪里去找这种人阿。

      但不管怎么样,空调没法省。她浑身都在冒汗,找到空调遥控器,她按了几下,空调一动不动,她把电池掰下来,用大拇指转了几下电池,试了试,还是不行。

      我的天,干嘛不直接让我去死呢!乔露心想,非要这样折磨人,想让我一点一点热死,我偏不。

      她搬来电风扇,虽然效果差了点,但好歹是个办法。她洗了个澡,就坐在沙发前前,面前摆了一台电脑。

      酷果这鬼精灵,也知道风扇的好处,它拉成一个长条,翻着肚皮,躺在电脑后面。这几天,她又发了两条微博,把自己画的猫发到网上,总共收获了八个粉丝,虽然不多,但这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有人来到她孤单的世界里。和网友交流,让她一点一点打开自己封闭住的世界。收到别人的留言,能让她开心好一会儿。

      下班后,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画画上。当敲门声响到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是自家的门,连酷果都端正地坐在桌子上,两眼盯着门口。

      自从青瑶搬出去后,这道门从来没响起过。同事绝不会敲门,她也从没告诉夏良她住的地方,而乔娜和父母都在老家,如果要来,肯定会和她说一声的,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过来,那会是谁呢?乔露完全没有头绪。

      当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乔露喊道:“等一下。”

      她回卧室穿上内衣,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打开了那扇门,她的人生将会再次陷入痛苦中,自我怀疑和孤独感又将把她团团围住。

      乔露心情愉悦地去开门,她喊道:“来啦,不用敲了。”门后的人好像很焦急似的,又敲了两下。

      门打开,看到门后的人,她一下子惊呆了,她面如土色,一手扶着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露。”苏启笑着说,但他的表情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乔露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把门摔到他脸上,叫他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可是她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想让他进来,但也没叫他走开。

      “我能进去说两句吗?”苏启说。

      乔露让开门。她的脑子又能思考了,她眼神冰冷地看着苏启走进来,站在客厅中央,眼睛一会儿看看电风扇,一会儿看看蹲坐在桌子上的橘猫,但就是不敢朝她看。

      苏启看到乔露对他的态度,就知道全完了,到现在,她还一句话都不对他说,不像以前,她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虽然有时候有点烦,却很甜蜜。

      她依然站在门口的位置,苏启转过脸来:“你过得好吗?”

      “如果你就想知道这个的话,那么我挺好的,你都看到了,现在可以走了。”乔露努力呼吸,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平淡,她不想再多说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当她坐在客厅吹风扇的时候,苏启会突然出现,乔露早已把他当成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做到这一点,她花了整整三年,这其中有多少辛酸和无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感觉又从她的心底翻涌出来,她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别这样,乔露,我们坐下来说好吗?”苏启屁股挨着沙发,但乔露只是挪了两步,依然站着,一点也没有坐下来好好说的意思,苏启又站了起来,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坐立不安。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三年前都说清楚了,那就是,你去了北京,去过你的好日子,而没有你,地球照样在转,我的生活还是照常过。”

      “我什么时候去过好日子了,你公平点,乔露,我说去北京创业,只要你等我,等我一段时间就好,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可是你呢?”说到这,苏启生起气来,额头上的青筋浮出皮肤,他靠近乔露,咬牙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不光拉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你连宿舍都搬走了,你知道当我回到小屋,看不到你,我的内心有多绝望吗?我恨不得掐死你。”

      乔露心里一阵难受,为他也为自己,但她还是硬下心肠来,她的嘴角有些颤抖,声音也发颤:“那你现在是成功人士了?这次回来,是打算包养我?还是让我当你的情妇?”

      “有钱我也不会砸你,你想得倒美。”苏启创业失败,但他已经挺了过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被乔露这么一刺,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乔露被他逗得差点气笑出来,她的表情软下来,觉得十分口渴,好像不立刻喝水,她就会渴得说不出来话一样,于是她走到厨房去倒水,苏启也跟在她后面。

      “要喝水吗?”乔露问。

      “要是有什么冰的更好。”苏启说。

      乔露只给他倒了一杯水,她想,赶紧喝完就走吧,别再纠缠下去了,她没有第二个三年可以挥霍的。

      人生总有一些来来回回的过客,但有的人走了就不应该再回来,苏启对于乔露来说,属于这样一种人。

      乔露坐到沙发上,苏启在她的对面坐下。

      “你在做什么?”苏启指着她的电脑问。

      “喝完了吗?喝完了可以走了。”

      “别这样,乔露,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像是请求,但苏启的口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苏启下定了决心,他继续道:“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再说你也没有结婚,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把过去的三年弥补回来?”

      乔露想到那段时间,她不停地做噩梦,好像她亲手杀了人,恐惧就又一次抓住了她的心,在她的生活刚刚要重新开始的时候,噩梦又回来了。她气得手指发抖,杯子都快抓不稳了。

      她把杯子用力地摔在地板上,水花溅起来,一片玻璃弹到桌角又划过她的小腿,鲜血流了出来,她讽刺地说:“怎么弥补,你弥补看看!”她眼睛盯着鲜血不停地涌出来,竟然体会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她不想用纸巾按住它,只想让血痛痛快快地流出来。

      苏启两手撑在膝盖上,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热汗不停地冒出来,他的背部和胸口上全湿透了,胳肢窝下也是,乔露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手上的青筋,两人沉默了很久。

      后来,苏启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耳朵有些发红,他嘴角抖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问了一句:“扫把在哪里?”

      乔露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用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他把碎片都扫到垃圾桶里,看到乔露腿上的伤痕,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又继续扫地上的残渣。

      一动热得更厉害,乔露已经放弃他了,在他还是一头热的时候,她甚至还恨他,恨不得他死掉,苏启能感受到乔露心里满满的恨意,但他却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扫扫地板,别再让她的脚踩到玻璃残渣,她心口的大门已经对他关闭啦。

      他的全身湿透,觉得自己像在水里游泳,四面八方都是水,他浑身失去了力气,就在他快要溺毙在海里的时候,他放弃了游泳,只把鼻子伸出水面呼吸。

      “怎么这么热?”他问道,明明该走了,但他不想走。

      “空调坏了。”

      哦,又可以做一件事,最后一件事了,苏启想。

      他站在空调下面看了看,他从没修过空调,但为了乔露,他可以试看看。

      “你会修空调?”乔露走到他身边,怀疑地看着他。

      苏启点了点头:“会一点,有梯子吗?”

      “在外面走廊。”

      苏启往门口走,几乎不去看她。但他的眼角时时刻刻关注着乔露,她跟在他的后面,给他指点着方向:左边,尽头那里就是。角落里放着一堆杂物,红桶,拖把,扫把,衣叉,还有一台坏掉的小冰箱,他跨过这些杂物,取出梯子,梯子不重,苏启把它扛在肩膀上,当他转身的时候,梯子差点敲到乔露的头,还好她及时往下蹲了一点。

      他站在梯子上察看空调,不用说,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叫乔露给他递来螺丝刀,乔露汲着拖鞋噔噔噔地走了,他听到厨房里什么东西被倒了出来,不一会儿,乔露走到梯子下问道:“这个可以吗?”

      “我试试!”苏启看着她的眼睛,接过螺丝刀的时候,和她的手碰到了一起,又立刻分开,他簌了簌喉咙,一脸平静地转过头来,只是抓着螺丝刀的手有些颤抖,好像它有千斤重。

      “天呐,他的手抖得好厉害,脸色也不太好,不会是恐高吧?”乔露在心里想着,“我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可是我也没骂他呀,一句都没有。”她在心里做强烈的斗争。

      “乔露,乔露,乔露。”苏启叫着。

      “你叫我吗?”

      “我都叫你三遍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空调好了吗?”

      “你拿遥控器试试。”

      乔露按了两下开机健,空调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像是贝壳慢慢地张开嘴巴一样,凉爽的风从里面吹了出来。
      “可以了,太好了,你快下来吧。”乔露说。

      苏启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把螺丝重新拧了一遍,有颗螺丝几乎完全松掉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将梯子搬走之后,他洗了洗手,重新站在客厅。

      “那我就先走了。”苏启说。

      “好。”

      苏启慢慢地走到门口,他拉开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以后还能来吗?”

      “你让我再想想好吗?别逼我。”

      苏启走后,乔露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她的注意力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会儿刷手机,每个APP都点开看看,可什么都看不进去,她便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画画,不到五分钟,她就把电脑关掉了,因为怎么画她都觉得不满意。

      她站在阳台,看外面的夜色,每个灯火里面都有一个家,钢琴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经过马路上空,经过汽笛声,蝉鸣,和偶尔的叫喊声,到她的耳朵里已经变得极为微弱了。乔露受不了所听到的,看到的一切,好像他们的人生总是希望满满,当下她决定去超市‘买’一瓶酒来喝。

      她的心又被他给搅乱了,乔露隐约意识到这一点,但她自己拒绝去承认。

      这是很容易得手的一件事,根本不费什么劲。因为超市的员工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他们只要看到瓶口上的条形码,不影响他的工作就行,毕竟他也是拿着微薄的薪水,勉强糊口罢了。

      重新回到公寓,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喉咙流过,一种异样的感觉由心底升起,她不停地问自己: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呆在这座城市,就因为它好看吗?

      她应该立马收拾东西回家。可是她已经醉得走不动路了,酷果在哪里?为什么不在她旁边陪着她?她站起身,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它的影子,这个小家伙。

      回到躺椅上,她把整个身体都缩在椅子里,这时酷果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只老鼠。

      如果是在平常,乔露一定会感到害怕恶心。但现在她什么都无所谓了,老鼠也好,蟑螂也罢,没什么不同。

      猫才是生活中的高手。酷果懂得撒娇,每每它在乔露的脚边蹭来蹭去的时候,乔露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罐头都买下来给它,当然,这只不过是它获得罐头的手段,等酷果得到它想要的,它就不会再理你了,但乔露对它还是讨厌不起来。

      现在它抓来老鼠,也只是为了好玩罢了。酷果松开嘴巴,老鼠跑出两三米左右,老鼠回过头,用小豆子一样的眼睛害怕地瞅着酷果,扭过头惊慌地跑开,酷果用冷酷的眼神盯着小老鼠,让它觉得自己已经有希望跑开了,就用灵活的后腿一蹬一扑,小老鼠又回到了酷果的利牙之下。

      它迈着优雅的脚步走回来,还炫耀似地看了乔露一眼,似乎在说:“看,这只小老鼠多弱啊,它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会逃跑。”

      酷果就这样玩了好几次,才一口咬断老鼠的脖子,之后酷果看也不看老鼠一眼,它跳到乔露的身旁,坐着梳理自己的毛发。

      乔露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老鼠,怎么逃都逃不开,这见鬼的生活把她牢牢地钉在了这里。

      她抬起衣袖擦擦眼泪,告诉自己,不要哭了,那样眼睛会肿起来的。她深深地呼吸几下,等到气息平稳下来,她走进卧室,把行李箱拿下来。

      行李箱放在衣柜上方,她搬来椅子,踩上去的时候差点摔倒,她拿起旁边的杯子来,又喝了几口,打开衣柜,她将所有的衣服都仍在床上,显然,当初带来的这个小小的箱子已经不足以带走全部家当了,她想,明天,明天要买更多的箱子来。

      箱子装满了衣服,她把箱子合起来,可是拉链怎么都拉不上,她跪在箱子上,废了老大的劲,才把箱子合上。

      她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的衣服堆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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