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不知道》胡小白

9、第 9 章

　　当夜且不说肖鲲在家反复热菜，孤独地期待着，等弟弟回家。
　　那边厢肖鹏吩咐完特务拉陈安回储家，便坐回吉普车中，押送劫杀陈安的地下党回到上海的地下基地。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戴笠这个名字。他原名戴春风，字雨农，别看他名字真是个春风化雨的意境，他人可是中华民国情报机关的首脑。他曾担任军统局副局長，引进了很多美国特务情报技能，基本上特务和情报机关都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以残酷无情著称的戴笠，号称“□□的配剑”、“中国的盖世太保”、“中国最神秘人物”。这故事发生的时候，他已经因事故身亡了。上海正是戴笠开展特工活动的发祥地，也是特务处和军统活动的重要基地，历来配置有很强的特工力量，暗中基地的个数也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在其中一个地下基地里，肖鹏惫懒地倚在地牢外面的椅子上，一边思忖着自己这个空降部队如何才能真正服众，又如何与自己哥哥解释这次回上海的意图，一边等待着手下刑讯的结果。
　　肖鹏感觉杀人像种瘾，能带给自己力量和安全感。这些年从触动到麻木，又从麻木直到依赖，这是一段要踩着尸骨前进的距离。如果手上没有鲜血，他就觉得倦怠。
　　当然，除非有更有趣的事情，让他玩弄于掌心，看人苦苦哀求，或者垂死挣扎。
　　他知道不管自己的哥哥在明在暗都是在做些什么，绝对不可能像自己这般淋漓尽致地妄为快乐。
　　他知道他有哥哥所没有的自由。也许正是这点，能勉强牵制着自己不太平衡的心态。
　　鹏，拥有九天重霄；鲲，所处的不过一片恣肆汪洋。
　　九天之上，还有更高更广的空间让自己探索，而大海，只有那么大。
　　直到今天……他看到哥哥身边的女子，他心里又有些异样，知道哥哥还是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他想，那个叫贾程程的女子，绝对不是自己哥哥的职员那么简单。
　　他不禁回想着这两个人走路时的空间，举手投足的默契……她看向自己哥哥的眼神，和看自己的全然不同。
　　只是短短的几个画面，就在自己心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哥哥桥归桥路归路地各有各的生活，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超越一直把自己压在下风的肖鲲……
　　可现在，他再次嫉妒。
　　他恨狠地想：肖鲲，我和你之间……永远都是这样！
　　对于大哥，长袖善舞，温文尔雅，处处都是交游。
　　对于自己，别说爱人恋人朋友什么的，连手下都不敬重自己，压根没有威严的自己不是龙不是虎，仅仅就像一只独行的狼，就算有力量，却还要可笑地处于一帮土狗的下风！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滋生着，伸展出来张牙舞爪，在短短的一天内反复涌上心头。
　　他站起身，亲自走进了地牢。只有浓重真实的血腥，能略微掩盖胸中的滔天血浪。

　　让猎物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使肖鹏最擅长的娱乐手段，特别是当他知道对方已经渐渐有松口的愿望时。
　　肖鹏心中又慢慢愉悦起来，只为这种哥哥永远体会不到的快乐。
　　他知道自己该进行第二步了。
　　地牢外面空间不打，丁副官和手下被他叫了进来，背手而立，几乎把房间站满了，看着他坐在桌后优雅地用毛巾擦拭手上的血迹，吞云吐雾，昂起下巴示意大家看牢房里垂死的犯人。
　　“这就是刚才刺杀陈安的那个人。好在没浪费我的时间，交待的清清楚楚。”
　　“我肖某怎么能听他的一己之言呢？所以给你们每个人说实话的机会。”
　　他抬手，指着其中一个貌似丁副官亲信的人说：“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丁副官似乎想拒绝，又发现自己没有这个权力和理由，波澜不惊地看着肖鹏一眼，转身带手下离开。
　　肖鹏一个个人盘问下来，最后一个轮到丁副官。
　　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好像狰狞的皲裂。肖鹏毫无所觉，依然夹着烟草，慢慢地吞吐着烟雾，在或明或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深不可测。
　　“肖教官。”丁副官进门后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句。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到最后吗？”肖鹏问。
　　“怎么，听你的意思我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丁副官挑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回道：“肖教官，我不喜欢你这种试探人的方式。你问，我答，我说的都是实话。但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方式来处理。”
　　“我知道，我虽然比不上你有本事，”丁副官继续说，在“有本事”三个字上狠狠地顿了顿：“但为党国效忠也有十多年了，你怀疑我什么都可以，但是得有证据。”
　　这一番话很难被解释为是心虚所致，更像是一种不忿。因为丁副官本来是廖云山直属的手下，算是半个老大，也很受上面赏识。现在来了一个肖鹏，成了空降部队的副手，更成了被处处提防的人，任谁也会觉得心里不甘心。

　　肖鹏静静地吐出一口烟，撇撇嘴角说：“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人不是捡破烂儿的，装的。他是个地下党。”
　　丁副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牢房地上躺着那个截杀陈安的老人，筋骨已经尽错，在地上动也动不得，只有血迹慢慢地流淌开来，随着身体偶尔的颤动荡得更大，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丁副官看罢，只是冷笑一声，盯着肖鹏的眼睛说：“我还是没有搞明白，我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肖鹏也冷笑回去，和丁副官剑拔弩张地争论起来，虽然最后无果而终，还是把双方的矛盾更加激化了。肖鹏面无表情地告诉丁副官，在抓到303之前，所有下属由丁副官看管，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电话，不能与外人来往，包括丁副官自己。丁副官本来就不满，又加上此时民义党的女主席韩如洁，打电话找他要人参，也被肖鹏扣下拒了，转身就要离开。不管丁副官怎么追在后面解释，他甩了句“不行”便摔门而去。

　　肖鹏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候盘问奸细，或给人留下话柄，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最近这些年，身不由己的事，似乎也渐渐多起来了。
　　如果连自由都不在了，自己到底比哥哥强在何处呢？

　　然而事情对于肖鹏并不顺利。
　　就在丁副官进来之前，地牢中的人就已经死了。若不是尸体在刚刚死亡时难以辨别，他甚至不想那么快把丁副官叫进来。
　　不过丁副官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可恶。

　　他只不过稍微倒杯水休息了一会，负责看守并且继续上刑的两个特务就来报说：“经不住刑，已经死了。”
　　后来在廖云山的办公室里，那两个特务也进来告罪。
　　看两人的表情，是知错的，却不像对他服罪的模样。他心中几乎要熄灭的怒火就像火星淋上了油，一下子又烧得老高。
　　廖云山坐在办公桌后看着自己，眼镜后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切就像一场狼群间划清领地的闹剧。
　　不过廖云山还是要好好利用肖鹏，给他配上最尖的牙，最利的爪。
　　他告诉肖鹏，属于肖鹏的特别行动队已经建立了。
　　肖鹏自然高兴。他刚才经过一一盘问，发现丁副官手下的人多是草莽出身，性子过直，很容易受到蒙蔽和戏弄，不管其中有没有奸细，这些人都难堪重用。
　　肖鹏下定决心，自己需要自己的人手。
　　而这件事，自己的恩师廖云山已经为自己做到了。他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站得更直。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先铲除队伍中碍眼的奸细。眼望窗外昏暗的灯光在风中微微摇晃，看着灯光之外的黑影中藏污纳垢，只是被灯光猛然照到便洞如观火，他渐渐有计浮上心头。

　　雪说，肖鹏真是个寂寞到疯了的小孩子。
　　我说，寂寞是只小怪物，长着黑毛触手绿眼睛。
　　只有我们寂寞至此，才会无聊到讲一夜又一夜的故事。
　　雪不动声色，倾身轻轻给了我一个拥抱。
　　他说，你继续讲，我发现我很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