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先生》藏青色

2、父心拳拳

　　“余瑾，这儿！”一道声音喊住余瑾。
　　余瑾回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瞬间笑开了眼，心里也激动几分。
　　余瑾走进声音的来源地，将手中的行李放下，用力地拍了下眼前的男人，调笑道，“我何德何能啊，让景德镇唐氏陶瓷城的少东家大驾光临地来接我。”
　　唐珏接过余瑾的行李，瞪了她一眼，“你就会欺负软柿子，我就不该当这个好人来接你。”
　　余瑾讨好地冲他笑了笑，“唐少东，不敢了，以后不再调笑你了。”
　　唐珏从小和余瑾一起长大，他比余瑾大了三个月，对余瑾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他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从来没有富家子弟的眼高手低，奢靡之风。唐珏待人处事都很温和，他不争不抢，在余瑾面前一副软柿子的模样，余瑾还真担心他会受欺负，毕竟他家里那个恶毒后母可不是好对付的。
　　“怎么样，你那个后娘有没有欺负你？”余瑾连忙追问道，要是那个恶毒后娘敢欺负唐珏，她一定要去提刀理论，要她好看。
　　看着余瑾恶狠狠的模样，唐珏心里一阵感动，表面上却努了努嘴，“与其操心我，倒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吧。”
　　余瑾想到自己回来的原因，将思绪拉回正轨，“对了，我爹的病怎么样？严不严重？接到电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唐珏见她着急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别担心，伯父就是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经历了一场大病。如今静养了一段时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大夫说他落下了病根，以后不要过于操劳。伯父放心不下客中楼，交给别人又放心不下，就只好把你叫回来接管客中楼了。”
　　余瑾点点头，爹爹现在没有什么大碍就好，她接到电报的时候真的慌了神，她是真的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
　　“你这次回来还回去吗？”唐珏问她。
　　余瑾苦恼地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我爹一直都催催回来，可我还想在学校继续学完课程。”
　　唐珏转头一脸正色的看着她，建议道，“余瑾，这次回来就别走了，你的专业知识也差不多可以过关了。现在外面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们在家里总是会担心的。”
　　余瑾也明白，如今的世道混乱不安，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家里人也不放心。但让她放弃自己的学业，她也不忍心。余瑾支支吾吾，把这事略了过去。
　　唐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的，让余瑾这丫头流连忘返，连家都不想回了。
　　莫非是有了喜欢的人了，他疑惑的看向余瑾，只见余瑾一脸笑意地跑过去买了一根麦芽糖。唐珏翻了个白眼，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余瑾这蠢丫头，大大咧咧又笨拙，怎么会有人喜欢的她的。
　　到了余府的门口，余瑾想邀请唐珏进去坐坐，唐珏摆摆手推脱了。余瑾刚回来，一定有很多话想和父亲说，他一个外人就不要不识趣地在一旁了。
　　余瑾推开门，院子里很安静，入目就看见管家在那里修剪花草。
　　“乔伯，我回来了。”管家乔伯回过头，就看见自己亭亭玉立的大小姐，乔伯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喜笑颜开走到余瑾面前，“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余瑾抱了一下乔伯，便起身往父亲的房间走，“乔伯，我先看看我爹。”
　　余瑾踏入余父的房间，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草药味。父亲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余瑾看着余父的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父亲明显经历了一场大病，人变得十分瘦削，脸色苍白虚弱，就连鬓角也泛起了苍白。
　　余瑾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的样子，久久不能回神。像是感受到了女儿的存在，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女儿满脸泪水的样子。余父心疼坏了，女儿从小坚强独立，这还是自她懂事以来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余父抬起手擦去余瑾的眼泪，调笑她，“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余瑾抽泣着，“你都病得那么重了，还不允许我哭几声了。老余，你什么情况，怎么病得那么重。”
　　“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余父有些惆怅地说着，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余瑾，“荆荆，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余父像是怕听到他不满意的答案一样，还未等余瑾回答，便继续说着，“荆荆，如今北方战乱，山河破碎，你不在我身边，我始终放心不下，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还怎么去见你娘啊！你娘当时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不敢辜负她的嘱托啊，你不在我跟前，我始终放心不下啊……”
　　看着余父苍白干燥的嘴唇絮絮叨叨说着话，余瑾眼睛又是一热，她打断余父的话，“想让我留下就直说吗？干嘛拐弯抹角的。”
　　余父呼吸一顿，他看着余瑾，眼睛里满是慈爱，“爹爹知道你喜欢画画，你向往远方，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爹爹又怎么忍心破坏你的梦想呢，可是荆荆啊，爹爹真的没有办法了，客中楼是爹爹一辈子的心血，交给别人，爹爹都不放心，爹爹只能把你叫回来了。爹爹知道你不乐意，可是……”
　　别人都觉得余瑾生活得不幸福，母亲早逝，从小缺少母爱。可是余瑾不那么觉得，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从小到大，即使生意再忙，父亲都会腾出来时间陪伴她，不会让她遭一丁半点的冷落。别人在她背后说闲话，历来温和谦逊的父亲会严厉地跟别人红脸。余瑾想做什么，父亲都是第一个支持她。当初她选择去山东读书，父亲不愿意也不同意，但是在她的祈求之下还是同意了。
　　如今看到父亲虚弱的样子，余瑾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任性不懂事，她的无忧无虑，都是父亲一手支撑起来的。如今父亲年迈了，是时候由余瑾来照顾保护父亲了。
　　“爹，你不要说了，我留下来。”余瑾实在不忍心听余父再说下去了。
　　余父有些不可置信，他盯着余瑾，“荆荆，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走了？”
　　“对，我不走了，我留下来接管客中楼。”余瑾冲余父一笑。她早该回来了。
　　余父认真端详她的模样，看她神情中没有半点委屈，才终于放下心来。妻子早逝，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是真的把余瑾放在心尖上。他不想女儿难过，也不想看她受委屈。
　　余瑾又和父亲聊了会天，看他神色疲惫，就劝他早点歇息。在看着余父睡着之后，余瑾也回到了她的放间准备休息。
　　整理行李的时候，余瑾看着那副画轴，又想起了火车上的那个男人，林玄虚，画画是真的很不错。余瑾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余瑾就被余父叫起来吃早饭了。余瑾看着余父还不错的脸色，总算放下心来，便坐下来陪余父一起吃早饭。
　　江西人的早餐很是丰富，摆在余家餐桌上的早饭就是景德镇的经典早饭清汤，饺子耙了。清汤有着金黄色的外表，一口下去酥到掉渣，嘎吱一声，吃到里面的肉馅软嫩多汁，做到了真正的外酥里嫩。而饺子耙被油炸了之后，外表薄如纸，可以看到里面有什么馅料，颜色非常好看，鲜嫩无比，令人难以忘怀。
　　吃过早餐，余瑾本想去唐家找唐珏，就被余老爷拉着去了客中楼。
　　客中楼是余父全部的心血，是他和妻子在年轻时开起的一家客栈。虽然只是一家小小的客栈，可是因为景德镇商客居多，所以客中楼就成了他们首选的休息场所。在余瑾高中毕业的时候，余父本打算让余瑾接手客中楼，成为新一任老板。可是余瑾知道后，严厉拒绝了，她选择到山东读大学。余父看余瑾实在想去读书，干脆随她去了。如今余父的身体实在不宜再忙碌了，就决定把客中楼交给余瑾。
　　余瑾在路上，就听余父一直讲述着客中楼的事情，一会儿说着客中楼的伙计都是谁和谁，一会儿说着米面油应该去谁家进货。一边说还一边打量余瑾的神情，唯恐她走神遗漏了什么。搞得余瑾极其认真，像听夏先生讲课那样，恨不得拿个本子把余父说得话记下来。
　　进入客中楼后，余父就向众人介绍起余瑾，余瑾脑海中也一个个地把人给记下。在介绍了客中楼的伙计们之后，余父就给了余瑾一本账本和一个算盘，让她开始算账。余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余父，见他一脸认真，便乖乖拿起算盘在余父的指导下拨弄起来。
　　余瑾拨弄算盘简直拨弄到天昏地暗，待她再抬起头，就发现柜台只有她一个人，大堂开始热闹起来。余瑾这才知道到了饭点，可惜被算数折磨了一番的余瑾实在没什么胃口，就撑着下巴在那里走神。
　　在察觉到柜前有人前来候，余瑾最先注意的是，放在柜台上的那张白皙的手，手指修长，手背上有个黑色的小痣，就像在一张画纸上沾了一抹墨迹一样。余瑾抬起头，就看见那张令人难忘的面孔，林玄虚。
　　余瑾立马直起身子，就看见林玄虚冲自己温和地笑着，“余瑾，又见面了。”
　　余瑾有些手足无措，直道，“好巧啊，林先生。”在看到林玄虚身后背着画袋之后，随口问了一句，“林先生，出去采风了。”
　　林玄虚点点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余瑾，“原来余小姐是客中楼的老板啊，先前在火车上真是失敬了。”
　　余瑾笑了笑，“什么老板不老板啊，就过来帮帮忙。不过看林先生你的样子，是住在客中楼吗？”
　　林玄虚点了点头，样子有些无奈，“本来说是让我住在学校的，可是房间还没整理好，我就先住进客栈了。”
　　余瑾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人简单几句，见客中楼的人越来越多了，余瑾跟林玄虚说了一声，就去大堂帮忙了。林玄虚停在那里看着余瑾的背影，良久之后，才堪堪抬起脚上了二楼，他的脚步变得轻盈许多，嘴角也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