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龙山事》沙窦shadow

4、四：大鱼近在眼前了

　　庐隐逸闻言，双手垂下身侧，不动了。人群也安静下来，只剩下些错杂的沙沙声，还有血液流淌的声响，像雨后清晨的湿叶小心翼翼地磨。
　　“吴叔......”
　　吴震摆了一摆手，没让庐隐逸说下去。他和一旁的邢长生交换过眼神，后者便上前去蹲下，解开了那死孩子的衣襟。
　　“邢老，您这是......”
　　“小庐啊，你自己来看。”话是这样说，邢长生立起来侧了侧身子，让开身板，倒是意会身后的人群也去看那孩子小小的胸膛：那儿有一处掌印，皮开肉绽，伤口处却隐约可见有一处暗红色的符文，字迹内容尚已模糊。
　　庐隐逸盯着那串不明晰的符文，缓缓吐出一口气，有种轻快的感觉，但这份轻松只是一瞬间的假象，转刻间又有什么把心脏填满，庐隐逸的手指攥了起来。
　　“这是傀儡符上的符文，有人给画在这孩子身上，操控了他，让他死在这里！”有人看懂了，大声喊出来，喊得人群不安的骚动起来。“庐老板，你是不是惹了谁啦？”还有反驳的：“小庐向来与人为善，怎么会惹到这么大的仇家？肯定是跟我们磐龙镇过不去！”
　　自然也有人看庐隐逸，这当口他非得说点什么不可，可庐隐逸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力气。
　　“我也不知道，只是孩子可惜。”他微微阖眼，声音虽然轻，但还是沉着气，跪下身子去想要把孩子扶起来，至少不要让尸身一直暴露在冰凉的地面，刚巧这时他就真真切切听到了一句沙哑的低语，从人群当中微弱的传出，非巧合不能捕捉：
　　“离字——荼毘。”
　　同一时刻，孩子的尸身火光乍起，两股凭空之火犹如红莲盛开，吞没了那小小的身躯，一个戴着帽兜的人分开人群奋力冲了出去，发生的太快，没人想到要拦住他。说来诡异，着火的只有那个孩子，火苗贴着庐隐逸的手指，却一点儿也不曾伤他，不出几秒钟，孩子就在他怀里化为灰烬，尸骨无存，死无对证——这火也不是正常的火。
　　庐隐逸的手指还带着搀扶那孩子的动作，一向平如静水的脸上出现了阴沉的表情。
　　荼毘是佛家的火葬法。
　　“刚才跑掉的那个，想必是施术者。”
　　尽管猜测万千，现在庐隐逸能做的，也只是劝告大家尽快散掉。
　　......
　　外来者初来磐龙镇，纵使民风淳朴，也必定会有一丝半缕格格不入的微妙。这一点，赵一鸣和乔无弄都感觉到了。
　　“你找到术士了？”
　　乔无弄再次出现在赵一鸣面前，也背着一只结实的旅行包，看来是从什么旅店里刚刚出来。
　　“你跟得真紧啊，不怕死就跟着吧。”赵一鸣没有好气，撇了撇嘴，“你们老大就是怕我抢她的先，小气。”
　　“薛姐又不是为了她自己。”乔无弄压压头顶的鸭舌帽，跟赵一鸣辩驳。
　　“谁知道呢。”赵一鸣思衬片刻，说，“不过我倒知道，你可是你老板的好狗。”
　　“干活拿钱是天经地义的嘛，你说的那么脏干吗！你不用吃饭的？”乔无弄尖利地顶回去。
　　他们刚刚经过了一条小道，杂草丛生的，沉满了寂静，道边一座老碑字迹模糊，默然的一个标志——这说明他们就快要上押龙山了。这一路上别说人，就连鸟都少看见从山里飞出来的，原本旅客就少，当地人也不上这座山，于是庞然大物就像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存在，沉重的无声的坐镇此地。
　　赵一鸣看看这样的押龙山，笑了一声。
　　“乔无弄，你现在还要跟我上山，恐怕不只为了吃饭问题吧。”
　　拌嘴到此终止。之前一直走在赵一鸣斜后方的乔无弄紧赶了两步，追上赵一鸣，从他身体侧面抬头去看他，还跟他特意迈出一样的步伐，行了几步路，乔无弄又开口了：“其实，你也察觉到了吧——那个磐龙镇。”
　　“啊，是啊。”
　　乔无弄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得到了赵一鸣的响应，似乎可以同她心照不宣。赵一鸣用手摸了摸刮得不是那么干净的下巴，大臂一挥，一巴掌拍在乔无弄的背包上，这大概是乔无弄没有料到的，于是被拍得一个趔趄。
　　“无弄。”
　　“啊？”
　　“给你老大打电话，问问她，这条鱼——咱要不一起钓？”
　　乔无弄望着赵一鸣兴奋的表情，挑了挑眉。这个看上去似乎大大咧咧的男人开始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她本来都准备好了说辞，没想到居然是对方先主动提出的合作。石阶尽头，绿林掩映之中已隐隐显出了道观观门的轮廓。
　　“大鱼”近在眼前了。
　　“那好，下了山我就给她打电话。这里信号不好。”乔无弄答应下来。她和赵一鸣并排挤在有点变了形的石阶上，仿佛一开始就是一起出行。他们在紧闭的观门前停下脚步，太阳已经有了要往山头底下滚落的势头了。再拨开最后一层错乱生长的树木枝条，大门才算真正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赵一鸣上前去敲了敲沉重的大门。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块正在干枯的老树干。
　　等了许久，无人应答。赵一鸣怕里头的人都是老道了，上了年纪耳朵听不见，就用力再敲了一遍门。
　　结果是深山之中，连声鸟叫都没有。
　　“这里不像还有游客的样子，可能早就废弃了。”乔无弄猜测。
　　赵一鸣抓抓头发，趴到关门上，从门缝往观里看。门闸是放下来的，带着腐朽了的老木气味，这跟所有的道观一样天圆地方的，似乎小了点，也是中规中矩。但是，在岁月磨砂一般颜色的黑瓦下，前院横七竖八地倒着好些干瘪的人，院内的血迹形同泼墨，都和尸体一样干涸变色，散了味道。院子尽头只有一间小小的房间。掩盖尸体气味的是道观本身那同样处于腐朽状态中的木头气味，以及旧鼎高高堆积的香灰中正诡异地燃烧着的热腾腾的檀木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