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升空飞行》夙更生

46、如果

　　“我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刚结束一段焦头烂额的练习，余生松了口气，侧过身看着悠哉的新同学，“你是以怎样的自信转的系呢？”
　　刚才的专业课上，他们老师在听了一段楚一的弹奏后，中肯地评价道：“多努努力吧，比同班同学多练习三倍以上的时间，勉强能赶上。”
　　经过一年的学习，大家的基础都很扎实了，更不用说从小就学习吉他的人。如今转来一个明显是半路出家的选手，不得不说，这人属实勇气可嘉。
　　而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余生觉得这人应该不是勇气可嘉，纯属是喜欢刺激。
　　楚一挑着眉，笑着看他，直白地说道：“我爸给的。他说，只要我别给他惹祸，去哪个系哪个专业都行。”
　　有钱的快乐余生是想象不到了，他就点点头，十分冷静：“是这样的，我很羡慕你的潇洒。但是，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搭档做作业？我感觉我带不动你。”
　　楚一无辜地摊手：“同学，你可是咱专业里最优秀的。作为班里垫底的人，老师把我分给了你。你想想，如果你都带不动我的话，谁还能带得动我？”
　　“要不这样，”他突然凑近余生，压低音量，“下次你们和冯衫老师一起吃饭的时候叫上我，我就跟老师说这次作业我不做了，怎么样？”
　　余生微笑着拒绝他：“不怎么样。作业必须要做，你的进度已经很靠后了。至于冯衫老师，我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豁出去了，这次作业余生放弃高分追求了，他就不信不能把楚一带出来。
　　此时的楚一还不知道为什么余生要让他别打歪主意，很快，他之前打过招呼的短发女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短发女生就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充满了不屑：“就是你总给冯衫老师送花？还总穿得花里胡哨的污染她眼睛？”
　　楚一沉默了片刻，对方这火力十足的架势来者不太善啊。没想到冯衫老师有这么一位暴力小迷妹，他友善地说道：“我不和女生打架。”
　　封笛同样友善地微笑：“我还挺习惯和男生切磋的，试试？”
　　楚一嘚瑟地笑了两声，明显还想挑衅。余生摆了摆手：“笛子，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先去吃饭。”

　　自打知道了封笛余生和冯衫的关系，楚一课上课下总喜欢往余生身边凑。平时封笛找余生一起做些什么，他也要凑个热闹。
　　好几次封笛想教育教育他，都被余生拦下了。
　　“说了八百遍，别总缠着我们冯衫老师，”封笛翻了个白眼，“也别缠着我们。少爷，找别人陪你玩不行吗？”
　　“不行，我就喜欢和你们俩一起玩耍。”楚一嬉皮笑脸地和余生勾肩搭背，后者冷漠脸，明显懒得搭理他。
　　封笛才发现楚一这人多少有点膏药属性，脸皮厚得很。
　　“走开！离我远点！救命啊！”
　　闲扯中的三人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一个女生正捂着胸口倒退着，试图躲开对面举止不轨的男生。
　　楚一撸起袖子，准备英雄救美一下，然而上一秒还在吐槽他的封笛已经飞跑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撂倒了男生。
　　“啊！疼疼疼——”
　　封笛死死地扭住男生的胳膊，单腿抵住他的后背，把人牢牢地控制住了。
　　余生赶紧揽着女生后退了几步，低声询问道：“同学，你还好吧？”
　　女生紧紧地攥着衣领，声音里带着抽泣：“没事了，谢谢你们，谢谢……”
　　在她刚刚经过路口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一把拉住了她，试图把她跩到小巷子里。她用力挣脱后迅速跑向人多的地方，不料匆忙中踩到了某个突起的石块崴了脚，很快就被反追上了。
　　还好封笛他们来的及时，及时救下了她。
　　封笛加重腿上的力道，男生当即吃痛地喊出了声：“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跟垃圾废话，她看向余生：“余生，报警。”
　　余生点头，立刻掏出了手机。
　　女生后怕地看着他：“同学，可以拜托你们和我一起去警察局吗？”
　　“当然可以，放心吧。”余生轻声说道。
　　女生感激地又说了好几声谢谢。封笛细心地察觉到了她腿部的不适，终于想起还有个闲人。
　　“哎，那个谁，”她向着楚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麻烦你去药店买点消肿的药，快去快回。”
　　楚一认命地听从吩咐，四舍五入自己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他确实做到了快去快回，只不过和封笛想象的情况还是有点出入。
　　封笛无语地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一大袋子药：“少爷，你是来讹药钱的吗？”
　　“没事啊，服务大众，不求回报。”楚一摆摆手，就当封笛是在夸奖他了。
　　得，不能和有钱人计较。封笛没再多说话，她来回打量了他们几个人，视线又落到了楚一身上:“那什么，少爷，你领带贵吗？”
　　后者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诚实地摇头：“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贵。”
　　封笛：“……”
　　真是谢谢他的体贴啊。
　　算了，她叹了一声气：“先借用一下吧。”
　　楚一大概猜到她的意图，痛快地解下领带递给她。
　　封笛手法很快，绕着男生的双臂打了一个牢固的结，让楚一看好人，还不忘落下威胁：“蹲好了啊，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顺便一提，长短跑都是我很擅长的项目，你如果自信的话可以试试。”
　　她之前扭胳膊踩后背那几下力道都很实在，男生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压根不敢跑。
　　楚一很想为她鼓掌，厉害，真霸气。他不由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生的身板，顺便掂量了一下自己，默默决定在封笛面前还是老实一点吧。
　　这一边，余生挑好了药膏，把自己的外套铺到台阶上让女生坐下。
　　封笛接过药膏，声音温柔地向女生询问道：“小姐姐，你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我帮你揉一下可以吗？”
　　女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余生自觉走到楚一这边和他一起看守猥琐男，等待警察叔叔的到来。楚一杵了他一下：“哎兄弟，你们笛子是练过吗？”
　　“嗯，”余生瞥了他一眼，“目前是□□三段。”
　　楚一沉默地看向地上蹲着的猥琐男，感谢兄弟提前给他上了一课。
　　警察叔叔来得很快，封笛三人和女生一起做完笔录，又把对方安全地送回了宿舍，才放心离开。
　　临别前，女生喊住封笛：“同学，真的很谢谢你们，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封笛很少会拒绝漂亮姐姐，果断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女生感激地又抱了一下她：“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我叫傅彤，是音乐管理系的。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请随时联系我。”
　　回去的路上，楚一有些低落：“小姐姐为什么不要我的联系方式呢。”
　　封笛忍住对他的吐槽，毕竟今天他今天也有帮忙。
　　“对了，”她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一袋子药膏，选择先无视，接着问道，“你领带多少钱？我转你。”
　　楚一笑眯眯地正要说话，封笛很有预见性得补充道：“别说什么用冯衫老师的午餐晚餐之类的抵。”
　　这样说着，她顺势捏了捏拳头，礼貌微笑：“没门。”
　　楚一识相地报了一个数字，没事，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对了小生，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没继续学萨克斯呢？”
　　冯衫合上书，好奇地看着埋头做作业的余生。
　　楚一惊讶地搭话：“哎，余生原来学的是萨克斯吗？”
　　“不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封笛被乐理折磨得够呛，冷不丁听到楚一的声音，心情就更不美妙了。
　　“我一直都在这啊，”楚一做作地眨眼装可爱，“专业课挂了，老师安排学霸给我补课呢。”
　　习惯被差生折磨的余生已经看淡分数了。他拍了拍封笛的肩膀，说道：“他差的太多，这个学期的成绩简直没法看。”
　　说完，他看向冯衫，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嗯……小时候学萨克斯是爸妈的安排，他们希望我能自信一些，现在我感觉我可以尝试更多，所以选了不同的专业。”
　　“说起来，”楚一惆怅地托腮，“我本来想直接转到冯衫老师的大提琴专业，结果我爸说系里的老师明确拒绝了我，只好把我安排到吉他这边，勉强也可以听到冯衫老师的课。”
　　冯衫挑起眉看他：“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完全对大提琴没有热爱的学生。”
　　当时校领导找到她说有个孩子想转到她这里，她简单了解了一下对方的背景，很坚决地拒绝了校方的安排。
　　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是成为了她的学生。
　　看到对方惨不忍睹的成绩，冯衫难免有点同情吉他专业的同事了。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倒是觉得这个孩子没有那么不可救药。反而还是很有天分的学生，只不过心思总不爱用到正道上罢了。
　　楚一的脸顿时更垮了：“我就知道，冯衫老师对我总是这么狠心。”
　　“比起补专业课，我觉得你还应该学习一下怎么好好说话。”封笛很不喜欢对方这副黏着自家姐姐的德行，看得她手痒痒。
　　冯衫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还没问你呢，小傻子，怎么没跟我说退出校乐团的事？”
　　封笛滚进自家姐姐的怀里，傻笑着撒着娇：“校乐团不够我玩耍的了。我已经很强了，这里就留给后辈们来超越我吧。”
　　楚一真想问问到底是谁不会好好说话，这人也太狂妄了吧，大二还没上完就说自己很强了，呵tui。
　　冯衫心下叹息，看来还是有点收到影响了啊。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合掌，神秘兮兮地说道：“今天我们先暂停一下学习，我带你们出去玩。”
　　封笛和楚一齐声欢呼：“好耶！”
　　余生听话地收起书籍材料，两个不怎么对头的人又开始你怼一句我怼一句，他失笑着摇头，这两人的性格真的挺合得来的。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余生看过去，是之前帮助过的那个女生发来的消息。最近他们在聊公共课的话题，对方有一些不太懂的地方。
　　他思考片刻，快速地打下回复。

　　封笛惊讶地看向自家姐姐：“哎？真的吗？”
　　“真的，很意外吗？”冯衫失笑，给封笛披上外套，继续说道，“大概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才有的想法。”
　　余生递给冯衫和封笛一罐温果汁，然后坐到两人身边，安静地听她们聊天。
　　“那种沸腾的、飞扬的，抽象又具体的音乐，在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舞台上。”冯衫看向窗外，墨色的眼眸里有丝丝沉迷，“我听过很多场音乐节和演唱会，突然有一天，我就想，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呢？最起码，也要尝试一下这样啊。”
　　乐器不应该有局限性，大提琴也可以是酷酷的角色。
　　“这很酷啊，”余生惊叹于她的想法，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仿佛突然从眼前铺展开来，他激动地抬手，“算我一个。”
　　“嗨，抢我台词了，”封笛兴致勃勃地搓手，“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少的了我呢。”
　　她稍加思索：“冯衫姐是大提琴手，我肯定是鼓手啦，余生要什么位置呢？”
　　“小生怎么想？”冯衫好奇地问道。
　　她没忘记，对方说现在想尝试更多以前没试过的，说不准这次就要给她们惊喜呢。
　　余生握着罐装果汁，食指不自觉地磨挲着光滑的金属面：“冯衫姐觉得呢？”
　　冯衫微微一笑：“你的声音很好听，不如试试主唱吧？”
　　小可爱已经成长为大男孩了，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的余生，值得主唱和队长的位置。
　　“这个厉害哎，可以有，”封笛赞同自家姐姐的话，期待地看着余生，“余生肯定没问题的。”
　　余生抿起唇，有些忐忑和紧张。但在冯衫和封笛明亮的目光下，他的心又踏实坚定了起来。
　　“我也觉得不错。”余生浅浅笑开，怕什么呢，他可是有家人般的朋友们在啊。
　　“贝斯的话，小生也可以同时弹着试试。”冯衫轻点下巴，“那么，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主音吉他了。”
　　余生冷不丁想起存在感强烈的某人，突然建议道：“考虑一下楚一吗？他的天赋还不错，我觉得努努力还是可以看的。”
　　封笛撇嘴，不过也没有反驳什么。
　　冯衫饶有兴趣地看着余生，颇为意外他的话。
　　“如果他这个学期的专业课可以达到优秀，我会考虑他的。”

　　“那，姐，咱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呀？”
　　“我曾经想过一个名字，眠海。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想法，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研究一下。”
　　“眠海？是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哦。我曾经逛过一场画展，其中有一副画让我印象深刻。那幅画上是一道又一道深浅不同的蓝色，于是我联想到了海洋。
　　我很喜欢傍晚和雨后的天空，常常能看到丁达尔现象。每当我注视着一道道明亮的光线时，总有一种我们生活在海洋中的错觉，总会幻想云层上是不是海平面。
　　人终其一生，可能探求到的不过只是海面上冰山一角，潜藏在其下的是绵延不可估量的未知世界。如果说能身处其中，哪怕会失去视觉，也会是莫大的享受吧。深海中各种频率的声音会是摇篮曲，与绚烂的历史、永恒的化石一起沉睡而不被打扰，我很向往。”
　　“听起来好遥不可及又好美好的样子，我投眠海一票！余生说他也是，至于那个谁，我觉得先不用在意，等他下个学期能及格再说吧。”
　　“你呀，再这么霸道小心找不到男朋友哦。”
　　“嘿嘿，以后我一定要找一个听我话对我好的男朋友，如果找不到，我就慢慢找嘛。”

　　有风吹来，几片叶子打着旋儿从墙外的树上飘落，不知何处传来的不知名的昆虫声音像是粗糙的沙砾，在大自然谱写的五线谱上颤动着。
　　如果说这是一场盛大的梦境，那么注定有人不愿醒来。